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的回忆都像打仗, 席谨之有些虚弱地躺在地板上, 人生就是这样,一场一场的大小仗打下来,重重叠叠, 万千过尽,几番寒暑, 刺激,心酸, 感慨, 无可奈何,她出生时,席家已大富大贵, 只是往上数, 也是普通家人,当年爷爷在上海滩闯下的基业, 席家家教严厉, 父亲席公权是典型的严父代表。
席谨之呆坐了会,没多久,席行之前来接人,见她身下的血滴都有些干了,“姐, 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不小心被门夹了。”
“我让李医生来一趟,小心发炎了。”
席谨之默然, 算是同意了。
席家位于一江水之上,席园占据了另外半天山头,和南山上的柏家隔江矗立,偌大的花园围绕着大宅,席公权向来大手笔,其声誉早已名满全城,客厅大而奢华,吊灯是古埃及灯饰,地板全铺云石,乳白的石质透出温柔的淡彩,像少女那张冰肌玉骨的脸,触手的滑腻,微醺之后,呈现淡淡的红晕,让人心醉。
席公权在书房内,其母正襟危坐地坐在沙发上,电话响起,“席太太,你定的晚礼服已经运到,是要试穿?还是直接让司机送回家来?”
“送回来吧。”
席谨之和席行之回到家就听到这样的对话。
席谨之心下有事,却强装笑颜,李医生很快就到,给她包扎了伤口,并被留下一起用餐。
席间,李医生收到席行之眼神,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三小姐还没回来?”就看席公权本就没有表情的脸瞬间结霜。
“爸,三妹知道错了,这几个月,她也吃够苦头,知道天高地厚,您就原谅她吧。”席行之温和地劝慰道,席老太太添油加醋地抹了抹眼泪,席公权轻叹了一声,便离席而去。
算是默然了吧。
翌日,席行之则派人去接席慎之,哪知找半天都找不到人,电话也一直无人接听,已是中午十二点的光景,最后在巴黎酒吧找到她,软倒在沙发上,一并躺着的还有夏念笙,大中午,酒吧基本没有宾客,只有调酒师在整理着酒杯,酒吧服务员在清理卫生,狭长的沙发上,两人一身酒气,席慎之靠近沙发内侧着身,夏念笙一手搭在她肩上,侧着身,两人态度亲昵,只是都闭着眼,自是醉得不省人事。席行之皱着眉,拍了拍席慎之的脸:“慎之,慎之,醒醒。”
席慎之听到声响,顿时觉得身体空间狭窄,本能地将障碍物推走,夏念笙也就顺应地滚下了沙发,屁股上的闷痛将她唤醒,两人都是一惊,玻璃窗外已是亮堂堂一片,面面相觑间才想起原已宿醉一夜。
夏念笙揉着头,却见沙发上已经起身的女人正瞪着她,席慎之瞪她似乎已成了习惯,好吧,她其实也就是在席慎之已经微醺的情况下又拉着她喝了无数瓶而已,她哪知道她的酒量那么差呢?搞艺术的不都是酒鬼么?
昨晚,本来一切如常,她在家躺了一会,去电视台上班,下班后,已是凌晨一点,衣柜间的手机里躺着一条短信,点开,竟是夏念文的,说是凌潇潇要见她,早已是过了约定时间,她犹豫着要不要去赴约,将手机重新放回兜里的时候,她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凌潇潇这个女人到底是要怎样?难道她是要她当小三?
出电视台大厅,风有些大,她想了想,还是去了铁索桥,只是冰冷的桥面上除了夜宵小贩的叫卖声和偶尔过惯夜生活的三两个人,再也没了凌潇潇的影子。她在桥上站了十分钟,闷闷地抽了一支烟,立了立衣领,也就离开了。
许多时候,曾经的情再纠缠也就成了孽,她知道的,凌潇潇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从此过上王子公主的生活,她不是王子,她没有办法让心爱的公主从此相携一辈子,公主走了,她也得走了,生活依然得继续,这个城市,来来往往的欢愉和苦痛比虱子还多,深夜的凌晨,她毫无睡意,走进巴黎酒吧,调酒师问她今天要喝什么酒。
她要了一杯龙舌兰,随意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呆着,舞池中有人在舞动身姿,有驻唱歌手唱着当下最流行的歌,酒吧里男男女女耳鬓厮磨,夏念笙冷眼旁观地这一切,没多久,有熟人上前打招呼,她常常上夜班,有时上了节目之后不想马上回家,就在这酒吧里坐一会儿,久而久之,酒吧的调酒师侍应生,还有些常客就都熟络了。
有人上前问她为何那么落寞的表情,她笑了笑,没说话,只轻碰了酒杯,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小事而已,又何谈落寞呢?透明的酒杯里倒影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她没想能在这里碰上席慎之的,她向前来打招呼的熟人客套了一番,就朝另一边走去,席慎之交叉双腿坐在那儿,一手托着腮,头埋得很低,似已经喝了很久的样子,夏念笙不请自坐,“这么一个大美女在这儿,怎么会没有人搭讪呢?”
