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喝酒，吴俐温一瓶，韩婷婷一杯。等他两眼昏昏了，她支着头看他。

奇怪了，这张脸越瞧就越眼熟。她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他双眼勉勉强强掀开一条细缝。脑中有零散的画面走马灯般一掠而过，韩婷婷从他眼中同样的惊愕。不同的是，吴俐温疑惑渐浓，而韩婷婷却得到了答案——她对吴俐温的熟悉感来源于自己遗落的那些记忆。

她所在的是韩剧世界，自然会遇到同一名演员出演不同剧目的情况，只是难得，他会拥有记忆碎片。这说明，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世界，其实还是有关联的？半小时才抿了一小杯啤酒，这会儿她给自己满满倒上一杯，微笑着喝水一样灌了下去。

上一世记录笔记的这个习惯实在很稳妥。真相或许藏在细节里，又或许藏在贯穿漫长穿越的脉络之中，这一刻，她有了窥探系统真实面貌的想法。那个系统，在终端的操控下剥夺人们的自由，究竟是为了什么？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来，韩婷婷听到是自己用的默认铃声，就拿起来划开了手机。开机界面跳到了相机上，韩婷婷的手指顿了顿，把它放回原处。

“对不起，我拿错了。”

相机左下角的预览是吴俐温和吴俐珍挤在一起小小的两只脑袋。这不是她的。吴俐温没什么反应，因为他的眼皮彻底黏上了。

韩婷婷扶起他，替他拦好出租付了账，她坐回路边摊，又要了一碟五花肉。一天不吃油腥，肚腹就会空虚。那些渴求爱情的男女，更能体会这样的感受吧。但可惜了，五花肉再高价花钱总能吃上一顿，爱情呢，多的是与吴俐温一样的求而无门。

收到二次面试是在一周之后。一旦成功，离入职就差一步，而这一步不过是公司的例行体检。

只等一个结果了。

第一次面试遇到了吴俐温，第二次门外仍旧是他。不过，这次算是韩婷婷主动约好的。粉丝会长介绍她入会，面试那天会里晚上正好有活动，两个人这就凑一起去吃饭了。

通过吴俐温探知吴俐珍的近况，不好问得过于深.入，韩婷婷只能半蒙半猜。她会参加这个阅读活动，一个原因还是因为吴俐珍会参加。车道贤要签下吴俐温的影视版权，他来到了现场，作为他的安全阀吴俐珍免不了也会出现。

韩婷婷很好奇这两个人现在会是什么样子。风平浪静，还是风雨欲来。

吴俐温坐在沙发上半垂着眼皮，一只手懒洋洋够着茶几上的水果，韩婷婷坐在一边喝果汁。车道贤和吴俐珍一进场她就留意到了，余光一直追着他们，中途车道贤目光落在了韩婷婷身上，她优哉游哉姿势未改，他也不好肯定她是有异了。

吴俐温早知道妹妹是为这个年轻的财阀工作，更知道他是个多重人格，几次见面之后，他记起和车道贤的“初次见面”。书店里的车道贤像只刚从笼子偷溜出来的小老鼠，眼睛看着书仿佛它们是美食，可以下肚。而眼前这个人，温文有礼，善良到可以说有几分畏缩。在无害的伪装下，车道贤身体里装着好多个自己，这些他让吴俐珍因此受伤。不论车道贤是无心还是有心，他都伤害到妹妹了。

吴俐温的新作品是以车道贤为原型做的策划，虽然很多细节是他个人的天马行空，但做过充分调查的吴俐温，绝对可以说自己已经充分了解过车道贤。他的心疾，藏在那场火灾里。

吴俐温慢条斯理讲着自己连载中的故事，讲的是男女主人公，而另一方面，那又是他映射出来的自己与吴俐珍。吴俐珍害怕地下室，所以他跟着害怕，还在幼年的吴俐温想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她。在听到地下室这一段，车道贤的额头上渗出汗来，他出现了无法自控的情绪波动。吴俐珍原本出于愧疚在车道贤身后避着吴俐温，这一会儿顾不上了，一下子冲在前面。

“车……车道贤，你要不要喝一杯水？”

吴俐珍喊车道贤的方式让韩婷婷觉得很困惑。吴俐珍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迟疑。

韩婷婷抿了一杯果汁，闭上眼睛。她几乎已经从车道贤的意识中被隔绝开，但凝聚好精神，依稀还是能见到那个闪耀着光芒的狭小舞台。是谁，是谁站在那束连接外界的灯光下？

她猛然张开眼，手上的果汁漏出几滴打在手背，她笑着当解围，拿了纸巾细细揩手。先前她暗暗在观察车道贤，而现在，“车道贤”在观察她。这个“车道贤”是谁呢？反正不像是车道贤的主人格。

几秒的窥视，她几乎什么都没看清。舞台上单有一个人，其他人都不在，车道贤已经不在混乱时期了，为什么吴俐珍表现得仿佛他并未好转？

在吴俐珍的努力掩护之下，“车道贤”仍抱着头坐到了地上，他的病症就此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光下。有一瞬间，他的五官看来是模糊的，除了韩婷婷和吴俐珍，谁都没有留意这一点。而在这同时，吴俐珍的脸色变得灰霾。

车道贤的颤抖几秒之后就停住，他抬头时一只手还扶在太阳穴上。

“抱歉，我有头痛的毛病，没有吓到你们吧。”

这种理智与镇定，不属于车道贤以外的人格，而这个人，仍不是原本的车道贤。

这短短的一个月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恐怕吴俐珍作为主治医师，都说不清个头头道道。韩婷婷掩住眼底的惊愕，接着喝果汁。杯子里，剩下的只有两三口了。

“哥，我带他回去看家庭医生，你和……许淑熙好好玩吧。”吴俐珍失了心魂似的，这会儿看起来，有精神疾病的倒更像是她。

“我没事。你放心。”

“车道贤”眼眉都弯着，唇边的弧度带了公式化的冷淡，那双眼里，不知为何藏着讥谑。那目光，直直撞进吴俐温眼里。两个大男人对视了十来秒，吴俐温先败下阵去。短短的几面，车道贤就看穿了他对吴俐珍的感情。

直觉告诉他，吴俐珍在车道贤身边多一秒，危险就不可能被排除！那个蠢妹妹，难道看不出车道贤是她应付不来的难题吗？

而作为局外的第四人，韩婷婷喝干了果汁，却依然咬着吸管。

现在唱的哪一出，她真是看不懂了。摸出手机，她就刚才的一点不解求助了网路——“多重人格患者出现了面目模糊的状况。”

这显然是一条表达有误的搜索词条，韩婷婷把网页一页一页翻下去，终于她懂了：是什么令吴俐珍失态。

车道贤果真没有恢复，他的情况用严重来形容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