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以武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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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门,立刻有一辆牛车将便装的刘彻李陵送入长安城最繁华的直市。

此时马匹稀缺,往往用于战场、驿站,代步工具多为羊车或牛车。速度虽慢,却十分平稳,刘彻抄了半夜的书,便在车内打了个盹。

“九哥,小李——”被灌夫的大嗓门吵醒。

既然是偷溜出宫,化名是理所当然的,灌夫虚长几岁,如果让他喊“小刘”他一定是喊得出来的,那不就和李陵一样憋了?刘彻鬼点子多,在自己的名字里取了“哥”字,振振有词:我将来是九五至尊,你叫声哥还委屈了?

他鲜少拿身份压人,灌夫听了也只是不爽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又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了。

跳下牛车,把灌夫旁边的灌掌柜惊出一身冷汗。

灌掌柜是知道刘彻身份的,就怕这当朝太子折损在自己的酒楼里误了全家性命,看刘彻动作稍大些,心尖上就会跳一下。

灌掌柜本是灌家的奴仆,自幼卖身,在一次帮派争斗中为灌家老爷子挡了一刀,灌家感念他忠心,便把他从战斗前线换下来,放到了经营家业的位置上。灌家生意黑白两道都有,赌坊这类没敢让灌夫碰,一来担心灌夫的年纪正是性格形成的时候,容易被不正之风带坏;二来他既然有了和当朝太子勾搭的机缘,自然要顾虑着些名声。于是,灌夫就被老爷子下放到了酒楼历练。

说是历练,灌夫平时连帐都不管,直接把每月的零花钱往柜台上一扔,喝到醉得一塌糊涂为止。头三个月灌掌柜还顾着小家主的体面支一点,可眼见灌夫愈演愈烈,不但喝得酒库亏空,还经常耍酒疯和酒客打闹,又是砸桌子又是摔碗的,好在都是木碗,摔不坏,可酒楼生意毕竟惨淡了不少。

心一横,眼一闭,拿着账本讨账去。

灌掌柜还特地挑了刘彻和李陵在的时候,想来有太子撑腰,小家主不会把自己活活打死罢

“老灌,根据汉律,欠人这么多钱财是要割耳的,灌掌柜,你想要他的左耳还是右耳?”李陵狠狠地嘲笑。

灌夫也不是不讲理的主,只是在兄弟面前折了面子,粗声粗气地说:“下个月补上了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心里很清楚就自己那点零花,别说下个月,明年都还不上。

刘彻看出灌夫的困窘,他没有直接替灌夫还钱,灌家老爷子这么做无非就是磨一磨灌夫鲁莽的性子,如果钱来得太容易,灌夫就不会长记性。

想了想,刘彻说道:“就让老灌干活抵债罢。”

灌掌柜低着头不说话,倒是李陵嘴快:“洗碗他能把碗捏成碎屑,抹地他能把石板掀起来,能干什么活?”

灌夫也不觉得李陵说错:“我倒不是嫌活累,可跑堂的每月才几个铜子儿?干到哪年是个头啊。”

灌掌柜心想:钱多钱少还不是灌老爷子一句话的事儿吗?

在场只有刘彻能听到灌掌柜的心声,他想了想,说:“我这倒有个主意,掌柜你且听听。酒楼的场子够大,不如在中间摆一擂台,以武会友,每月擂主可以获得十金彩头,打擂的每人交纳十文钱,顾客免费观看。”

灌掌柜眼冒精光,有了这样的噱头,不愁客人不来。十金看着虽多,实际上,报名参加打擂的费用和客人增加带来的利益远远超过了十金。

“不瞒公子,鄙店不乏喜静的官宦富贵人家,只怕……”

“那也好办,我见贵店的一楼雅间时常空着,想来富贵人家都喜欢在二楼歇息,空着也是浪费,不妨彻底改改酒楼的格局。”刘彻倚着栏杆,上下指点,落在旁人眼里,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灌掌柜更是将他的话一一记在心里,不敢有半分疏漏。

在刘彻看来,一楼二楼格局基本相同,这无疑是一大败笔,不如将顾客分为不同的档次,餐具、摆设、菜色各有不同。一楼走实惠路线,推出折扣套餐,专门接待寻常商贩,最好能接受订餐和外卖,给市集里的商贩们提供便利;二楼走高雅路线,名人字画香茗雅琴是必不可少的,菜色怎么精致怎么来,价格怎么贵怎么标,因为他们吃的不是菜,是寂寞。

一席话说得三对眼珠都快要瞪出来。

这玉琢的太子爷,不去经商,实在是我辈的福气啊……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灌掌柜可不敢说出口,也就心里想想。

李陵忽然问道:“若是灌夫输了呢?不是债上加债?”

