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韩婷婷在中国旅行一个月,别人家蜜月差不多也是一个月,只不过一样是一个月,金烈的经历里没有蜜糖。他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段旅行吧,韩婷婷在路上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一天天快门闪下来,硬是把内存条给装满了。这美女那帅哥的,世界上长得好看的人,除了电视之外也挺多的。韩婷婷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金烈一样笑,笑得快哭了。好委屈!女友每一天都在变心!哦,还得说,他还没和韩婷婷说什么“你是我女友”这样“霸道”的直接明确两人关系的告白。
韩婷婷一个劲拍漂亮的风景和如画的美人,美人中间有想和金烈合照的。金烈屈着腿和人上下站到取景框,对着别人家的手机镜头端庄地笑了笑,旁边韩婷婷不光是干看,等人自拍完了,她还免费帮忙拍半身照。
到晚上,韩婷婷整理相机里的内存,打酒店内线问金烈,要不要拿他的手机过来也整理整理,到时候挑好了一起去打印照片。住了一周酒店,韩婷婷还是第一次请金烈进她的房间。昨晚吃过橙子,韩婷婷让金烈拿到房里摆着除味,一进门闻到一模一样的橙子皮清香,金烈满心的烦躁都得到了安抚。
大大咧咧把手机扔给韩婷婷,金烈往韩婷婷床上一扑,坐床上看中文节目。韩婷婷没工夫搭理他,没过一会儿他偷偷把频道调到国际台。他的小动作,韩婷婷都看见了。金烈怕她过来抢了遥控调台,她这边还怕金烈突然过来窥屏。
她在隐藏文件夹里找到了高中时期金烈和自己的合照,除此之外她还见到了之前写过的明信片照片。影像记录实实在在的证据就摆在面前,可她偏偏什么都记不起来。抓耳挠腮,苦恼了一阵,她甚至都嫉妒相片里笑得无忧无虑的女孩。
金烈,你说说呗,那时我是什么样的。韩婷婷仍旧问不出来。
之前关注了金烈的ins,韩婷婷就找了出来,在他的关注名单里找到了最可能是自己的那个人。主页里果然有她的照片,不怎么露正脸,韩婷婷就是能认出那是她自己。另外还有几个短片,韩婷婷插好耳机,在金烈眼皮子底下也都看过了。
她确信,金烈遇见的是一个完全没有阴影的自己。不是清空过记忆的她,而是初初穿越的她。
那时她还意识不到自己实际上落进了一个没有止境的圈套,看过不少网络小说,总以为一切都能过去。多少,抱着侥幸,以为自己是白日做梦,最终都能回到原位。
大概人生的原位,只在死生的临界线上。
起先整理相片,韩婷婷的热情高涨,很有主观能动性,旧照片冷水一泼,泼得她表严肃了许多。她一严肃,金烈坐在床上的姿势跟着正经了许多。难道他的手机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金烈很快想到之前没舍得删掉的照片,刚要凑到电脑前看个明白,韩婷婷拔了连接线把手机抛给他:“照片导完了,我粗略挑了挑,你过来看看。”
金烈听她的话,和她挤在一块儿浏览相片,缩着长长的手脚,硬是蜷缩得像是小猫紧紧贴在她身边。别说,韩婷婷还真想上手给他顺毛。即便如此,第二天要去爬长城,为了养精蓄锐,一到十点她还是把金烈无情地轰出了房间。
坐了直达长城的巴士,随大流上了居庸关长城,这一天的风儿有些喧嚣,真到了实地,韩婷婷才想到了自己准备来准备去就是忘记最重要的:口罩。风沙直往口鼻灌,韩婷婷拿外套胡乱掩住口鼻,恨不得躲在金烈后背别出来了。前几个烽火台上人群最密集,几乎没的落脚,他们两个年富力强,一直走到第六个烽火台才真正感到一览无余。
韩婷婷举着相机,屏着呼吸拍了几张照片,又缩到金烈身后。都说高处不胜寒,韩婷婷不晓得高处会不会有更多沙子。人少的地方,韩婷婷的兴致就高,顶着风还往上走,等到没力气了她直接坐到地下休息。
她没力气了,金烈的体力还没用完,他递给她一瓶矿泉水,问:“还往上吗?”
韩婷婷哼哼唧唧甩了甩脑袋。再爬下去,风景还是一样的。除了头顶的天空,还有就是周围蒙了一层植被黄黄绿绿的山体。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累了,腿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还不算真的丢脸,最丢脸的是,金烈拉她起身,她一下子没起得来。
在平地上挺能走的,爬几个台阶她的体力就殆尽了,韩婷婷嫌丢人,埋头闷闷道:“走不动了!”
