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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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燕京戒严,街头巷尾不断有士兵巡逻。一方面是为了追捕费衍余孽,一方面也是为了寻找红嫣。就连杨易那小别院,也有人上门查问过两次,幸好两老在前头同官差说话,红嫣自躲入地窖中应付过去。

这两日因费衍和费家三老爷费诺,俱已逃出了燕京。他们会到何处去,用脚趾想,也知道他们要逃往镇南军驻地——当初不过是带了部分将士回京,大部队还驻扎在原地。

可狄秋浔已断了他后路,早发密旨,命杨家长孙杨早强行收编大军,将费家在军中的亲信或劝降,或斩杀,如今只是守株待兔罢了。因此在燕京城内搜捕一事,便放松下来,寻找宫妃的事,上头又说得含含糊糊的,这巡逻频率便有所削减。

甄士宣和丁愚的盘问未果,狄秋浔又还未重新施令,一切都是将发未发之态。虽然仍是十分危险,但已是逃走的唯一时机了。

杨易深夜里与红嫣悄悄的换上了一身黑衣,背着包袱潜出了家门。因不能弄出声响,连马也不敢骑,只是悄无声息的走着。

杨易对于巡逻的路线十分清楚,每每避让,一路有惊无险的过了燕京中心,越走越偏,终是上了山。连火把也不敢举,杨易仅凭着从叶间洒下的点点月辉辨认着可着脚之处,他目力过人,红嫣却不行,才将上山就几次摔倒,杨易便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她的手,红嫣微微一挣,他却握得更紧:“权宜之时,不能耽搁。”他这样一说,红嫣就不好再动,只好任自己的右手被他满是薄茧而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包住。

这和狄秋浔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狄秋浔是手骨纤长,指节分明,瓷白而冰冷细腻。两人一路摸索到建在山脊上的城墙边,红嫣已经双腿疲软,她的体力比寻常宫妃要强,但也从未下地劳作,勉强坚持到此处,已是不易。

杨易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地方虽然处于偏僻深山,但因为是护卫燕京的城墙,每隔一段,便有哨兵看守,若是弄出了太大响声,惊动哨兵发出信号,便轻易脱不了身。

红嫣便连大口喘气都捂住了嘴。杨易从包袱里拿出飞爪来,甩动绳索数圈一掷,飞爪飞了上去扣住城墙上头的边缘,发出一声脆响。杨易同红嫣一动不动,静等了一阵,见并没惊动什么人,杨易才抓住绳索极快的往上攀爬,红嫣仰着头看,见他不消片刻就到了上头,待他做了手势,便照先前杨易所教的那样,将绳索末端绑在腰上,杨易振了振长绳,见她系牢了,这才往上一点一点的收着绳索,将红嫣拉上去。

红嫣只觉自己腰肢都要被勒断了,又在空中晃晃悠悠的十分惊心,咬着牙不敢发声,待被拉上了城墙上头,双脚着了地,不由脚上一软,恰被杨易抱了个满怀。她一仰头,就见杨易的双目在黑暗中也十分灼人,更因耳侧贴近了他胸膛,极静的夜里,听到他的心跳声十分迅速。红嫣连忙后退了一步站好。

杨易并未多说,依样用绳索将她放到了另一侧的城墙脚下,自己再落了下来。两人默不出声的赶路,只到天色将亮,才堪堪走出了棋云山。

红嫣回头看了一眼,还好山路艰难,不适合大队人马,不然照杨易这样,燕京城半夜里被人侵入也不可知。

杨易挑的,都是避人的小路,连着走了两日,红嫣脚上都起了泡,两人才算来到了一个小村。蓿县、白谷县、隆河县,这三县是呈扇形包围着燕京城的。

杨易和红嫣其实并未走得太远,这小山村在地图上名为瑞春,村里人嫌拗口,自管它叫沟沟窝,隶属于隆河县,因处于三座大山环抱的山窝之中,一条难于攀爬的羊肠小道通向外头,极少有外人来访,就连县中的衙役,每常嫌出入不便,又收不上多少赋税,轻易不会踏足。几乎是与世隔绝。杨易知道此处,是因他有个旧日好友就住在这村里。

当初为何会这些村民会迁入此地?已没多少人记得,大约是为了躲避战乱。历年以来,但凡有些追求的,俱迁居出去了,留着的都是些老实巴交的村民。村里头不过二十来户人家,村长还是被人强安上这位置的,压根不懂弄权,连路引是何物都不懂,看见来了生人,呼拉拉的一下围上来看。

杨易就笑着道:“我是来寻吕祥的。”有人就认出了他:“哦!我记得你,大前年来过的。”难得有个生面孔,自是记得清楚。

杨易点头称是,一边护着红嫣往前走,但仍是架不住众人看她的目光。红嫣用头巾裹住了半张脸,但露在外头的部份,仍是引人赞叹。

两人好容易一路走到了吕祥家中。三间泥糊的屋子带两间草棚,半片院子里养着两只鸡,满院子团团乱转,地上狼藉无人清理,气味十分难闻,红嫣不由捂住了鼻子。杨易喊了一声:“祥子!”

过了半晌,木门打开,一个干瘦的青年柱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看见杨易的第一眼,就露出了笑容:“杨大哥!”

