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4

期末发表相当顺利，没有尚哲糟糕的带头效应，多英和敏秀都非常配合。敏秀自信不足，韩婷婷选择让多英做小组报告。三个人合力写出来的东西，总比她一个人闭门造车要好，多英出了不少主意，能亲自解说近一周的成果，她自己就乐意。

接近结束，韩婷婷打了个哈欠。有了个人专栏之后，她写稿子的时间渐渐增多，昨天熬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晚上翻来覆去的，没有休息好。编辑为她的出道费了不少心力，一个她本人有好胜心，再一个也不想让编辑感到后悔。推一个新人承担连载，编辑肯定要背负不少压力，韩婷婷理解，就更不想让编辑为难。

多英弯腰一个鞠躬，台下同学配合地鼓掌，就连姜教授都腾出手来轻轻拍了两下。她面带欣赏，微笑道：“不错，切入点很新鲜，确实用了心思。”

多英她们几个在台上含蓄地笑，底下尚哲躲在最后一排暗暗磨牙。好脾气的洪雪都受不了尚哲，其他小组更不会接收他，况且他的脾性大家都知道，没人愿意惹这个骚。一个人谈不上小组，他自己能力平平，写一份报告的耐心也无，这节课空着手就过来了。

散课。韩婷婷瞄了一眼刘正的方向，在他察觉到之前迅速移开，她微微抿着唇，心情还不错。正寻思一会儿约刘正上哪儿吃饭呢，“嘭”，一个黑咕隆咚的重物落到她面前。韩婷婷冷不防被吓得心口直跳，移目到那重物发现那不过是个背包——款式一看就是男式的。

“洪雪，这下你满意了，这门课重修我仍旧没有通过。你知不知道，我马上就要毕业找工作，拿不到毕业证，你负责吗？”

“呵。”韩婷婷无话可说，四周同学都还没走，这是想当众和她撕？真好笑了，难道她会傻愣愣坐着给他骂？

赶在她丧失耐心之前，有个人踱步到他们身旁。

“雪儿，可以走了吗？”刘正挂着淡淡的笑容，尚哲撇了他一眼，没眼色地抓住他的胳膊：“刘正，你来评评理？作为直系学妹，洪雪做得也太过分了吧？”

刘正不动声色将尚哲的两只手撂下来，静静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没有变化。

“前辈欺负学妹也有个限度。洪雪是我的女朋友，你……”威胁的话语在人前并没有说完，尚哲起先就被他森冷的眼神给震慑住，这会儿只是愣怔听着。

那双寒潭般的眼眸，移向身旁安静的女孩，寒意瞬息消融。韩婷婷眼底含笑，看着明媚的她，他心头的怒意也平息了。尚哲那点手段，他还不放在眼里。他不是在人前易怒的性格，但这回尚哲纠缠上洪雪，他毫不犹豫就站了出来。她一脸信赖在他身侧，温柔的目光掺着柔和的日光熨烫心口。

刘正攥住韩婷婷的右手，从目瞪口呆的一行人中间穿行而过。在场大部分人都在消化一个惊人的事实：刘正和洪雪凑一对去了？

“珠研啊，你和学长的关系不是还不错吗？怎么他们在一起都没有听你说起过？”南珠研面上蒙着灰，仍有不知趣的人八卦地从她这里探问。

南珠研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急忙否认：“我和学长关系哪里好了？”

她和学长，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不好的。都是她一头脑热。

有一天，一贯温和的学长对她说：南珠研，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震惊之余，她唯有不解，但刘正只是对她微笑。

为什么，她懂的。白着脸想到了关节，被喜欢的人注视着，她却仅仅感到了不寒而栗。

学长，你喜欢洪雪吧。其实不必问的，她仍旧傻乎乎说出了口。

她企图伤害洪雪，所以被迫从他的世界消失。这学期初，抹黑洪雪的帖子，她有出一份力。发帖人不是她，但让帖子热度炒起来的人，确实是她。还有几回，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刘正暗暗阻止了。

