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低沉的男声失去了往日的狂狷不羁，变得无奈痛苦。声音在地下室外阴沉的回荡着，就像是角落滴下的水珠，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还在等待什么？”

霍尔无力的把头靠在潮湿冰冷的石壁上，苍白的双手紧握成拳捶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阿德…不会醒来了…”他紧闭着眼睛，咬牙说出这一句话，却顿时有种希望破灭的绝望感，就好像只要说出了这句话，就得真正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阿德莱德，已经不在了。

可是，他们还要在幻想的痛苦中欺骗自己多久呢？

霍尔狼狈的忍下眼角的酸涩。

“出来，威尔…别——”他深吸口气：“别让阿德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好吗？”

仍旧是一片寂静。

红发吸血鬼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坚不可摧的石壁，突然心慌的难以自制。他突然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冷冰冰的坟墓，而他所祈求的对象不过就是一具毫无感知的尸体——

他面无血色的盯着脚下的那些破裂的宝石碎片，地下室进入的机关已经被完全毁掉了。难道，他在失去了阿德之后，还要再失去威尔吗？！

巨大的地下室里，隐藏在黑色的斗篷和兜帽里的身影安静的站在一具棺柩旁边，注视着棺柩里相拥的两个吸血鬼的身影。他苍白细瘦的手指微微撩起兜帽，清秀尖细的下巴露了出来，嘴角弯起不带任何笑意的弧度。

‘完全没有求生意识了吗？’他的嘴角微动，冰冷的声音响起在大脑中，其中一个吸血鬼散发出更加暴戾的气。

乔舒亚谨慎的后退了一步。双手随意的在头的两侧摇了摇。

‘你以为这样一直睡着，就可以像他一样永眠？’乔舒亚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锐利刺眼的光：‘也许你应该尝试一下各种死法，或者再去找魔党要一点那种…致命的药剂。’

那个吸血鬼猛地从棺柩里弹跳起来，黑影一闪掐着乔舒亚的脖子把他甩到了地下室的另一边，力道之大震得整个地下室的穹顶落下细细碎碎的灰尘和石膏碎块。

‘滚出去。’身材纤细的吸血鬼一步一步的走到正在揉脖子的乔舒亚面前，黑暗中一双血红的眼睛暴躁冷酷，仿佛毫无情绪，又好像无数的思维缠绕在了一起，几乎发疯。他几乎是机械性的在下一秒踩住乔舒亚的胸口，浑身散发出凶残疯狂的杀意：‘滚，出去。’

不需要，任何人。

不要，任何人。

只要有他们。

乔舒亚听到肋骨发出苦闷的呻吟，眼中仍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他深深的注视着那双世上最无情的血瞳，在里面找到无助彷徨还有苍白的绝望…他还太年轻，太年轻。

不知道世界上令人绝望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而我们总是无能为力。

“其实，你可以挽回这一切…”他轻而沙哑的说：“威尔，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威尔，只要你愿意…

疯狂的吸血鬼浑身一震，然后就像是凝固的石膏一样，连细微的呼吸声都完全停止，血红的眼睛牢牢的盯着乔舒亚。乔舒亚敏锐的觉察从踩住他胸膛的脚传来的一阵强过一阵的颤栗。

“…只要，我愿意？”嘶哑混浊的声音迟疑的问。

乔舒亚弯起了柔和的笑，纯金的瞳孔微微收缩：“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可以挽回。”

他慢条斯理的伸出手，举止文雅的移开那只已经毫无力道的脚，然后瞬间出现在威尔的身后，高瘦的身体微微俯下，斗篷如同黑色的阴影笼罩住他的身体。他用冰冷沙哑的声音在威尔的耳边说：“长寿者之血，威尔…还记得它的作用吗？”

长寿者之血——威尔血红色的双瞳仿佛熄灭的灯一样，变成冰蓝色。他低头朝自己的手腕看去，在黑暗中更加惨白纤细的手腕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那里面流淌着上古吸血鬼强大无比的血液，只有一滴，但却生生不息。

它可以增加力量，可以使一个人类直接转变成为高阶吸血鬼…可以唤醒永眠的同伴，可以起死回生。

那双冰蓝色的瞳孔慢慢收缩，仿佛无机质的玻璃一样，冰冷，严酷。

“还有谁…拥有它？”他缓慢的声音完全听不出原先那种软糯清亮的少年的声音，压低了之后会让听的人不寒而栗。

乔舒亚不由微笑起来，带着满意的神色。“理解的很快，威尔。”他掀开双手两侧的斗篷，细瘦的双手抬了起来，掌心朝上。下一刻，幽蓝的火焰出现在他的掌心，映着他清秀苍白的脸庞说不出的恐怖。

“长寿者的血脉分散在他们的子嗣手中，每一位吸血亲王，都将它视为珍贵的宝藏——”他轻声说，右手微微抬高，火焰扭曲的形成一个吸血鬼的上半身：“英国的梅瑞狄斯，因为太过杰出，手中拥有两滴宝藏，一滴用于你的转变，一滴留在吸血鬼女王的手上。”火焰飞快的闪过凯瑟琳的脸，然后升高变幻成另一幅面容：“法国的布尔迪厄同时拥有包括殖民地之内的三滴宝藏，其它两滴的拥有者已经长眠地下。”

