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五,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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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青得到了韦行的允诺。

可是他心中迟疑:“我这样做,是真的爱那孩子吗?”

回到自己院里,隔窗听到韦帅望正在清脆地唱歌:“四君子汤中和义,参术茯苓甘草比,益以夏陈名六君,祛痰补气阳虚饵,除却半夏名异功,或加香砂胃寒使,四物当归地芍芎,血家百病此方通,八珍合入四君子,气血双疗功独崇,十全大补……”然后已看到韩青,忘了唱歌,笑道:“韩叔叔!”责备:“一大早,你到处乱跑什么?”

韩青哭笑不得,过去拍拍帅望:“你这小子!”

帅望笑问:“你干什么去了?啊!”帅望那张小脸忽然黯淡了,韩青奇怪:“怎么了?”

帅望垂下眼睛:“你身上沾着蒲公英种子,还能是哪?谁家院子里长满野草!”

韩青沉默一会儿,好一个聪敏的孩子:“是啊,我同你父亲谈过了。”

帅望说:“他把紫藤都拔了。”

韩青解释:“那些紫藤也都枯萎了。”

帅望沉默:“是不是他不同意?”

韩青道:“不!他同意了!”

帅望一下抬起头,张大眼睛,一张脸从惊讶立刻变成灿烂阳光的微笑,这笑容让韩青觉得整个屋子都翊翊生光辉,你说,一个孩子这样的快乐是不是比武功天下第一更值得?

帅望支起身子,一条腿蹦过去拥抱韩青,紧紧地拥抱,不必用语言表达。韩青抱着帅望,他想:“如果这个聪敏的孩子,真的耽误在我手里,我会内疚一辈子。”

小帅望在韩青的怀里因着韩青的沉默而觉得异样,他那场欢喜重又变得沉重,是真的吗?他是真的就要摆脱那场噩梦了吗?小小的韦帅望已看到自己的幸福如千斤巨石系在一根头发丝上,摇摇欲坠。

他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韩青的脸色:“真的?他真的同意了?”

韩青点点头:“他同意。”

帅望轻轻揉揉韩青的额头:“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韩青说:“我担心你。”

帅望诧异:“我?”

韩青问:“帅望,如果不象你父亲那样逼你,你是不会那么尽心尽力学武的,是吗?”

帅望慢慢垂下眼睛:“师父,学会武功,能用来做什么?不过伏尸一人,血流五步,成不得大事的小计,何必穷一生之力追求。”

韩青顿时一呆:“韦帅望,你好大口气!”

韦帅望笑笑,呵一口气:“我早饭吃了蒜!”这孩子知道逃离了苦海,立刻心头轻松,竟不知深浅地开起玩笑。

韩青再一次哭笑不得:“帅望,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害你!”

韦帅望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将来一定要在武功上得天下第一呢?也许我可以做华佗扁鹊呢,师父你倒说说,谁记得武功天下第一的是谁?人们记得的不过是谁是大将军,因为他们平定天下,也记得谁是天下第一神医,因为他们济世救人,武功天下第一能做什么?不过是独善其身,象杂耍的一般。”

韩青费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扼制住给韦帅望一记耳光的冲动,原来他与韦行的盖世武功在韦帅望眼里不过同杂耍卖艺的一样。

韩青这下子真是被气得脸色铁青:“好好,你倒说说看,你要学什么!”

韦帅望笑眯眯地:“为了免得将来后悔,我每样都学一点吧,将来觉得哪个重要再决定学哪个。”

如果不是韩青韩大人武功盖世,他这下子非气得“咕咚”一声昏倒不可。

韩青大怒道:“我说不服你,我也不敢收你这个胸怀大志的学生,韦帅望,你请回吧!”

韩青推开帅望,帅望顿时站立不稳,一跤坐倒在地,那孩子愣愣地仰望韩青,竟是吓呆了,半晌才见他眼圈通红,泪水一串串落下,韩青狠着心,站在那儿不理。帅望哭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即时明白韩青不是开玩笑,他竟然真的要把自己送回到父亲那里去,韦帅望尖叫一声,扑过去,抱住韩青腿:“韩叔叔,韩叔叔韩叔叔!”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不肯认错求饶,只得一声声惨叫:“韩叔叔!”

韩青被他哭得魂飞魄散,苦笑,难怪施施如此骄宠孩子,让孩子这样痛哭而不动心的除非是铁人吧?

韩青叹息一声,俯身抱起帅望:“我收你为徒,你也是你父亲的儿子,如果他觉得师父教得不好,随时可以来指教你,你明白了吗?”

