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 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地爱, 更没有无缘无故地恨,就连席谨之自己都不知道,她对那个女人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她坐在曾经的爱巢里,地板冰凉, 满屋都是灰尘,地板上有两人刚才踩过的脚印, 那么真实, 柏青筠的气息充斥着房间的周围,让她窒息。
回忆排山倒海,她还记得两人初相识的那个派对, 她从黑白键盘上抬眸就看到她, 两人自是早已耳闻,只那一次, 却是第一次见面, 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像模像样的握手,交换电话号码后,就开始寒暄,也就几分钟的样子, 两人都没什么好说的,席谨之并不是不善言谈的人,她爱好广泛,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艺术,音乐,文化,甚至连建筑,经济,无一不涉猎,只是,见到对方是柏氏国际传闻已久的厉害人物柏青筠,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都说和聪明人交往,是最简单,也最难,那晚的柏青筠,大方得体,穿着优雅又低调,因是一个政要人士的寿宴,她不是主角,自是不会抢了别人的风头。
两人很快地散开,她看到柏青筠周旋在人群间,有人擦肩而过,有人热情寒暄,转身又是一脸的漠然,都是成年人了,自是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说到底,都是利益至上。席谨之觉得无趣,躲在角落里,端着酒杯,看着衣香鬓影的人群,拿着手机拨了出去,人群中的柏青筠缓缓摸出手机,眼梢中的一抹惊喜自是不容察觉,这时的手机铃声自是救命稻草,把她从一群虚与委蛇的氛围中解救出来,手机显示是陌生号码,她踩着高跟鞋,在角落中狐疑地接起来。
电话那头慢腾腾地说了句:“是我。”
陌生的声音通过电波传递过来,她自是听不出来,拧着眉问了句,“你是谁啊?”
“柏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才不过分开几分钟而已,就把我忘了。”她的声音飘而远,柏青筠才想起来,那个略带低沉的声音是刚才的席家大小姐席谨之,她还没来得及存号码,电话那端就说:“别到处找了,抬头,向右看,对,主席台右边的角落里。”
她按她的指示在人群中找到了她,她依在门边,侧着头,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握着手机,含情脉脉的样子,像是在和心上人调情,柏青筠被自己这念头吓得不清,撩开围帘微笑地看着她。
那是她记忆中最温柔时候的柏青筠,没有猜忌,没有毫不松懈的不信任,只那淡淡地,她从人群中走来,因为微仰的关系,露出白皙颀长的项颈,精致柔和的五官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地迷人起来,早就听说过的,柏家的唯一一个女人,端的是倾城倾国之貌,无数人都被她花瓶般的容颜欺骗过,自此,再没人敢把她当花瓶看。
“太无聊了。”
“是啊。”柏青筠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抱在胸前,后来,她才知道,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人常常都会有这样的习惯性动作。
两人说完之后,却同时不说话了,就在那一瞬,抬起头来,四目相接,她们相隔不过两三米的距离,她们的目光彼此打量着对方,她的目光那么清澈,那么柔和,那是刚过22岁时的柏青筠,多么美好的年华,那时她在柏氏国际才刚刚出头,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如何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同是女子,她却终于明白为何她对那么多的男人那样有魅力,就连她,席谨之,也忍不住收回目光。
她目光望向窗外,她依然沉默着,只是不想用对其他人的方式对她,于是她收敛了她的口若悬河,收敛的她的卖弄,她只是知道,她所知晓的,柏青筠并不比她少,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她说“你今天很漂亮。”她没有带任何的情绪,只是实话实说。