“小李子,你看不起灌爷?”

“哼。”你连我都打不过。

不得不说,李陵有骄傲的资本,他学的一招一式都是沙场上真刀真枪积淀下来的,将军,说白了,就是政府正大光明聘请的职业杀手,一单生意数千条性命。而灌夫单靠一身蛮力,功夫套路只能算是二流,李陵凭着身材小巧动作灵活,和他干架也不吃亏,输赢参半。

“小矮子! ”灌夫耐不住激,“灌爷我怎么会输?你瞧仔细了,爷很快就能把债还清! ”

“好了,”刘彻摆摆手,两人立刻安静下来,听他说,“这起初的十金由我来出。”

“老灌,你可得给九哥争气。”

“还用你说?! ”

第二回来,灌氏酒楼已经彻底变了模样,远远的就能听见楼里呼喊叫好的声音。

出门迎接的人只有灌掌柜一个。

“老灌呢?”刘彻问。

“在台上操练着呢,”灌掌柜恭敬地回道,“起初擂主每日十场,场次太多,老灌被车轮战放倒过一次,现下改了规矩,只有先较出头三名才能与擂主比试。”

踏入店内,抬眼便见一竹搭的架子,上面挂有一个一个名牌,其中“灌夫”的名字赫然占据首位,名牌旁有计算胜负的筹子。和积分制差不多,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瞧。

刘彻飞快地扫了一眼:“李陵,怎么还有你的名字?”

“我就偶尔过来耍耍,那十金可是摸都没摸着。”李陵比刘彻自由,习武之余到酒楼串门,见台上打得热烈,耐不住手痒上去过了几招,愕然发现灌夫功力见长,对敌经验更是突飞猛进,便也养成了没事往这边跑的习惯,一来二去,打出了李氏将门的名声,竟也让小瞧他年纪的人刮目相看。他叔叔罕见地没有怪罪,毕竟不是逞凶斗狠,对点到即止的比武切磋也不反对。

擂台在大厅中间,高出地面半丈,刘彻看见灌夫的时候,他正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举过头顶,引来周围一片叫好之声。

“灌爷还有一场才得空呢,公子不如先到楼上雅座用茶?”

“不必,我们就在这里坐。”

中场休息,只见灌夫身边突然窜出一个和李陵差不多个头的小孩,一会儿递汗巾,一会儿端茶水,一会儿又捏肩捶腿,像小狗儿一样围着灌夫打转。

“他是谁?”刘彻奇道。

“那小子好像姓郭,每天都来,整个一老灌的跟屁虫。”

正说话,灌夫守擂成功,风风火火地走过来,走几步回头喊道:“叫你别跟来,听见没有?”

刘彻此时也看清了那小孩的模样,身上不胖,脸却圆圆的,鼻子嘴巴都很小巧,眉目非常秀气,一时间竟是判断不出性别。只是那双眼睛,贼亮。

那圆脸听见灌夫对他吼,立刻停住了脚步,拿小媳妇似的哀怨视线盯了灌夫一会,不情不愿地走了。

灌夫气呼呼地坐下,缓匀呼吸,才向刘彻李陵二人解释:“他偷馒头被老板抓着,差点被人打死。你说他哪里不好偷?偏偏要在挨着酒楼的店铺犯事,犯事了还蠢到被捉住。我想着要是在酒楼旁边死了人,毕竟不吉利,要坏自家的生意,就难得路见不平了一回。谁知那小子竟然铁了心要报恩,还就赖上我了!伙计把他轰出去,他就守在路边上,没碍着酒楼做生意,也不好再赶他。第二天早上开门一看,他还在呢,骂也骂不走,总不能让他睡在酒楼门口吧?冻死了还要雇车把他运到乱葬岗上,忒麻烦!我心一横,就随便收拾出一间屋子,让他住下了,平时给酒楼里打打下手。”

讲完了事情曲折,灌夫说得口渴,扭头对掌柜的方向喊道:“茶呢?”

话音刚落,那小子便从灌夫后背跳了出来,也不知他究竟在阴影里埋伏了多久。

“恩人,请用茶。”

“你想吓死爷?! ”

“恩人,我不敢。”

“我看你什么不敢?不许跟着爷!给爷滚回家去! ”

“恩人,我不知道你的家在哪。”

“不是我家,是你家! ”

“恩人,我没家。”

圆脸小子渐渐沉默了下去,低着头,有什么液体啪嗒啪嗒地落在灌夫的鞋面上。

其中一颗眼泪不小心砸在地板上,郭舍人扁扁嘴:浪费了。

他立刻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把酝酿出的金豆往灌夫身上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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