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萝卜加大棒,总算安抚住这两人,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消退了些。
但把银子放在家中,总是不安心,便想寻个钱庄,将钱存起。
有了这层心思,就刻意与人打听,得知如今的钱庄发行的庄票有两种,一种认票不认人,只写金额,凭票兑钱。另有一种庄票上头却要签名画押,兑银时需得本人亲身前往,仔细核对。
红嫣自是想要第二种。
但认名认押的庄票为老式庄票,如今已逐渐要被不认名押的庄票给取代,也只有历经几朝的老字号丰台钱庄还有留存。
丰台钱庄在蓿县并无分号,需得到燕京去才行。
红嫣零星夹带了些银子藏在身上,在蓿县的钱庄分批兑成了小额不记名庄票。
但总掂记着要一齐去兑成记名庄票,又想起来自己还从未去过燕京,这还是大齐朝的国都,心思一动,要去见识一番的想头便十分强烈。
于是便对舒家人谎称,要去燕京置办些物件,来日用来待客。
眉媪舒大眼见她近日往来之人不同寻常,要讲究些也是有的,便不疑有他。因怕她们趁机跑了,只不许丽娘同去,晓得红嫣放不下她。
红嫣无奈,只好邀了娥眉同往。
娥眉十分高兴:“红嫣姐!我去过一次,真个好看!”
红嫣大大方方的去寻了村长办路引,寻常地方出百里才需路引,但燕京乃是国都,进入之人都需盘查一番,路引上头记着来人籍贯、外出缘由、体貌特征,是进入燕京必不可缺的。
两人打点好行囊,娥眉按照吩咐,提早立在舒家楼下临河这一边。
红嫣如今钱攒得多,钱箱子里有不少金银和庄票,直接拿了出门,必然惹了眉媪舒大起疑。
只好想了个办法:将钱箱子放到篮里,慢慢从窗口放下,等娥眉抱了钱箱子,她再大大方方的从舒家正门出去。
眉媪见她薄薄的一个包袱,也不疑有他。
两人见瞒过了舒家人,便高兴的牵着手,一路奔到了车马行,这里每日上午有趟马车往燕京,下午还有趟马车回来。
马车自是价格不菲,但胜在快。不然去坐县东头赵家的牛车,得晃颠一整日,天擦黑才能到。
这些都是娥眉打听了来的,红嫣也不惜这点小钱,为免路途折磨,直接同娥眉去坐马车。
这马车是个敞口大车厢,一车里要挤六个人,连腿都伸不开。夏日里又汗多,挤得这般密,气味可想而知,摇摇晃晃的,红嫣隐隐的又有些前世晕车的反应。
最后无法,将怀里抱着的小木箱干脆放在车板上,自己再将它当个板凳坐了上去,腿脚处便没与人抵着了,也算舒服了些。
稍舒坦了些,才有精神去看旁的。
这一辆马车里除了她和娥眉,还坐了一个青年男人和一个中年男人,另有两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
两个男人总是不时的将目光从红嫣身上飘过,红嫣清楚的看到其中的欲念。
两名中年妇人却刻意的并不面对着她,偶尔扫过,也是一脸嫌恶,不时的两人凑到一块窃窃私语。
红嫣知道这是他们看出了她的身份。
她为待客,也不能穿得过于寒酸,虽则一向以素淡为主,并不华丽,但也比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儿打扮得要强上许多,看着像大户人家的姑娘。
可大户人家的姑娘,轻易不会抛头露面,怎会同人挤一辆车?身边又怎么会只带个小丫头?
加上这幅花容月貌,极容易被人想歪了去——可巧还真歪打正着。
红嫣无奈,只好不作理睬,只望着马车快些到。
娥眉也是个会看脸色的丫头,心里不由气哼哼的。
好容易马车到了燕京南城门外,车夫便吆喝着让人下来。
红嫣才走到车门旁,却被人往旁一撞,差些摔了一跤。
娥眉忍不住了:“你没长眼吗?!”
撞人的是那两名中年妇人之一,她撞开了红嫣,抢先下了车去,啐了一声:“可不是没长眼?出门也没看黄历,这么晦气同个乌糟货坐了一车!”
娥眉都气炸了,冲下车去与她理论:“你骂谁?”
这两妇人虽鄙视窑姐儿,但也没想过平白同人在大路上吵起来,朝地上吐了口沫子,扭头走了。
红嫣下了车来,才想要劝娥眉消气,就见同车的中年男人跟了上来,笑嘻嘻的道:“两位姑娘可是头一回来燕京?可要在下替你们带路?”
娥眉跳起脚来骂:“腼着你的狗脸,也敢来刮涎!看姑奶奶挠瞎你一对贼眼!”
她自幼在临河街长大,泼辣学了个十成十,别看年纪小,挥起爪子来也有些吓人。
这中年男人被她骂得脸色铁青,看了看不远处守门的卫兵,还是忍了下去,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娥眉咬着牙,仍是气息不平。
红嫣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成了,犯不着堵心。同些不相干的蠢人计较些什么?他们看得起咱们,咱们也多不了一文钱;他们看不起咱们,咱们也不少块肉。”神情淡淡的,当真没放在心上。
像眉媪、舒大,这是在一个屋檐下,你让一寸,明日他们就进一尺,时时让你难受,因此寸步也不能让。
但这种路遇之人,同他争一时意气,绝无益处,万一遇上些混人,只怕还要吃了大亏。
娥眉听她细细一说,仔细想想,也是这个理,脸上神色就松动许多,过了一会,又有些不好意思:“我这脾气……红嫣姐,你多教我。”
红嫣前世是没有兄妹的,有时见别人家兄妹间互相照应,心中总有说不出的羡慕。娥眉性子好,又一心黏着她,红嫣在心里早将娥眉当成妹妹一样,正要多说两句,就听得身后有人笑了一声:“既有这样心胸,那一日为何又恁般牙尖嘴利?”
红嫣听这声音,身上一僵,慢慢儿回过头来,就见费衍骑着马,正在三米开外歪着头看她。
因为这处人来人往的,尽是进出城门之人,她先前下了车也只顾去拉娥眉,全没注意到这号人,如今想来怕是被他给看了全套。
脑中一转,想起这位爷喜怒无常的脾气,那末就不能跑,一跑只怕倒激起了他的性子,且两条腿也跑不过四条腿的。好在是大庭广众,他应当不至于有何过激行为。
只好尽量冷静平和道:“那一日是奴家吓着了,口出秽言,还请费公子大人有大量,莫与奴家计较。”
费衍原本是与友人往泊明湖一游,不料友人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他立时就翻了脸,甩下一帮子人跑了回来,临近城门,就见着这女人。明明是受了辱,她身边的小丫头都气得暴跳如雷,她偏淡然处之,说出的话还有些道理。气势一变,立即就由被看不起的窑姐儿,变成看不起蠢人的聪明人。
忍不住就想起那一日她双颊绯红,美目晶亮得像要迸出火星儿来,张着花瓣似的嘴就骂。好家伙,当时他还在想,真不愧是窑姐儿,就是泼辣,敞得开。寻常妇人那有这般便给的口舌。
谁知今日她却摇身一变,稳重大度起来。
此刻见着红嫣毕恭毕敬的赔礼,竟觉着有些不够味,便冷笑了三声。
红嫣听得小腿肚都发颤,他真要动手,打死了也是白给,丽娘没能力替她申冤,舒家其他人更怕惹祸上身,至今为止最大的靠山也就是狄秋浔,可狄秋浔也不会为了个死人为难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