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年,禾胥游历天下,在君临与偷溜出家门的阮芸相识,此后相知并约定相守。
陈横易将子女都困在家中不允出门,其目的是陈家需休养生息,不得参与到任何一国的权力斗争中,就算是由他们陈家需效忠的顾氏皇族执掌的天启国也不成。
更况远在海外的禾术。
为此,阮芸与陈横易闹僵,闹到最后,陈横易直接道,若她执意嫁到禾术去,不仅要与陈家断绝关系,连“陈”这个姓都不许再用。
阮芸被困在廖月阁十几年,又正是年轻气盛,加之遇到了心仪之人,哪里受得了亲生父亲这样的绝情,一气之下就改了母姓离家……
这一离家就是好些年。
无母族照拂,除了禾胥这个人,她便只能靠自己。
好在禾胥待她真心,她亦有几分能耐,不然那时她孤身到禾术,又如何能在那些危机重重中活下来并坐上后位。
自来到禾术这么多年,她也只离开过禾术两次而已。
一次是陈明月与顾荆大婚,她也是在那时见到年仅两岁的陈天权。
说起陈明月,境遇倒是比阮芸好些。
许是因她嫁的是顾氏皇族,陈横易纵是明令她在外不得打着陈家的旗号,却未真正将她逐出家门。
阮芸第二次离开禾术,是顾月卿失踪两年后,她突然从陈家那边得到消息,道是顾月卿并还活着且人在万毒谷。
阮芸纵是与陈家断绝了关系,早年她还是陈家大小姐时,身边也有几个忠心之人。后她离开,那些人仍留在廖月阁中,于偶然间得知陈横易救下顾月卿并将她扔在万毒谷,知晓阮芸与陈明月姐妹情深,便想方设法将消息送到了禾术。
接到消息,阮芸便与禾胥出去寻人。
纵是知道人在万毒谷,然万毒谷神秘又弟子无数,实则并不是那般好寻。
好在禾胥早年游历在外见识不小,知道如何能联系上万毒谷。
下了刺杀任务,要求武功最高的杀手出手,刺杀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阮芸……
然后,这个任务就被顾月卿接去了,彼年她尚未执掌万毒谷。
因她知道阮芸是她母后的姐姐。
就这样,阮芸见到了顾月卿。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分冒险的举动,一开始禾胥自是如何也不同意。且不说万毒谷的杀手里有没有顾月卿,就算有,任务也不一定会到她手里。
后来阮芸坚持,做好万全的准备后,禾胥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说来也是巧合,那段时日,顾月卿正好接管杀手组,不然她许还真不知。
这是顾月卿唯一一次刺杀失败的任务,且又是她作为谷主弟子培养时接管杀手组之后的失误,其惩罚……
总归那种万毒蚀身痛不欲生的感觉,便是顾月卿都不敢再去回想。
不过,倒也正是因为那次,她与阮芸相认了。
阮芸让她跟她回禾术,顾月卿决绝了。她要报仇,且她已经想好报仇路该如何走。
她不想让禾术牵涉进来。
奈何阮芸不停的掉眼泪,顾月卿只好同意两年后再去禾术寻她。
好不容易得她松口,阮芸生怕她反悔,便不再逼她……
于是两年后,顾月卿已执掌万毒谷有一年,万毒谷的权几乎收拢在她手中,她才启程去禾术。
所以细致算来,她在禾术也不过待了一年多两年不到的时间而已。
只是顾月卿如何也没想到,她人方一到禾术,就多了一个帝后义女的身份,并有一个入了皇家玉蝶的名字,禾玥。
不用阮芸多解释,顾月卿也能知,为这个上了玉蝶的名字,阮芸怕是从与她做了约定回到禾术便开始谋划。
一个外族之人,认作义女便罢,要上皇家玉蝶……
所以顾月卿不说对阮芸和禾胥感情有多深,却是打心底里的敬重。
当初她和亲君临未告知禾术,有几个缘由。
一则,她和亲并不是奔着成婚而去;
二则,她不想禾术牵涉到她的复仇路中;
三则,有得那一场看到父母死在眼前,又在万毒谷三年几经生死的她已是冷心冷情,纵然敬重禾胥和阮芸,却做不到将他们当家人。
这份敬重,细致说来应与她对天启太傅柳如风的差不多。
*
对于顾月卿的这声“姨母姨父”,阮芸只是低低一叹,并未在这上面多说,毕竟这些年,顾月卿是个什么性情,她也是清楚的。
“你赶了许久的路,想来也疲累了,今日我们本应让你先好好休息,只是我实在想看小外孙一眼……”一边说,阮芸一边往摇篮处瞄。
“既然小外孙睡着了,那我明日再来吧。”
“无妨,缚谨生来便乖巧。”
“那我,就看一眼?”还兴奋的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这般年岁还有此心性,禾胥宠溺的握着她的手,“走吧,看过一眼便离开,不然你得记挂一整夜。但你动作得轻些,莫要将孩子吵醒。”
“我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么?”