柏青筠颔首,笑了笑,“你也是。”
她开始有的没的地和她说着话,话很轻,柏青筠只歪着头,仔细地听,她换了一种酒,酒会的光线暗淡而暧昧,音乐很轻,带着些柔情蜜意,她们就那样喝着,说着话。
四个小时后,她们醒了,酒也醒了,被窝里混合着两人的体香,还夹带着龙舌兰的酒气,温暖的地毯上是两人的衣物,散落了一地,她悬在空气中的手臂隔着柏青筠的身子从衣兜里掏出香烟,刚要点上的时候,被人折了枝,身旁冷冷的声音响起:“抱歉,我对烟味敏感。”
席谨之细细地看了她,将打火机收起,酒店的被窝是陌生的,连同着她的身体也是陌生的,酒店的被窝有一股气味,是那种风尘的味道,可是她的气味却又带着些熟悉,她分明是第一次接触她的身体,她的体温那样动人,她细腻的肌肤抚在掌心,却是那样烫,像刚出炉的芸豆吧,她纤细而瘦小的腰肢那样诱人,一起一伏间那样有韧性,席谨之不禁有些着迷,挪了挪身子,贴了上去,从身后搂住了她。怀中的人身子分明一僵,她紧紧地搂住了她,把自己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肩头,那里,柏青筠的气息最足,她有些迷恋地闻了闻她的气息,她闭上眼,满脑子里都是她微仰着头,指甲深深嵌进她肉里的情形,窗外是凌晨两三点的夜色,整个南城陷入了深度睡眠,再过些时候,就有清洁工人开始清扫满地的落叶了,再过些时候,早餐的贩卖声此起彼伏地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响起,怀里的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这样的感觉真像谈恋爱。”
是啊,真像谈恋爱,她从未和任何一个女人如此合拍过,就仅是身体而言,却没想对方竟是柏家的女人,她差点就觉得躺在怀里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女友了,一阵风吹过,她眯缝着眼,翻身下床,穿好衣物,许还是有些不自在,将地上的柏青筠的衣物扔给她,却飞快地转过身去,已不敢多看一眼,醉酒之后,总是口渴,她背对着她,一口一口地接着喝水,她听到她系上皮带扣的声音,她听到她反手系好内衣扣的声音,竟有些脸红。
待身后的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才回转过身,“我请你吃宵夜吧。”
柏青筠理了理领口,走在她身前,她一手攀上了席谨之的肩膀,一手在她掌心笔画着,她的心都化了,更是不知她在她掌心中写了些什么字,只记得她的气息中柔柔软软,那迷蒙中诺诺的声音,在她的耳垂旁,似有若无,若即若离地回了句,“你不是就以为我们真的就可以做朋友吧?”
她呆愣在那里,而后只好摊了摊手,知是两家立场不同,她看到她走在夜色中,她和柏青筠就那样认识了,或许应该说真正接触了,后来,谁也说不清那天两人是怎样到了酒店,是怎样滚了床单,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一夜的风流罢了,都说女人更清楚地知道女人想要的是什么,女追女,不是隔层纱,而是隔成纸,一戳就会破的纸,只是让她惊讶的,不过是那指尖的血,还混合着她的气息,有些许血腥味,她没叫疼,只将下唇咬成了青色。
再后来的好多次,她不再拧着眉,她的表情安静平和,每一次,事后,她都忍不住拥上她,从她的身后,贴上去,她伸出手去细细地描绘她的眉眼,声音却是放得很低很低,一遍一遍地在她耳旁唤她的名字:
“青筠……”
“青筠……”
一遍又一遍。
只有在那个时候,两人才会放下一直存有的戒心,她的颈窝里全是细细密密的肌肤,像那些满藏着心思的孢子。
却原来,她想的,真的都是她在她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席谨之不禁仰头笑了笑,嗓中有些哽,她无端呛了几口,竟是呛出了泪来,左手间痒痒的,似有东西再挠,她低头一看,却原来是柏青筠的头发,是刚她伸手解掉她的发带时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吧。
她拾起来,缠在指尖,她缠的很紧,勒得指尖生疼,她撸了撸,然后吱的一声,用打火机点燃了,人去楼空,空气中却全是她的味道,她是那样的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