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任刃和林泽生的对话, 任锋完全不知道什么蛊毒又与各国的王室有什么关系,听得一头雾水, 但又被两人凝重深沉的表情弄得心惊不已。只好求助的看向染墨,但染墨也并不知情, 所以回给他一个无奈的表情后,任锋忍不住开口发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任刃和林泽生此时都没有心思去为他解惑,却突然有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插了进来:“他们说的,是医圣谷先人犯下的错。”
“师父!”林泽生一惊,立刻站起身,恭敬地迎向来人。
“嗯,气色还不错。”秦老爷子走到林泽生身边, 先是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 随后抓起他的手腕略作把脉,才放心的缓了表情,满意的点了点头。
“师父,这就是任刃, 这位是染墨。”林泽生向师父介绍道, 虽然面色不变,但不知为何居然觉得有些赧然,声音也有些尴尬起来。
秦老爷子笑呵呵的摸了摸胡子,扭过头仔细打量着闻名已久的任刃,与慈祥的表情不符的是他亮的过分的双眼。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了不对劲:这个任刃,为什么这么激动?
是的, 激动。
任刃已经在竭力抑制脸上的表情,但眼中满满的激动和几乎涌现的泪光还是出卖了他。眼前的这个老者,这个白发斑斑,看起来慈祥亲切实际上老不正经的人是他的师父,是他迷失在黑暗中丧失了自我后,唯一给他温暖,将他救赎的人。上一世,他只来得及得到师父的死讯,甚至师父是为何而死他都不清楚,而重来一次,他终于能再见见他,见见这个他最敬重的老人了!
微微颤动的眼神在对上秦老爷子莫名其妙的眼神后,任刃激动的心情好似被那陌生又好奇的目光泼上了一盆的冷水,让他立刻冷静了下来——现在这个人,根本不认识他,根本还不是他的师父。
重重地眨眼,缓缓的呼吸,新鲜的空气涌入喉管,将心中的躁动和酸涩压下。再睁开眼时,任刃的眼底已经是一片平静。他有礼貌的、却不过分热烈的躬身:“久闻秦大夫大名,今日有幸得见……”低下的脸上,有一丝笑意闪过。
“得了,我最讨厌这种语气,好好说话!”秦老爷子腻歪抖了抖身子,撇着嘴连连摆手,打断了任刃的说话,干脆转身去观察染墨了。
收敛了笑容,任刃抬起头一脸无辜的听着林泽生帮忙的解释,心中暗暗好笑:果然啊,师父还是最讨厌这种正式文雅的腔调!
这边初见、重逢的几人还在寒暄,而被冷落一旁的任锋已经郁闷的肝都隐隐作痛了。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家的弟弟,还没能好好说句话,就要商讨存亡大计这也就算了,可为什么他们说的他都听不懂呢?听不懂也就算了,为什么见到熟人了,就把他扔一边不理会了?
喂喂,你是我弟弟啊,你干嘛见到谁都比我亲啊!任锋恨不得冲上去揪着任刃的领子狠狠摇几下。他可是注意到了刚刚任刃眼中暗涌的激动!见到我的时候都没这么激动!任锋愤愤不平的想。
“秦伯伯!”任锋大嗓门的吼了一声,成功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
“小锋啊,怎么了?”秦老爷子扭头看着一脸怨气的某少将军,不明所以。
“什么蛊毒什么王室,你们到底说什么?如果不想我知道我就回避,偏偏说了一半留一半会急死人的知不知道啊!”任锋忿忿的挥舞着拳头,哀怨的喊着。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要么别让他知道,让他知道就必须了解的彻底!
