天鸾殿。

傍晚的时候来到天鸾殿，探望一下宝贝女儿顺便陪女儿用膳的皇帝用完膳，看着安静地坐在下首，端着宫女泡好的茶小口小口地喝着，姿态自然而优雅的凤鸾，氤氲的雾气让那本就精致的眉目更显清丽绝伦，顿时一阵自豪涌上心头，多可爱多乖巧多懂事啊，这就是他最宠爱的女儿！

“鸾儿，”想起之前来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一身素色宫装，看起来越发秀丽柔弱的令嫔，还有她温婉娇弱又不失恭敬地请罪，言道教导宫女不严，以至于冲撞了和鸾公主，使得公主大怒，虽然公主已经惩处了那名宫女，但是她还是惶恐不安，故要特地去天鸾殿向和鸾公主请罪的事情，皇帝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温声问道，“朕听说你今日惩罚了一名宫女？”

微微蹙起眉，凤鸾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半晌才想起今天在御花园发生的事情，顿时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是这样没错，皇阿玛。”

“哦？”皇帝感兴趣地挑眉，“那宫女做错了什么让你惩罚了她？”要知道，鸾儿虽然身份高贵又备受宠爱，不过她的性子向来都比较冷淡，不会轻易惩罚下人，跟其他喜欢仗着身份高贵就随意惩处下人迁怒发火的皇室子孙可一点都不一样。

“那宫女对八弟不敬。”凤鸾淡淡道。

“永璇？”皇帝一愣，有些明了，老八永璇虽然是皇子，但是因为右脚有些残疾，素来不得他的喜爱，在宫中也不受宠，这宫里最多的便是那些见高踩低的人，所以多的是趋炎附势的奴才不把他放在眼里。有的时候不受宠的皇子还不如受宠的奴才有面子，要是有哪个得力的奴才对永璇不敬，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他还有些疑惑，“朕记得，你跟永璇素来是没什么交情的？”凤鸾生性淡泊，跟和嘉的关系倒是还不错，但是跟兄弟们的关系却是不冷不热的，除了永琪还算亲近点之外，也没见她跟哪个兄弟比较相熟，一向孤僻的老八就更不用说了，怎么今日鸾儿会替老八出头？

凤鸾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眼神带着纯然的疑惑：“我替八弟出头跟八弟和我素来没什么交情有什么关系吗？”

皇帝也愣住了，没关系吗？若是鸾儿跟老八不交好，为什么还要替他出头？

似乎看出了皇帝的问题，凤鸾淡淡道：“八弟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便是再不受宠，他也是堂堂正正的天潢贵胄，血脉尊贵无需置疑。区区一个服侍主子的奴才，就敢对皇子不敬，置我爱新觉罗家的尊荣于何地？”主子再不受宠那也是主子，奴才再受宠那还是奴才。奴才受宠不要紧，可是奴才要是忘了自己的本分意图爬到主子头上去，那就是绝对不可轻饶的罪过了！

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皇帝在怔愣了许久之后却是猛地笑了出来。

枉他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这样……果然是他的鸾儿啊，一点都没变，思考问题永远都是如此直接明了，因为同是爱新觉罗家的血脉，不允许任何人有辱爱新觉罗家的尊荣，所以才会出手惩罚那对老八不敬的宫女么？

“皇阿玛，你笑什么？”她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了吗？

“不，”皇帝笑容满面地轻拍了一下凤鸾的头，“朕只是觉得，鸾儿说得很有道理。”鸾儿说得对，老八再不得他的重视，那也是尊贵骄傲的天潢贵胄，岂容一个奴才对他不敬？一个个的都想翻天了不成？！

“对了，皇阿玛，”说到那个被她惩处的宫女，凤鸾才想起一件险些被她忘记的事情来，“那名宫女是延禧宫的，令嫔身为一宫之主，属下的宫女却如此怠慢皇子，可见她本人便不是品行有亏，也是不擅长教导宫女，当不得一宫之主的名号，还请皇阿玛您三思才是。”

若是其他人说这种话，那皇帝少不得要怀疑那人是不是在上令嫔的眼药，故意趁机打压她了，只是说这话的却是凤鸾，是一向有话直说，最讨厌弯弯绕绕的凤鸾。她若是讨厌一个人，必定会直说无误，决不会拐弯抹角地说别人的坏话。

所以皇帝不但不觉得不高兴，反而笑了起来：“是，朕的鸾儿最是聪明了，即是如此，那便让令嫔迁至延禧宫偏殿，让舒妃居延禧宫主殿，你说可好？”

