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慢慢从黑暗中转醒, 意识也从迷蒙变得清晰,窒息的记忆又像海浪一样激起白沫从高处打下, 将她淹没——冰冷潮湿,她忍不住蜷缩身体, 四肢传来的酸痛感让她睁开了眼睛。
汉尼拔·莱克特蹲在她的身前,手里端着一杯热茶。“你醒了。”他说。
他看起来瘦了一点,这让他的骨架显得更加生硬冷漠,他的眼睛里不再是客观平静,而是克制。他已经剥去掩饰的外衣,展现出完全的自我。
林可想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惊讶,但是她做不到。幸而身体的痛苦让她的表情有些扭曲, 也掩盖住了惊讶的表情。她被捆绑得结结实实扔在窗边, 显然屋外刚刚下了一场雨,而某人故意打开了窗户,导致她被雨水淋得湿哒哒的。她稍微移动了一下,让被阻断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刺痛肿胀的感觉虽然要命, 但是好过被捆绑太久导致松绑后无力动弹得好。
汉尼拔扯起绑住她的绳子,把她往客厅拖过去,然后抱起她,让她坐在沙发上。他还好心地去浴室拿了浴巾帮她擦了擦头发和脸,最后拿一旁的毯子把她裹住。
这过程中,林可一直不去看他,脑子里想着应对的方法——他应该不是想杀她。对于汉尼拔来说, 维洛·吉布森应该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对于维洛来说对方也是个陌生人。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到底想干什么?
“正如坎贝尔医生所说,你是个难缠的患者。”汉尼拔先开口,解开了谜题。
又是亚历山大·坎贝尔!林可搞不懂,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怎么他就跟怨鬼缠身一样甩不开呢,而且他现在还把汉尼拔送到她眼前!她只能问:“你想干什么?”
汉尼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走到厨房端出了他的晚餐。然后自顾自地坐在餐桌边吃起来,一如往常的优雅,显然坐牢也没有影响他的修养和品位,不知道有没有改变他对食物的偏好。林可瞥了一眼他盘子里的食物——看起来显然不是蔬菜,像是肉类,但是摆盘很精致,让她看不出来是那种肉类。不过肯定不会来自于她的冰箱,自从恢复记忆之后,她就没有买过肉类食材。
所以,他在她昏迷的期间还去超市买菜了?她挪动了一下看了一眼柜子上的钟,已经凌晨1点了,她从父母家回来的时候大概是晚上8点左右,她昏迷了5个小时。他买了菜,做了饭,也许杀了人?杀了谁?
她突然有些害怕,hotch应该没有来找她吧!
“你在想什么?”汉尼拔问,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等着她的回答。
“我,”林可顿了一下,问道:“我只是为自己的安全担心而已。”
“不,你确实在担心一些事情,但显然不是在担心你自己。”汉尼拔说着,然后点头,说道:“你绝对是在担心别人。很有趣。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少数人,会让我好奇。”
“……”希望不包括我,林可默默想。
“你是其中之一。”汉尼拔打破了林可的期望,继续说道:“我看过你所有的资料,也听了你和坎贝尔医生的谈话录音。根据坎贝尔医生的说法:你正在经历‘蜕变’危机。”
“什么?”林可皱起了眉头。
“就像蝴蝶破茧而出。你原本是一个茧,有人帮你撕开了束缚,你走了一条自毁的捷径。是的,你依然可以破茧而出,但是你的翅膀无力,意志薄弱。”他解释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想发火了,她不想让自己又变回迷雾后哭泣的小女孩,好像时刻也逃不开这个食人魔。她更不想变成另一个恶魔,如果他再这样下去,也许当他解开绳索,她可能会立刻扭断他的脖子。
“冷静,”汉尼拔温柔地说道:“我只是想帮助你。”
“帮我什么?我不需要!”林可说。
汉尼拔神秘一笑,然后起身离开餐桌,走进厨房。林可听到了摩擦的东西摩擦地板的声音,然后汉尼拔的身影出现了,他倒退着从厨房里拖出一个人。他扯着那人的裤角往外拖——先是一双腿,黑色的西装裤,然后是黑色金属扣的裤带,紧接着是从裤腰里跑出来的蓝色条纹衬衫,腹部晕满了血迹,无力地拖在地面上的黑色西装外套,垂在一边的红色斜条纹领带。
林可看不出那人是谁,她也不敢去想。
那人的手臂张开,卡在了门边。汉尼拔像是拖着沙包一样使劲拖拽了一下,发出“咔嚓”一声。
“不。”林可低声呢喃,内心深处像是碎裂的骨头刺中,心脏再不能跳动。
汉尼拔将那人拖到她面前。林可低着头,直到那人拉住她的裤脚。他还活着!