刚刚略微轻松一点的气氛被他的话立刻又带回了凝重的气氛。秦老爷子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所说的,是帝王蛊。”不想隐瞒,也没有必要隐瞒了。
接下来的时间,秦老爷子将帝王蛊的由来缓缓道来,惊得染墨和任锋几乎都没了反应。话音落下好半天后,任锋才颤巍巍开口:“这,不可能吧?你说这个帝王蛊是依靠血缘关系传承的,那么据我所知,这几百年来有好几个国家都已经换了帝王……这蛊要怎么传承?”
“是的,这样一来帝王蛊就断了。”秦老爷子抚着胡子点了点头:“一些国家的新帝继位后没有野心,自然也相安无事;有一些有野心的,也曾经对医圣谷下手过,但其他的强国都没有对医圣谷出手……制衡之下,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染墨也是初次知道此事,被震惊的都失了声。听到这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接着问:“这些曾经换主的国家还好理解,帝王蛊的秘密自然在改朝换代中被掩盖了。但是华国、泽国这样国家,这几百年来都是父子传承下来的帝位,这样的把柄握在了医圣谷的手中,后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他们知道的。”秦老爷子回答道:“泽国就是知道的,否则他们也不会那么不安分。其他的几个类似的国家是否知情我不清楚,但包括泽国在内,就像前面提到的,各国制衡之下,不会有哪个实力不够强劲的国家率先对医圣谷出手。”
任锋理解的点点头:“就好像一群饿狼口边的猎物,即使都垂涎不已,但也不敢随意出手,因为最先出手的那个也许不但得不到猎物,也许还会被其他狼攻击。”
“而现在华国出手了。”任刃说。
萧天弘就是那最先咬过来的头狼,而偏偏却是以保护猎物的姿态出现的头狼,既装足了好人,又得到了猎物。心中不耻萧天弘的同时,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人的手段:这就是阳谋,光明正大的让你医圣谷知道我的目的,但却无可奈何,就是等着你们如何选择了。
想到这里,任刃有些疑惑。他曾经在萧天弘身边十几年,自然知道他原本是不知道帝王蛊的。可是他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作了多年的储君,文帝为什么没有将帝王蛊的事情告诉他呢?直到重生后他才知道了此事,才突然对医圣谷出手。
“是我思虑不周。”林泽生的自责打断了任刃的思考,他正惭愧的微低下头,随着他的说话浅浅的梨涡隐现:“我擅自将母蛊交给了他,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你是为了救我!” 任刃忍不住出声维护,看向秦老爷子,试图将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
秦老爷子笑着眯起眼,乐呵呵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满意不已:自己的宝贝徒弟果然争气,明显已经拿下了啊!得意了一小下后,他出声打断两个人的自责:“其实这样也好,以性命要挟各国君主,本就不是上策。”
“可是……”
“如今正是个放医圣谷自由的机会。”老人斑白的胡须颤动,他轻声说。
“自由?”几人互视一眼,不懂他的意思。
“这么多年,太累了啊。”他沧桑的叹了口气,半眯起的眼睛望向了窗外,陷入回忆:“要小心躲避不安好心的国家和江湖人士的骚扰,要守住这个天大的秘密,日夜担心泄露出去会给医圣谷带来灭顶之灾。我们其实只是一群大夫,只想治病救人,但在这个世间却举步维艰、如履薄冰。人们大都传言医圣谷的大夫是神医、推崇万分,但我谷后人又有几个敢以真实身份行走江湖呢?”
扭过头,他看着林泽生。
林泽生立刻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承认:“是的,我一直只敢自称是游方的大夫,却不能说出来历。对医圣谷推崇的人虽然是大多数,但宵小之辈也是层出不穷的……若是身份暴露,被捉住、被囚禁、被秘密处决,又有谁能找得到我们到底消失在了哪里?”