她动到洪雪什么皮毛了吗？她什么都没有做啊！为什么要被驱逐！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从前刘正待她多么宽容。她拼命抱住他，就仿佛搂住了捂不热的冰块；她的眼泪掉下来，他的眼里只闪过一丝嫌恶。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他掀开面具的一角，让她看乖戾的一面。但凭什么，洪雪能拥有那个温柔的学长？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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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罗提出三人旅行，韩婷婷摇了摇头。伸出右手，扣下大拇指，问：“四人可不可以呢？”

“为什么不去啊，好不容易有假期三个人一起去玩多好嘛？”宝罗带着鼻音撒娇，韩婷婷眯眼笑着，她再掉头看看憋笑的恩泽，指着韩婷婷，“你说什么？四人？哪来的第四个人啊？”

过一会儿捂住嘴惊呼道：“怪不得我看你最近情绪格外高涨呢！究竟是谁啊？事先也没听你说一声！”能是谁啊？韩婷婷身边的异性拢共就刘正和恩泽，宝罗故意这么问，就是想让韩婷婷自己亲口说。

被宝罗双目放光看着，韩婷婷额头被烤出一层细汗，语气放轻了许多，“是刘正学长。我决定和他交往了。”

“呀，洪雪你这个丫头，不声不响居然把刘正给拿下了。不过我看他那个样子，挺喜欢你的啊。”宝罗揽住韩婷婷的脖子，蹭了蹭，“我们雪儿这么好，会喜欢你是应该的，嘻嘻。”

恩泽抬手摸了摸宝罗的发梢，轻轻拽了拽，“姐，从洪雪身上下来吧，把学姐压坏了怎么办……”

“呀，跟班？你最近是不是皮痒了？”宝罗是只被惹毛了的小狮子，撸起袖子，朝恩泽头上反手一拍。

“啪”。清脆的响声，一听就疼得慌。恩泽咧着嘴抱住脑袋，宝罗一下慌了神，两只手僵持在胸前，不知道往哪里摆，“恩泽，恩泽啊，你没事吧？那么疼，我带你去医务室？”

“哈哈哈哈——”嘴里嘶嘶喊疼的男孩先是抖着肩膀，后来干脆张扬地笑出声，“姐，你实在太好骗了。”

青天白日，狗粮免费卖了，偏偏这两位还玩着跟班和学姐的扮演游戏，韩婷婷在一边抚了抚额。旅游的事确定下来，估计没别的事了，她小跑几步，朝吵吵闹闹的这一对喊道：“你们不走，我先走啦！我约了人啦！”

约了谁呢？就这欢快的小步子，答案呼之欲出。宝罗摇了摇头，胳膊卡住恩泽的脖子，将一个高高瘦瘦的清秀男孩硬生生弄得折了腰。

“我们也走吧。”

擅自为刘正做了决定，韩婷婷不知道刘正到底愿不愿意。看似刘正对人都和善，但真正和他亲近的却很少，刘正……会不会应付不来？

“我刚刚遇到宝罗了，决定要去旅游，但去哪里还没有想好。你，要不要陪我去啊？”

“我就不去了。”

“是我没说仔细吗？还有恩泽一起的。”

“我不去。”

刘正明确拒绝了两次，韩婷婷难免失落。会一口应下，也是因为她自己在暗暗期待。期待刘正能和她到一个陌生的、安逸的环境之中，那样，或许更容易卸下心中重重的锁链。

但刘正说不。

韩婷婷咬了咬筷子，决定直来直往：“我能问一问为什么吗？”刘正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她唇边沾到的酱油，说道：“抱歉。这个假期我有其他的计划。”

“两天一夜的时间都不行吗……”她嘟囔了一句，刘正笑了笑，“单你和我两个人，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韩婷婷从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是她年纪太长，一下子想污了？

刘正再忙，不至于抽不出这点时间，他……还没习惯怎么和其他人真心相处吧。恩泽和宝罗站在她这一边，对他而言，就比陌生人好上一些而已。似乎，有点过于难为他了？

她伸出手摩挲他的下巴，挠小狗似的搔了两下，“可恶，胆敢拒绝我。”霸道总裁的台词，被她念得一点儿都不高贵冷艳，调.戏完刘正她自己先捂着肚子笑开了。

旅游最终没能成行。跟刘正无关，是她乐呵呵等着放假，突然想起来：下个学期，她得交学费吧？上学校首页查询了一下具体金额，她捏着手里的存折，眉毛倒垂：她的钱，交完学费，不够吃饭；光吃饭，学又没得上。