帅望点头点头再点头,然后全身颤抖着紧紧抱住韩青。

叔叔毕竟只是叔叔,不是亲妈,也不是亲爹。

韩青苦笑,他竟不得不恐吓这孩子,亲爱的孩子,原谅我用下流手段,我是真的希望你好。

韩青把帅望放下,为他的手脚换药,轻轻按摩脚腕,帅望不时地抽噎着,脸上始终有一丝忧色,好象千斤巨石始终在头上一样,韩青轻声道:“只要你尽力,帅望,你只要尽力而为。”帅望点点头,擦擦眼泪。不过尽心尽力,已经是一件很疲惫的事。当然了,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让人疲惫的事。生命中充满无奈。

韩青对于向他的师父通报此事有点犹豫,冷秋与他师徒关系一向非常好,可是冷秋最恨他这点善良,虽然正是这点善良让冷秋决定由他来担掌门这个担子,可是冷前掌门希望韩青这份善良只用在自己身上,对于他竟敢对别的人善良,冷秋深恶痛绝。

不过,用不着他通报,冷秋已过光临他的寒舍了,在门口就一脚把不够结实的柴扉踢飞,韩青听到动静赶出去迎接,迎面接到冷秋一记大耳光。

韩青看到冷秋身后跟着的韦行,顿时明白东窗事已发。

他“扑嗵”一声跪倒,低头:“师父!”

冷秋冷笑:“听说你要收徒弟,我特来贺喜!”

韩青沉默,可是他的身子挺直,一动不动。

冷秋怒喝:“你疯了吗?”

韩青依旧沉默,冷秋道:“你以为你还只是韩青吗?想施舍什么就施舍什么,你是韩掌门,记得自己一举一动事关冷家的利益!”也事关他们师徒一伙的利益。

韩青沉默。

冷秋的脸色变得难看:“怎么?我这么说还不能让你醒悟吗?”

韩青依旧沉默。

他没有醒悟,韦行倒是醒悟了,呵,原来那个孩子,竟真的是冷恶的孩子!这些年来,原来他错怪了冷秋。

可恨韩青枉为他兄弟,竟然一字不露。

冷秋的声音低沉:“怎么?你真的要我动家法吗?冷家虽没有对掌门人动家法的传统,不过你既然还是我的弟子……”

韩青低着头,依旧不动,只低声回答:“弟子情愿受罚。”

冷秋气得脸色铁青,韩青说他情愿受罚,分明是无论如何也要收这个徒弟了!他抬举这名小徒弟做掌门,多年来,受的是太上皇般的尊重,无论大事小事,韩青总是愿意请教与商量,今天这样一件芝麻绿豆般的事,冷秋以为他来给他一巴掌就能让他清醒,谁知,他竟无论如何不肯让步,冷秋明白了,这件事大约又事关道德与韩青的良心,这世上他唯一斗不过的就是韩青那可气可恨的道德与良心,知道自己即将再一次败在韩青的良心手下,冷秋再也忍不住,一脚踢过去,韩青被他踢倒在地,心里倒是一喜,既然冷秋没说出别的什么要胁的话来,这顿打大约说明冷秋已认命了。

冷秋转过头去寻找打人的东西,一只手已握住门边的花锄,耳听得一声尖叫:“别打韩叔叔!”眼角看见从门里蹦出来个不知是大兔子还是小猴子的东西,那小东西跌跌撞撞直撞到韩青身上,两手紧抓韩青的衣服,惨叫着:“别打别打!”

冷秋离着有两步远,已经禁不住用手摸摸耳朵,想来韩青近在咫尺,怕是已经震聋了。

他好奇地过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发出这样刺耳的燥音,可是忘了自己一只手里还握着花锄,韩青背上那怪物,见他过来更是发出没命的尖叫声,且死命地抓住韩青衣服不放,韩青几次都没能将他从自己背上扯下来,直急得额头冒汗,同时两耳轰鸣不已,再这样下去,他不聋也会疯掉。

冷秋俯下身来,看到那个紧紧抓着韩青衣裳,正张大嘴尖叫的孩子,英俊神武的冷秋竟然呆了,半晌,他微微挺直身子苦笑:“他这个表情,倒很象一个人!”这惊恐的表情,冷秋曾经见过,冷秋微笑:“小家伙,躲远点,不然我可打到你了!”

韦帅望结结巴巴地:“你你你,你,打我吧,别,别打,我韩叔叔!”这样英雄豪杰的一句话,让小家伙结结巴巴地说出来,逗得冷秋禁不住嘴角抽动:“打你?你这么小,两下就打死了,你韩叔叔也不会同意的!”

冷秋说:“韩青,把这小家伙弄走!”

韩青一直在弄啊,可是那个小家伙是真的拼了命了,他一双手本来就磨烂了,轻轻一拉扯就迸裂流血,韩青的淡青色衣衫上已经沾满了小小血手印,让他如何忍心发力?

可是冷秋的耐心是有限度他不想他师父的怒火转移到这个小人身上,那后果是极端可怕的,是他不想见到的,韩青到此时只得双手一扯,扯烂衣衫,然后把外衣与小帅望一起甩脱,再用扯成两半的衣服将小帅望包住,不让那两只章鱼触角一样的手抓住他一片衣角,韩青喘口气,怒喝:“帅望!你不得放肆!”