听到这里,任刃心中一痛,立刻想起了上一世林泽生的结局……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从桌下探出了手,握住了身边人覆在膝上的手掌。立刻的,他的手被反握住,紧紧的。
他们的小动作没有被发现,秦老爷子略带嘲讽的继续说:“所以,世人愈发将医圣谷传言的神秘莫测,更引得有心人的窥探。其实不过是一群一心向医的普通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而现在,医圣谷又一次被推到了人前,我们又一次面临同样的选择。”
几人不解的望向他。
秦太医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放到了桌上。
几人立刻看了过去,上面的字迹清晰:华国不日将对北漠发兵。
“什么?”几人都惊得站了起来。
其他三人是惊讶于为什么会突然针对一向相安无事的北漠,任刃则是惊讶于萧天弘的动作会这么快!
“这一次,召你回京就是为了此事吧。”秦老爷子看着任锋说道。
“这,陛下没有在旨意中说起……”任锋也搞不明白萧天弘的想法了,有些懵的回答说。
“这是华国将要称霸天下的开端。”看着三人,秦老爷子的声音苍老沉着,那是一种充满阅历的长者的断言,由不得人们质疑。
如今的北漠绝对不可能是华国的对手,以华国的军力来说,拿下北漠并不会多难。而之后的,就是周边的小国们……萧天弘手中有任家这柄利剑,以任封疆和任锋的能力,加上强大的军队和国家实力,足以横扫整个中土大陆。
而这一次帮助医圣谷,就已经顺势剿灭了普利国的大部分兵力了。——这片大陆,的确在无一人无一国可以与萧天弘抗衡。
“那么您说的选择……”任刃和林泽生心中都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帮他还是不帮。”秦老爷子看着面色不郁的两人,缓声说。
“帮?怎么能帮他?”林泽生皱起眉,几乎失态的喊出声来:“医圣谷历来医泽天下,怎么可以有所偏帮?就算是我同意了,医圣谷的门人们也绝不会同意的!师父,您这是怎么了,这是我医圣谷安身立命的根本,数百年来都是如此,您怎么……”
“不,你误会了。”秦老爷子语调平缓的安抚着有些激动的徒弟,解释道:“我说的帮他指的是,将母蛊全部交给华国的帝王。”
“什么?!”此话一出,成功的将几个人惊到失声惊呼。
“我们都清楚,他一统天下只是迟早的事情。那么到时候,必然会硝烟四起,生灵涂炭。沙场之上,多少白发人送走黑发,是敌是友我们医圣谷的人本就看得极淡,战争最无聊的争端。可我不能阻止他的脚步,所以为什么不帮他将这条路走的不那么血腥?”秦老爷子缓声说。
“您是说……”林泽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被这样的想法震惊到声音失常:“将各国王室的母蛊给他,让他以此来与各国谈判,尽量和平的将小国吞并?”
“是的。”老人慢慢点头,迎向年轻人质疑的目光,坚定的说:“也许你们觉得我太过偏帮,但这样是最好的办法。既能阻止生灵涂炭,以他的聪明绝对会将这母蛊运用到极致,想必他也愿意不费一兵一足就能一统天下;同时医圣谷也会淡出人们的视线,天下稳定后,我医圣谷人行事再无诸多顾忌。”
沉默,话音落下后,就是只闻呼吸的沉默。
每个人都在思考,任锋自然是赞同的,他是华国人当然愿意看到自己的国家一统天下,身为将军也愿意为国家开疆扩土、驰骋沙场。染墨也是赞同这种想法的,他毕竟也是华国人。
任刃虽然与萧天弘有太多的纠葛,但他也承认师父的分析是正确的。萧天弘一统中土的脚步不可阻止,那么既然能减少流血杀戮,何乐而不为呢?只是……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关键在于林泽生的态度。被他在桌下暗暗握住的手几乎没了知觉,任刃明白林泽生已经陷入了两难。
“其实,我想说还有个办法。”林泽生有些艰难的开口:“他若是死了,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不是吗?”
回应他的,是染墨惊讶睁大的双眼,秦老爷子扯着胡子定住的动作,任锋面含怒气的拔剑而指,以及任刃的拍案而起,断金般的反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