“维洛,救我!”他说。
林可听到声音,立刻抬起了头,不是hotch,是亚历山大·坎贝尔。她这才注意到坎贝尔和hotch的相似——外形,穿衣风格。如果只看背影,你甚至会误以为两人是同一个人,只是他们性格相差如此之大,以至于林可从来就没在意过。
“救救我!”坎贝尔发出低不可闻的求助,他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水。
“你对他做了什么?”林可问汉尼拔。
汉尼拔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坎贝尔就躺在两人中间。他说道:“我取了他内脏的一部分,然后缝合了他。如果他躺在那里不动,也许可以撑5,6个小时,不过,刚刚不小心撞击了一下,估计现在他的体内在大出血,他的时间不多了。”
林可忍不住闭上眼睛,然后又看向汉尼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得罪你了?”
“没有。”汉尼拔说,“事实上,在州立监狱的时候,他对我很好。甚至帮我争取了一台电视机。”
“所以,这就是你对他的回报?”林可不解。她不喜欢坎贝尔,但是还没有到想杀死他的地步。
“我这样对他,是因为他把你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他破坏了医患协议。”汉尼拔说,“我也是一个心理医生,我不喜欢他的这种行为。”
“是你问我的!而且我只是向你请教……”坎贝尔挣扎着说道,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咳血。
“现在,你在狡辩,”汉尼拔像是看着“坏孩子”一样,俯身拍了拍坎贝尔的脸,“我不喜欢狡辩。”
到底谁在狡辩,一目了然。
“我很遗憾,”汉尼拔又说道:“在某些方面,坎贝尔医生还是非常优秀的。你想和他说些什么吗?比如道别之类的。”他问林可。
林可想了一下,说道:“你可不可以帮我把他的领带系好,衣服也整理一下,我希望他能够体面的离开。至于要说什么,”她看向坎贝尔,想起两人之间的因果循环,摇摇头道:“我无话可说。”
汉尼拔点头,蹲下身,按照林可的话为坎贝尔整理遗容。坎贝尔的气息越来越薄弱,脸也因为血液流入肺部阻断了呼吸而变得青紫。
“安息吧,医生。”林可说,她等待着汉尼拔起身。
汉尼拔似乎也有些伤感。在州立监狱的这两年,坎贝尔是个很好的“朋友”,学术上的讨论还有精神上的沟通,以及维洛·吉布森这个案例。但是坎贝尔的“好朋友”是被囚/禁的汉尼拔,越狱的汉尼拔把他吓破了胆。对于汉尼拔来说,这算是彻头彻尾的背叛。
汉尼拔起身,蹲了太久让他的大脑有点缺血,在监狱住久了,他似乎有点贫血了。
正当他检测着自己的身体情况,突然眼前一黑。
林可猛力向前一撞,撞到了汉尼拔的鼻子。汉尼拔向后跌倒在地上,林可因为手脚都被绑着,也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坎贝尔的身上,压得他又吐了一口血。
“对不起,医生。”她说,对坎贝尔医生,也是对莱克特医生。
她侧身向一边挪动,离储藏室只有5米的距离,地上的纸盒里有她所有的刀具还有枪。她侧身用小腿和小臂慢慢往前移动。她路过了从厨房拖行而出的血迹,经过厨房门口,然后看到了被丢在地上的匕首,那是她的匕首——利刃的那一面沾着血。
那是凶器!可她管不了了,这把匕首离她这么近,她只需要移动过去,便可以割开绳子。她改变路线结果撞在了门边上,但是疼痛阻止不了她。
一米,半米……她坐起来,背过身,用绑在身后的手去拿匕首,第一下,割到了自己的手,但是第二下,她感觉到绳子拉动的感觉。汗水往下流淌,她的手在机械地运动着,脑子里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她原以为是hotch拿走了匕首,结果竟然是汉尼拔拿走的吗?昨天晚上还在,今天早晨消失的。晚上到清晨这段时间,hotch一直和她在一起。
她摇了摇头。手松开了,她把身上的绳子都扒拉下来,又去解脚踝上的绳子。
那么,汉尼拔是什么时候拿走匕首的呢?只可能是在她和hotch睡着之后,而这之前,他有可能一直都藏在屋子里。他一定是在半夜时离开的——他本可以趁两人睡着时将他们都杀死,但是他没有。他到底想干什么!
林可解开了腿上的绳子,站起身,就看到汉尼拔站在厨房门口,离她两米的地方。他捏了捏几乎被撞断的鼻子,冲林可举起了枪。
林可抬起抓着匕首的手,把匕首扔向汉尼拔,可是她的手因为长时间捆绑而颤抖个不停,而且她还把自己的手腕割伤了,她的速度没赶上对方开枪的速度。
“砰”地两声,一声闷响,一声带着余音颤抖。
汉尼拔的子弹打中了她,林可投掷出去的匕首却扎在了汉尼拔脸旁的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