禾胥轻笑,没说话。
阮芸瞪他一眼,就放低脚步看孩子去了。
禾胥和千流云也跟上。
待看到孩子,阮芸一愣,“这……”
阮芸的反应在顾月卿预料之中,倒是禾胥,看到孩子后的反应让顾月卿颇有几分意外。
只见他眼前一亮,然后惊喜道:“这孩子生而非凡,将来必有大成。不若……”
与阮芸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而后一齐回头看向顾月卿。
眼神让顾月卿眼皮一跳。
“玥儿,孩子睡着了,便不在这里吵他,我们外面说话。”领会禾胥的意思后,阮芸比他更激动。
两人先走出去,顾月卿和千流云在后面。
顾月卿轻轻抿唇,耳边传来千流云压低的笑声。
有几分幸灾乐祸,又有几分兴奋高兴。
顾月卿看他一眼,眼神很是意味深长,然后千流云的笑就僵了僵。
他感觉,他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
外间,禾胥和阮芸已经坐下,顾月卿和千流云走到他们对面落座。
有婢女上来奉茶。
还没开口说话,外面就有人来报,陈天权到了。
阮芸让人将他请进来。
陈天权进来,看到屋中坐着的四人,脚步顿了一下才上前见礼,往殿中左侧的两人躬身拱手,“见过禾术陛下、禾术皇后。”
阮芸脸上带笑,“天权来了?不必多礼,坐吧。”
陈天权道谢,朝坐在屋中右侧的千流云握了个拳算是打招呼,便在顾月卿一旁的椅子上落座。
“天权先稍等片刻,我和陛下有些事要先与玥儿谈。”
“不是什么机要事,你不必回避。”陈天权正要开口,便被阮芸打断。
陈天权心怀疑惑。
阮芸看向禾胥,“陛下,还是你来说吧。”
禾胥也没推辞。
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方看着对面的顾月卿和千流云道:“玥儿,流云,你二人一直不想接手朕的江山,不知此番可有改变想法?”
“父皇,儿臣本不是皇家人,却在家逢变故后得母后相帮,不仅给儿臣安身立命之所,还将儿臣视若亲子悉心教导。儿臣感念父皇母后恩德,定竭尽所能报答,但这禾术皇位,说什么也轮不到儿臣来坐。”
“你这孩子,总说这些见外话。我与你母亲是旧友,得她托付,自是要护你周全。只是当年千家出事恰逢陛下登基在即,分不出心力,眼睁睁看着千家……此事陛下和我一直觉得有愧于你,有愧于千家。”
“母后言重,您和父皇救下儿臣,又在登基后给千家平了反还千家清白,于千家已是大恩。”
自来无论是哪朝哪国,只要是皇位之争就没有寻常的。禾胥能坐上这个皇位,自也不是一帆风顺。
少不得要兄弟相残。
最终禾胥登上皇位,而那些争位的皇子里,也只有一个受了重伤活下来,赐封黎王。
正是如今袭了亲王爵位的禾均之父。
在皇位斗争那样激烈的境况下,禾胥本就自顾不暇,帮不了千家并非他所愿。
这些,千流云又岂会不知?
“总归,这个皇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儿臣来继承。”
早便知他的态度,禾胥心下一叹倒也没再强求,转向顾月卿,“玥儿呢?”
“我从前便说过,千丞相自幼便养在姨父姨母膝下,他比我更有资格继任禾术的江山。”都不是禾术的皇族,她不觉得自己这个后来者比千流云更有资格。
更况,她也没那么多心力多管一个禾术。
“不,公主与我不同,公主是入了皇家玉蝶的,比我……”
顾月卿打断他,“千丞相若想,一个时辰后皇家玉蝶上便能有你的名。”
千流云一默。
如今在禾术,公主殿下还真有这个能耐。
干笑两声,索性不说话。
禾胥和阮芸也没反对顾月卿的说法。
时至今日,不说顾月卿,就是他们二人,这点话语权还是有的,更况千流云皇子的身份早已得满朝大臣承认。
“所以玥儿还是坚持不要皇位?”
“是。”
几人的对话,便是淡定如陈天权,内心也惊起了不小的波澜。
不仅这几人竟就多少人求而不得的至高皇权如此推脱让人惊诧,就是方才倾城对禾术陛下和皇后的称呼也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姨父、姨母。
怎样的关系才会有这样的称呼?
显而易见。
所以,禾术这位皇后是陈家人?更甚者,是祖父的另一个孩子?!
深吸口气,慢慢平复心底的震惊。禾术皇后既让他过来,定是会给他解惑,那他便先安静的等他们谈完。
“好,你们都不愿,朕也不强求。”
禾胥看着顾月卿,“玥儿,你嫁到君临之事,虽是未告知朕与你姨母,如今瞧见你过得好,我们便也是安心的。”
“你既嫁到君临,又与君临帝情比金坚,你们是拴在一起的。而今君临帝出兵大燕,不管缘由为何,有君临和天启同盟,大燕落败不过早晚。如此,在这纷乱的世道,君临帝显然最有望一统这天下。”
“你是我禾术储君,又是君临的皇后,禾术和君临本就是一家人。总归要天下一统,就算你不愿接手,禾术江山早晚也是你们的。为免宵小作乱,你又不愿继位,朕观小外孙有非凡之相,决定将禾术交与他,你意下如何?”
说了这么多,果然是说这个事。
顾月卿不语,千流云却眉眼含笑。
见她不说话,阮芸忙道:“玥儿,你先别急着拒绝,小外孙是君临太子,将来君临帝打下的江山应都是他的,禾术自也不例外。难道你还想禾术落入黎王那样的人手中,平白给小外孙增个敌人不成?”
当然不是,若她容许那样的情况发生,便也不会在出兵大燕的节骨眼上不远万里赶来禾术。
但是,她原也没想将禾术的皇权揽在自己身上,更没想过揽在小君焰身上。
若千流云来接手,便什么都解决了。
偏生千流云不愿。
突然,顾月卿眸光一闪,看千流云一眼,这一眼看得他头皮发麻。
她道:“可以,不过……”
------题外话------
*
二更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