“皇额娘统率六宫，”凤鸾认真地看着皇帝，“皇阿玛你应该问皇额娘才对。”

皇帝忍俊不禁，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啊……”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明明鸾儿从来都不说什么好听的话哄他，也不曾做过什么事故意讨好他，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孩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他那么开怀呢……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他想了许久，心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合眼缘了吧……

“？？”凤鸾眨了一下眼睛，凤眸里是显而易见的疑惑。

不过显然坏心眼的皇帝陛下是不打算为她解惑了，笑了笑，吩咐她早点休息之后，便笑着出了天鸾殿，回了乾清宫，随后便颁下了一道圣旨。

令嫔教导无方，无能居一宫主位，故迁至延禧宫偏殿，另舒妃迁至延禧宫，居一宫之主位。

一道圣旨下到了延禧宫，本来以为自己成功给和鸾公主上了眼药的令嫔当即摔碎了房中一个花瓶，娇柔的脸上不复柔弱之色，阴沉狰狞得可怕。

收到圣旨的舒妃笑得志得意满，吩咐宫女太监们收拾东西搬去延禧宫，先前那令嫔几次三番将皇上从她那里拉走，这回她必然要好好招待令嫔那个贱人一番不可！

宫中的人大多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御花园发生的事情基本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老四老八记上了令嫔不说，很显然令嫔也把和鸾公主给得罪了。

想那和鸾公主是什么身份啊？出生时天有异象，自将生起便得到皇帝太后的万千宠爱，甚至还为她特地建了天鸾殿而不是住在西三所，大清朝建国以来也只有圣祖帝的太子才有此殊荣，但是那可是太子，跟公主可是两个概念啊！生母由妃变成贵妃到皇贵妃再到皇后，如今和鸾公主贵为皇后嫡女，皇上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宝贝女儿，太后跟前最得宠的孙女，哪怕是皇子都没有和鸾公主受宠，她令嫔昔日也不过是先后面前的一个包衣奴才出身的洗脚宫女，哪怕后来得了皇宠，最近又风头正劲，可是又哪里比得过皇上的掌上明珠呢？竟然没眼色到跑去得罪和鸾公主，看，皇上不过是跑了一趟天鸾殿，令嫔的一宫主位就没了……包衣奴才果然是包衣奴才，就是小家子气，以为得宠就翻了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四哥，”阿哥所里，听说了这件事，正在跟永a下棋的永琪闻言抬起头对永a笑了笑，“这件事，你如何觉得呢？”老八跟老四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因为老八的腿，老四对这个弟弟更是多有怜惜，如今却被一个得宠的妃嫔的宫女怠慢了……

“不过是个包衣奴才，”永a一贯沉稳，小小年纪变有大家风范，闻言也只是淡淡笑了，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样，那双丹凤眼里却带着丝丝冷冷的寒意，“成不了气候。”她若是真的聪明就该知道这宫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他们那位极度受宠的和鸾妹妹。

会蠢到得罪和鸾的女人，哪怕再受宠，他也不必放在心上。因为他们的皇阿玛，是绝对不会容许一个对和鸾不喜甚至跟和鸾作对的妃嫔的。别看他们那位皇阿玛看起来那么风流多情，宠起人来经常都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但是事实上，那些妃嫔于他而言不过是玩物罢了，这个腻了还有下一个，根本不需要担心，他真正宠爱着的，也只有一个和鸾了。

在年幼的时候看见皇阿玛抱着幼时不懂事的凤鸾笑得宠溺温柔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他们这些儿子，是儿臣，而凤鸾却是女儿。

“说的也是。”永琪勾唇，动作优雅地落下一子，“不过是个包衣奴才罢了。”便是再受宠又如何，不过是皇阿玛手中一个随时可能丢弃的棋子罢了。顿了顿，永琪又笑了，“不过凤鸾妹妹还是那样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呢。”还是那么直接纯粹，虽然性子冷淡了点，于他们这些兄弟，却是从不冷漠的。怪不得皇阿玛会那么喜欢她……

“八弟的事情，我欠凤鸾一个人情。”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凤鸾不会在意的。她只是随心而行罢了。”

“有时候永a当真羡慕凤鸾的随性。”那是他们永远都无法做到的。

“凤鸾妹妹……确实是很特别。”特别得，一点都不像是皇室中人。

“啊。”

室内的两人都不再说话，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棋子间或落下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