总之，她缺钱。房租倒不需要考虑了，前段时间发现自个儿搬不起家，她一下把一年的房租都给付了。全租房有个好处，保证金是可以免除的，合同改一改重新签了约，她没出太多钱就续租一年了。

不怪刘正一个快工作的人说忙，她也该忙。趁着假期不去兼职，是想喝西北风吗？她想不出什么投机取巧赚钱的法子，只能付出点廉价劳动力。原身有一个写满兼职联络电话的小本子，她一个一个拨过去：找到一份咖啡店端咖啡的工作，但人家要晚班，其余都说暂时不需要人手。真缺钱的学生，一般放假前就联系工作了，不像韩婷婷这样缺乏敏感度，后知后觉。

联络簿算是作废了，她开始找报纸中缝，招聘信息抄了一堆，大多数都没喊她去面试，还有的，她自己都觉着不靠谱。到目前为止，她当过酒店管理、医生、兽医，不过这一世统统派不上用场。没头没脑找了几天的工作，韩婷婷终于意识到她是在瞎忙活。打通了宝罗的电话，被宝罗说了几句，韩婷婷才想着，没有毕业证书，她作为在校大学生不端盘子不做体力活，当个小孩子的家教还是不存在问题的。

假期空白的时间，工作、恋爱、投稿，这就填补了一大半。

接到家里电话那会儿，韩婷婷掰着指头在算，她得赚多少钱实现下学期的衣食无忧。电话里洪雪的母亲没说几句，她心里一堵。

那位母亲其实没说什么，就说让她回家一趟，放假不能老待宿舍，一边又抱怨起那位屡次投资屡屡失败的老公。

“妈，家里现在还能过吗？小准的学费准备好了吗？”没等那位母亲回答，韩婷婷急忙道，“我现在找了一份兼职，明天再找一份试试看，下学期的学费生活费我尽量自己解决。家里忙，我就不回去了。”

她可记得牢牢的呢，就是这次回家，那位母亲考虑到家里的经济问题，让洪雪退租。一样的儿子女儿，一个送去国外留学了，另一个休学一年挣了学费才能继续学业。韩婷婷不耐烦料理这样的家务事。儿子摆在女儿先头，女儿懂事所以什么都得退让，那位败家属性飞起、投资必败的父亲是典型的女儿读书无用论的支持者。亲身父母她必然会想着去努力一下，这下她还没对原身的家庭投入多少感情，自然躲为上策了。

有那个帮扶的能力，她不会吝啬，问题她现在最多能解决自己的困难，不给那个家庭增加负担罢了。完全把自己摘出去是不可能的，她的心没有那么狠。她行事，其实也看对方怎么做，一分好翻了番还回去，一分的恶若是无心能忍得。

现在的情况，她不想回家。那一堆烂摊子，她没能力收拾。按照原剧的剧情，他们夫妻将就过下去，生活水平是有好转的，这么思量一圈，韩婷婷决定就这么着了。

刘正通知韩婷婷去学院学习，是放假第一个周末，她好不容易偷闲睡了个午觉，被他一个电话惊醒。

和专业的指导老师聊过，确实提到了英语上的欠缺，不过那是针对原身而言。面试经验乃至工作经验她都有，欠缺的还是扎实的专业基础，韩婷婷左耳进右耳朵出，自己另有规划。

“我买了教材，自学一下就行了，应对英语等级考试没有问题。”韩婷婷顿了顿，“刘正啊，谢谢你了。”

她再忙还是留出时间和刘正一周见几次面，你忙他忙的，两个大忙人忙里偷闲每回都和乐融融，但她毕竟还是缺少了和刘正细细了解的时间。韩婷婷谢了刘正的好意，后者误认为她是脸皮薄，才不肯受他的好意。她每天忙碌做两份兼职的事，刘正都知道，联系好让她免费在学院补课，甚至还有安排了清闲的工作。刘正确实很会照料人，但他还不太能够理解旁人。