红嫣这才知为何院中狼藉,连忙将捂鼻的手拿开。杨易推开了只有半人高的篱笆门,走了进去,两人拥住:“你可还好?”祥子咧了咧嘴:“好!”

一手撑着拐,一手就去拂院中两把破椅上的尘。杨易忙去帮他,一面道:“有事要劳烦你。”

祥子一怔:“我是个废人了,还能有什么用?杨大哥尽管吩咐。”

杨易指了指红嫣道:“她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因着被人逼着嫁做一老儿的填房,逃了出来,想借你这躲躲。”

祥子连忙应下,挠了挠头:“不嫌粗茶淡饭就成。”他并不知道杨易家世,还将杨易看成当年一起在军中苦哈哈的小兵,便不觉得杨易的远房亲戚被人逼婚做老头填房是多不合理的事情。

红嫣听祥子这话,便知他方才定然看见她捂鼻了,猜他因身上的残疾,心中必然十分敏感。便笑着上前道:“吕大哥,多谢你收留,我一定少给你添麻烦。”

一边说着,眼一扫,看见一旁用细竹枝扎的大扫帚,忙拿起来清理院子。

祥子为自己的话中有话而羞愧,忙去拦她:“不用你做这些。”红嫣笑着将手一避,不让他抢了扫帚:“吕大哥愿意收留,我做些活儿,才住得安心。”

杨易在一侧看着,他知道像她这样柔弱的女子走了两天路会有多累,明明该站不起来的。红嫣坚持着清扫一番,又寻到厨房,就着简陋的食材烧了顿饭出来。

用过饭,祥子被看热闹的村人叫了出去,杨易便低声的对红嫣道:“祥子是末将在军中的好友,当年父母双亡,他便走出去参了军,谁知一次小战事中伤了腿……你可以信他。这里有些银两你拿着,每月这村里都会有人搜集了村中土物到外头去卖了,再采买些物件回来,所幸他们都不识字,也向来不关心榜文,倒无多大危险。你可以拿银子向他们买些要用的,用以补贴祥子……他不喜受人钱财,你做得不着痕迹些。先在这安心住着,末将不能离开燕京过久,须得赶了回去。待事情有了转机,末将再来接你。”

红嫣一一点头应下,想了想,还是低声道:“还请将军得空看看我的家人,照应一二……若有为难,便罢了”。

杨易笑了笑:“不为难,末将会办好的。”等祥子来了,杨易交待两句,有意不再去看红嫣,头也不回的走了。

祥子同红嫣说话,总有些拘束。所谓养移体,居移气。红嫣在宫中被人前呼后拥的服侍这般久,无形中便也有些上位者的气势,祥子是个敏感的人,虽想不明白,但确实感觉到了。

家中只有三间屋子,他将最好的一间让给了红嫣。红嫣洗洗擦擦一下午,到了夜里,也没去管这床铺是否充满异味,又或是硬得咯人,几乎是沾着枕,就昏睡了过去。

沟沟窝里的人都很淳朴,不淳朴的,都迁居出去了。

这山窝里没法种粮食,还好这深山是块宝地,物种极多。村人依着山一阶阶的开出些地来种菜、种草药,大多数以狩猎、挖草药为生,攒了皮子药材,拿出去换了粮食日用品和铜钱回来。也并不是每日都上山的,平时闲着唠嗑,三五天几人约了一道上山,有设陷拉网的,有驱赶射箭的,得了猎物便均分,特别照顾弱小,和气得像一家人。

祥子一说红嫣的事,村人都同仇敌忾,纷纷让她好生住着:“咱们这地儿,保管没人找得着你!”村长还吩咐几个出山去卖货的小伙子:“出去了也不许乱说嘴,知道不?”

红嫣十分感激,每天嘴也甜,手也勤,让上上下下的每一个人都喜欢她。山中岁月平和而安详,慢悠悠的,似乎连天空上的云朵都透着股宁静的气息。

红嫣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家中的打扫做饭她都一手包了,因为祥子腿脚不便,以前便有人顺道送柴过来,现在有了红嫣,年轻的小伙子们送起东西来更热情了。

红嫣不吝给他们笑容,但尽力令这笑容端庄大方,不带丝毫媚色。

白日她可以干活,可以与人闲聊,只是夜深人静,不免还是想起狄秋浔。他的微笑,幽深的双眼,修长的手,无数次与她交缠的青丝……她很想他,但是,还是现在的日子更好。

也许有一日,他身边有了更多的美人,就会忘了她。

每次这样想,她都有些痛苦,又强迫自己去正视。

半月后的一个清晨,红嫣正拎了木桶和水瓢,预备上山去给菜浇水,就见一人远远的走来。

红嫣定睛一看,是杨易。她脑中空茫了一瞬间,心中回想的居然是:狄秋浔居然这般快就忘了她。

杨易满身风尘,沉着脸走了过来,似乎没有过多的注意到她的神情,低声道:“皇后薨了。”

红嫣半晌才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他。

杨易看着她,苦笑了一声:“皇上查出了真相,但还未等皇上问罪,我祖父就将我逐出了宗族,欲押解入殿请罪时,我逃了出来。”

红嫣手中的水桶一松,打翻在地。时人非常重视宗族……被逐出宗族,对杨易是个毁灭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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