席慎之抬眸,冷了一眼,见是夏念笙,只白了她一句,“你不是人吗?”
那晚两人喝了很多酒,一杯接一杯的,夏念笙侧着头看她,“话说你离家出走也好长的时间了,真不打算回去了?”
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席慎之眼神望着远方,算算日子,也快三个月了,她离开席家也有三个月了。
“你怎么不回去?”
“想你了舍不得回。”不知为何,望着她的样子,夏念笙总有些想逗她,于是口吻也显得有些轻佻起来。
席慎之十分无语,关于强吻那件事虽已过去,但是总觉得这个人的感情观有问题,虽住在同一屋檐下,却也没什么交集,她只是挪了挪身子,和夏念笙拉开了些距离。
酒吧中人来人往,有独自买醉的人,有聚众欢乐的人,夏念笙觉得无聊,就赖在席慎之身边喝起酒来。
好多时候,都是她说,席慎之听,好长好长的时间,她说累,酒精顺着经络爬上来,她的头歪了歪,不自觉地,轻轻地靠在了慎之的肩头,她的肩头除了女人身上独有的香气,还混合了些画布颜料的味道,淡淡地,微醺的感觉真好啊,不知为何,她竟是觉得此时的席慎之是令人着迷的,她有些心醉地靠在她身上,她说席慎之你知道吗,我已经有八年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了,这辈子估计他们都不想见我了。
席慎之一手抵在她脑门上,想将她推开,听到她喃喃自语,手却又悬了下来,哪知念笙许是喝得有些醉了,竟将她的手指放在掌心中把玩,她的指腹沿着席慎之的指腹,缓缓地,在指根处摩挲着,慎之只觉得痒,心中似有东西似有若无地啃咬,不用力的,蜻蜓点水般,那样柔,那样轻,又立马分开,慎之无端想起凌潇潇的那场婚礼,她为了气那个女人,竟在洗手间强吻了她,那样触不及防,那样突兀,她还记得唇上那陌生的凛冽的香气,是独属于夏念笙的,她有生之年的初吻对象竟是一个女人,她在这样的时刻想起这样的场景,无疑很不符合时宜,酒吧的灯光暧昧又疏离,她本想说赖在她身上的那个女人趁醉装疯,却听那声音轻飘飘地在感叹,“慎之,你的手指和潇潇的好像,都这样细,却又不完全只是骨节,算命的先生说这样的手命苦的很,那些江湖术士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瞎说,你看潇潇,现在,嫁为人妇,铁定不知过得有多好。”
席慎之,听着略略挑了挑眉,一手撑起头,一手将那女人的头推开,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她喝了一口酒,却见夏念笙歪着头,定定地看着她。
“你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席慎之,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还好,你不是les,要不得吸引多少女人拜倒在你的裙下啊。”
席慎之本就有些微红的脸更加红了,这个女人喝多了就会胡说八道,她起身,要离席,念笙捉住她的手,“好了好了,知你脸皮薄,我不说就是了,再陪我一会好不好?”
不知为何,她心一软,就应承了下来。
已是三四点的时候了,酒吧里的人都已散得差不多,只念笙毫无要离开的样子,怕席慎之离席,她也不敢再开过火的玩笑,只三两句地闲谈着,两人都有些倦了,念笙又不自然地靠在了她的肩头,轻柔,微凉的气息,念笙又靠紧了一些,喝过酒的身子,夜风一吹,竟有些凉了。她很享受地微眯着眼,低低地说了句,“席慎之,我有些想家了。”
窗外一片寂静无声,是夜了,两人也就这样静静地和衣躺了一夜,待翌日醒来,已是晌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