“宝藏一共有十二份，其余的，美国有两滴、中国有一滴、日本有两滴、埃及有一滴。”他的眸光流转，眼角看向威尔：“还有一份，在德国，那里是魔党的所在地。”

把剩下的长寿者之血聚集起来，加上新鲜的人血，可是让被毒液腐蚀的肉体重生，再一次完美的和驻留的灵魂融合。

他看着那个凝固的身影，脚步微转，重新停在了棺柩的旁边。那双手紧抓着棺柩的边缘，深深的印进了金属里面。

“你可以做到吗？”

威尔跪在阿德莱德的身边，隔着一层金属小心的握住他僵硬的手，视线刚刚触及他紧闭的双眼，原以为早已干涸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啪嗒啪嗒的砸在这具完全失去生气的躯体上，在他的心脏上砸出了一个个细小的坑洞，然后变得破碎不堪。

我爱你…我爱你。他绝望的凝望着阿德莱德，微微张了张嘴，无声的哽咽，眷恋的吻不断的落在紧握在手心的修长的手上。

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责怪我…

我知道你希望，看见我安全的…生活在平静安宁的空间里。

‘请把荣耀带回霍姆帕克吧。’

我知道这也是你的希望。

“但是我唯一的希望，”他低哑的说：“就是能再一次…”看见你对我温柔的笑，给我温柔的拥抱…

给我一个机会吧？

要是五年，十年，一百年后，我仍然无法做到——希望那个时候，你不会嘲笑我，仍然等待在那里。

我曾经在你的怀抱里偷偷想过，我们可以共同度过漫长没有尽头的时光，一起分享快乐和痛苦，直到有一天我们厌倦了，疲惫了…我们会相互给对方最后一个亲吻，最后一个拥抱，然后维持着最亲密的姿势躺在舒适的棺材里，进入永无止尽的睡眠。

无论何时，何地——我们总是在一起。

威尔露出一点可爱的微笑，看起来和符合他的外表，但是很快的…这个表情被从深处蔓延而起的黑暗湮没。

“如果我做到了…而他没有醒来，”他从乔舒亚身边走过留下彷如耳语的冰冷的声音：“…那一天就是你永眠的日子。”

乔舒亚歪了歪头，金色的双眼变幻莫测。

我等着。

“你要去哪里？”他的嘴角微妙的勾起。

威尔站在石壁旁边，看起来柔弱无力的手指像铁钩一样抓住石头的边缘，然后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石壁在失去机关的情况下缓缓开启。微弱的光线逐渐透进来，黑色的发丝轻轻的飘起，冰蓝的眼睛在转过的一瞬间淹没整个眼睛变成血红色。

鲜红的唇瓣冷硬的抿起，没有人可以动摇。

霍尔红褐色的瞳孔睁大到极致，只留下一抹残影。

‘帮我，保管好他的身体。’

“威尔——？！”他猛地回过神，身影一闪跟了出去。

身边的景物不断的加快速度往后退去，最后变成一个个模糊的色块——就好像还在之前的那个梦中，他以从未有过的极限的速度在云杉树林里穿梭着。只不过这一次后面没有可怕的怪物在追他，而他的心情也不再是恐惧而茫然。

他听见了身后霍尔的声音，但是心里只有冰冷的愤怒。他把阿德莱德的身体交给他保管，并不是让他像个傻瓜一样跟着自己…身体微微的停滞，然后不可思议的再一次加快速度，然后在下一秒——他的身影消失在空中。

霍尔像一道鬼影一样攀爬过建筑物的墙壁，然后迅速的翻上屋顶，脚下坚硬的砖瓦逐渐变成细小的树枝和密密的交错的枝丫，他看见那座熟悉的阴森的城堡…但是前方的那个影子仍然没有停下的打算。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他踏过的巨大落地玻璃龟裂，然后四溅着飞射出去，里面的端坐的几个吸血鬼消失在原地，出现在阳台上——

他焦虑的把视线重新投向威尔的方向，然后愤怒的发现一只巨大的金边宽翼蝠撕裂了空间的空隙，消失不见。

“老天——那是威尔？！”丽贝卡不敢置信的捂住嘴。

本杰明高大身影出现在霍尔的身后，把他从墙壁上拽到了阳台里。他紧皱着眉看向那只色彩艳丽夺目到诡异的大蝙蝠：“那就是我们的亲王？你们不是说他一直和阿德莱德大人待在一起吗？他要去哪里？”

霍尔想起原来的那只只有手指大小的毛茸茸的小蝙蝠，沉默不语。竟然拥有那种撕裂空间的能力…在这种时候，他会去哪里呢？

“他疯了吗？！”丽贝卡颤抖着说：“所有的同伴都在质疑他——所有的吸血鬼都会把阿德莱德的死归咎到他的身上，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