自己能解决的事，韩婷婷不想借别人的手。说到钱吧，难挣也不难挣。她实在懒得没法，还有那个被闲置已久的系统给她提供积分兑换服务呢。

话是这么回，每天晚上累成一条狗躺在床上，她有好几次都把兑换页面给调出来了。动动手指，钱就来了，她现在有一百六的积分，用个几十还不至于太小气，虽然她不是很懂这个积分除了她不常用的兑换功能还有什么特殊用途。曾经想过积分会不会是衡量她穿越生涯结束的标准，现在又觉得不像。这东西没有封顶，用途和游戏的金币差不多。

上学在食堂吃饭，等放了假总在外边吃舍不得那个钱，有时候她就吃点面条，想要补充营养就拌沙拉。电视里总演人在超市里吃泡面，她也有些蠢蠢欲动。不营养的副食自己一个人吃就好，每回和刘正约会从来没提过，看都不看一眼，站在泡面专柜前面她淌了淌口水。

日式她嫌口淡，韩式她嫌调料味重，料包还是中式的最丰富。店是一家百来平方的小店，进口食品没几样，她心里这么想，口不对心拿了一款人家本地产的芝士辣白菜面，芝士能盖掉一部分的辣味，使之变得柔和。她捧着香喷喷热腾腾的泡面，坐在玻璃窗里边看人潮来往，算是稍稍领略了趣味所在：对比忙碌的人群，至少她趁在这吃着美味喘着气呢。

碰上白仁浩，韩婷婷流露了些微的惊讶。他们住在一个小区，碰面的机会不算少，只是她这阵子忙昏了头，才不怎么留心他。白仁浩在她身边坐下，左右手轮着搅泡面，她多看了一眼，他左手往衣袖里缩了缩。

“我教的那个学生，左手吃饭，右手写字的，左右手都能用，我当时想这个小家伙这么厉害呀。原来厉害的人，我身边也有一个。”

白仁浩将左手放在膝盖上，受伤不便的那只手便从她的视线逃出，他整个人都有些僵硬，显得不是很自在。自从发现她是刘正的女友，白仁浩就对她有些避之不及。有时在路上撞见，那些不合时宜嘴欠的话偶尔还会说上几句。总是，欲言又止的。

“你的手，很漂亮，小时候学过钢琴吗？”她这么问，白仁浩眼皮一跳，捻着筷子在等泡面凉成坨似的。韩婷婷微微一笑，“对不起啊，小时候学过一点钢琴，所以看你有点像。”

原身小时候学过，现在应该还能记得，韩婷婷实际是从来没接触过的，准备对方较真起来就装作全然失忆了。

白仁浩撑着桌子猛然站了起来，他垂着头，声音放得低沉，“记得我提醒过你，离刘正远一点。”从喉咙里挤出来几声愤怒的笑意，他看向“一无所知”的韩婷婷：“我的左手，是被那小子弄坏的。你说的对，我是学过钢琴，曾经还被许多人称为天才。刘正……他毁了我。”

“你的手，没有接受治疗吗？”

白仁浩心虚地避开了韩婷婷的视线，低低道：“没有。”

“很喜欢钢琴？其实不妨去医院咨询一下，真的就不能弹琴了？再说，你自己甘心？你说你曾经是天才，配得上天才两个字的人并不是很多，真正凭着天赋突破重围的更少。人……很容易就被畏缩的自己摧毁了。”刘正，才没那么大的能力去毁掉一个人。且不说，他会不会这么做了。

虽想要解开他加在刘正身上莫须有的罪名，但那样的话他听不进，她说了，自讨没趣罢了。然后她低下头捣了捣面前的面条，问他，“你想过，你的梦想是什么？”

问白仁浩这个问题，是因为，白仁浩心里至少还装着对钢琴的热忱，而她呢？晓得这些都是韩剧世界，她没有什么改造世界的野望，她真正想做什么呢？嘴里的面条滋味渐渐变得寡淡。

喝了一口面汤，她耸了耸肩，“慢用，那我先走了。”走了几步，她回过头认真说道，“虽然我认识刘正的时间没有你久，但毕竟那时你的心理不及现在成熟。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刘正他……他不会伤害自己的朋友。你受伤的事，我不清楚详情，但一定有误会在。”

至今，白仁浩和刘正都没有向她完整讲过当年的事，她只能当做不知道，含糊几句。下了肚柔软的面条，都变成石头，滞留在她的胸口。

她有些困惑。既是因为刘正，也因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