帅望挣了几下挣不开,眼泪不断地流了下来,张开嘴竟然哽咽难言,韩青扼住他双臂,轻轻摇晃他:“帅望,韩叔叔是大人,挨几下打不要紧的。”

帅望尖叫:“不!我不要拜师了!”

韩青呆住!

韦帅望也呆住,他是生生被这一群大人逼出这句话的,可是说完了他也发现,只有这句话可以让他最爱的韩叔叔免受责罚。

韩青在他眼里至高至大无所不能完美无缺,他不可能眼看着别人打骂侮辱他的偶像他的神明,帅望喃喃:“不,不要。”不要什么?是不要拜师,还是不要再打?

那个孩子,小小的身体裹在扯碎的衣服里,小小的人包得象个粽子,可是这个小人尽自己所有保护韩青,他所有的,不过是一个希望,一个对平和美好有爱的生活的希望,刚刚那令一室生光辉的笑容,就这么轻易地碎成一万片,韦帅望的眼睛里有一种曾经看过天堂却又重新置身地狱的悲怆,被紧紧缚住的那个连手都拿不出来的孩子,用他的天堂,交换了韩青的安全。

韩青呆住了。

那个嚎哭着紧紧抱住他腿哀求的孩子,就这样放弃了吗?因为他不想让他的韩青叔叔痛苦难堪?他看过韦帅望吓得发抖的样子,甚至现在,在他的手中,仍可感觉到帅望那小小的身体在发抖。对小帅望来说放弃拜师大约与死亡等同吧?

这个孩子保护他的意志,比他保护这个孩子的意志更坚决。

韩青轻轻抱住帅望:“别怕,帅望,韩叔叔没事,韩叔叔是大人,知道该如何处理,你放心。”

帅望摇头:“不,不不!”

泪水流下来,如果韩青真的能解决该多么好,他是真的再也不想靠近韦行一步了。

冷秋笑了,看着他最心爱的小徒弟与一个幼儿相拥并深情对望,此情此景令他喷饭,可是,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韩青坚持要收这样一个孩子做弟子。

不但冷秋明白了,韦行也明白了。

原来韦帅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只是他可爱的一面没有对他表露,也许永远不会对他表露。

韦行想,也许又有一些本该属于他的美好的东西已经不可逆转地失去了。

一个人要是想喷饭,那打人的念头就淡了许多,冷秋过去,把韦帅望自韩青手里拎出来:“来,好孩子,跟爷爷说说,你想跟谁学艺?”

韦帅望侧着头用目光向韩青求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终于在他父亲手里知道当有所畏,现在他不敢说话了。

韩青站起来:“师父!”

冷秋怒吼:“你闭嘴!跪下!”

韩青缓缓跪下。

冷秋转过来,仍然微笑,可是已经感觉到手中的小帅望在发抖,他微笑与韦帅望深情对视,结果在韦帅望的双眼中看到刻骨仇恨,真他妈奇了,冷秋想,我没招惹过他啊!这仇恨甚至比对韦行的还要深,难道是冷恶附体了?冷秋很想一拳把附在韦帅望身上的冷恶打出来,可是他也知道如果那样的话他的两个弟子都会同他没完,所以他忍了忍,放开手:“好,帅望,你自己选,不管是谁,你过去磕三个头,就是你师父!”

韦帅望狐疑地看着他,冷秋笑:“去啊!我言而有信。”

韦帅望站在地中央,韩青已伸手:“帅望,来!”

帅望缓缓回头望了他一眼,韩青从不知一个孩子眼里会有那样的生离死别般的伤痛,泪水自帅望的面孔缓缓滑了下来。

他缓缓向韦行那边迈了一步,受伤的脚一痛,他跌倒在地。

韩青惊叫:“帅望!”然后哀求:“师父,帅望脚腕受了伤!”

冷秋笑道:“他刚刚蹦出来象只兔子,一点也没受伤的样子啊!”

帅望从地上爬起来,好象忽然间失去感觉,一瘸一拐地缓缓地艰难地却不停地向韦行那边走去,他走过去的样子象一只待宰的小动物,而且还是自己送上门去请人家宰的小动物,他跪倒在韦行面前,他的样子更象是跌倒在韦行面前,泪水与冷汗一齐滴在面前的泥地里,韦帅望行了拜师礼,他磕了最后一个头,没有起来,整个身子伏在地上发抖,他不肯起来面对他的未来。

韩青慢慢挺直身子,他没有出声,可是他的表情里有一种凛然的坚定。

冷秋大笑:“好孩子,这才是一个有担当的好孩子!”俨然又一个小韩青,冷秋伸手把韦帅望从地上抱起来:“来来来,师爷喜欢你,师爷带你去玩。”他走了两步,回头:“韦行你怎么有空回来?我听着京城那边的事办得很不好,你最好马上给我滚回去。这孩子嘛,我留着玩几天。”

韩青的面孔,微微变得柔和,而韦行再一次脸色换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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