走不动啦?没力气给别人拍照了?没能耐把他丢在一边自己和人聊得热火朝天了?金烈大人不记小人过,没管前嫌,背过身弯了腰,右手够到后背叩了叩:“上来吧。”
金烈背着她,一点点往回走,后背出了汗湿漉漉的。韩婷婷闭着眼抓住他的脖子,硬是腾出一只手来给他扇风。如果天气没那么热,韩婷婷伏在金烈的后背一颠一颠还挺舒服。舒服得她觉得自己可以睡着了。韩婷婷额头上的汗珠滑到眼眶,还有顺着下巴掉到衣领里的,运动之后整个人要化成水融化。她都这样了,金烈流汗流得更欢快。
回到人群,韩婷婷小声说“先放我下来吧”,金烈说不累,颠着她还往下走。长城上其实有缆车,这两个从头到尾就没留心过,爬个长城硬是耗尽了体力。
出口有一条过道专门卖各种纪念品和土特产,金烈走得还算稳,韩婷婷长在金烈身上,抱住他一只胳膊全程没睁眼。
在中国待了这么久,就这一天韩婷婷把金烈 “使用”了彻底。到门口了,有比烽火台上干净一些的空气了。金烈轻轻把韩婷婷推开,让她靠在墙边喘会儿气,他自己呢,拎一瓶矿泉水往手心浇,一点一点往脸上拍。金烈这么辛苦,还是因为有她拖了后腿,韩婷婷在一边帮不上什么忙,就只好仰头望天。
要坐的巴士还没来,韩婷婷和金烈在路边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静僻的角落慢慢等。车牌那儿早就排起长龙,韩婷婷一看只能占到个尾巴梢,已经做好站一路公交车的打算。
韩婷婷往阴凉处躲,有人和他们一道,塞着耳机,时不时还哼个那么一两句。韩婷婷仔细一打耳就笑喷了,人家唱的什么,唱的都是中华曲库毒性较强的那几首,朗朗上口包学包会。韩婷婷笑了,金烈跟着好奇,韩婷婷赶紧捂住他的耳朵,垫着脚凑到他耳边,调.戏他:“你那天唱的什么再唱给我听听。”
韩婷婷老让他这个不会唱歌的外国人唱国语歌,金烈这次没配合,撇一眼身边一直哼唱个没停的小哥,说:“我想听你唱。”
韩婷婷:哦呵呵。假如没被那位小哥带偏她还能挤出那么一两句来。被金烈盯了半天,韩婷婷态度软化了,拿手机搜一会儿认真对金烈说,那我唱喽。为了引发金烈的期待,还非强调歌是她很喜欢的。
“海风轻轻吹过我的脸庞,阳光温柔的洒在我身上。海鸥自由的飞在天空中,像快乐的徘徊在游乐场。”
光听前两句,旋律挺清新,韩婷婷细细地唱,声音甜蜜蜜。金烈稍带了期待听她唱,一直听到副歌,他觉得哪里怪怪的。这究竟什么情歌,一个爱你爱他都没有,就听出来韩婷婷唱的挺开心?他哪知道,韩婷婷特意从茫茫的抒情歌里挑出来一首不写爱情的。韩婷婷边唱边瞄着他,金烈就当是自己听不懂中文闹的不明白,抬手揉了揉韩婷婷的头发,就听她蹦出一句“音乐就是我的信仰。”金烈的动作一卡,韩婷婷憋了这么久马上就笑场了。
双手支在墙上把金烈卡在中央,韩婷婷问他“失望吗”,金烈说不出违心的“不”字,薄薄的嘴唇牢牢闭紧像是被石膏浇筑了。他的唇色有些发白,韩婷婷探头一口咬上去,在上头添出点血色来,又渐渐收回双手当做屏障借以遮挡两个人密不可分毫无间隙的双唇。韩婷婷亲他亲得挺专心,腿上没力气,美色当头成功挑战极限坚持了十几秒。
想听我唱什么爱你?直接亲你满意吗?金烈耳根红透了,韩婷婷捻了捻,热气好像能延伸到他白净的脸上。韩婷婷扑进他怀里,他面上烧红,该做的倒是不落下,立马回抱住他。稍微低头正好把下巴搁在韩婷婷头顶,金烈说——
“巴士到了。”
旅行最后几天,韩婷婷和金烈之间已经没有原先的生涩。她不敢问的,还是问了。金烈不光和她说了她想听的,到后来,他干脆把自己那个不像话的推测摊开。
换谁都觉得荒诞,金烈问她,是已经相信。他信,她才敢承认。她是哪里来的,重要吗?重要的不是她已经不会离开了?
韩婷婷经历的比金烈想的要复杂,她犹豫着要不要将他不知道的一概抖干净了,金烈一把搂住她,说什么你在我身边就好了。这不是电视剧里演烂的台词?奇怪的是,这么一句烂到极点的台词,她确实被感动到了,还拿手指擦了擦眼眶上渗出的水珠。
最重要的要留到最后,按这个原则,韩婷婷最后一天没带金烈去什么景点,拿着地图坐地铁带他去了郊区。按着模糊的记忆,在地图划定了目的地,最后找到那个空荡荡破破烂烂的废弃工地。
她的家。
韩婷婷叹了一口,攥紧金烈的手,靠着金烈身上从这条街上走过去。过往就此分崩离析。
人是为什么活着啊?她总喜欢思考这个问题。最早,她告诉自己要放宽心,少了不切实的奢望,心态会平和,人也知足常乐。但现在呢,真正支撑她的……是贪图。图金烈双手的温暖,图一面之缘陌路人的微笑,又或者图眼前一天天不同的风景。
她要做什么呢?她以为自己没想明白,在她拿着相机给游客拍下纪念照的时候,其实就该想明白了。
她唯一唱给金烈的那首歌,名字叫《愿望》。
年轻是翅膀,她想要飞翔。这就是她这个老不死的愿望。
一世又一世,她始终没有腻味的,除了美食,唯独剩下了人本身。
随时变化的情绪,人性里的善恶,说不清的命理。永远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