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从法律的角度来讲,29岁的沐芷处于已婚状态,婚礼上最感人至深的倒是四个长辈,新郎新娘心不在焉,连誓词也错了三次,沐芷望着风流倜傥的柳丁挥徒增疲倦,柳丁挥望着貌美如花的沐芷阳奉阴违。
南城,是沐芷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她换城市,换工作,每到花期的时候,那漫山遍野的薰衣草让她心安,她更没想过会在这个城市见到夏念文,当年那个安静的小女孩,在她身上,总看到许许多多随州的生活,随州的影子,22岁毕业那年,她就去了那个学校,她喜欢闻校园的味道,教学楼后面有大片大片的桂花树,不知8月的哪一天,忽然之间就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整个校园,四季的花都有,这个谢了,那个开,永远都那么生机勃勃的富有生命力,她喜欢站在讲台上,三尺讲台的水泥地上,她喜欢他们身上那种莽撞的青春气息,那种不屑一顾的,年少轻狂的气息。
年轻的漂亮的女教师许多时候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当你费尽心机和那群臭小子斗智斗勇的时候,他们总能找到他们的方式来反抗你,攻击,有时明知道那些不过是小孩子的伎俩,不过是想引起注意的哗众取宠,可是自己依然控制不住的生气,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生闷气。
沐芷长了一副和她母亲一样漂亮的脸蛋,清晰的轮廓,柔和的弧度里隐藏着骄傲和倔强,柳丁挥歪在沙发上,抱着靠枕将电视机的频道从头换到尾,再从尾换到头的时候,沐芷打开卧室的房门缓缓地朝沙发那边挪,挨着柳丁挥坐了下去,“他这些年怎么样了?”她问的很轻,总归还是问了出来,从六岁那年,父母离婚,她随母,从此父女关系就如履薄冰。
“过几天他们来了,你直接问他不就好了,对了,今天遇到的,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
“夏念文,怎么了?”
“她是你以前在随州的学生?”
“嗯,你认识她?”
“不认识。”
“那你那么感兴趣做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或许是我敏感了,她知道你结过婚,对吧,可是她看我的眼神明显沉了又沉,而低头看你的时候,那眼神中全是眷恋,全是不舍,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柳丁挥,你想说什么?”
“你的魅力太大了,就连女人也吸引,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看来,这个叫夏念文的女孩对你的感情肯定不一般。”
“你瞎说些什么呢?别以为自己喜欢同性,看谁都喜欢同性,她是我以前的学生,这孩子一直都那么安静守本分,怎么可能会有你所说的那种感情。”沐芷顺手将手中的抱枕朝柳丁挥砸了过去。
柳丁挥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里腹诽道,咱们走着瞧。
倒是沐芷也并未多想,这一天也折腾得厉害,回到卧室,把自己扔进被窝,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夏念文的面容,这五年,她的变化也蛮大的,或许在以前的视线里,从来都只把她当成万千学子中的一员,倒是现在的她完完全全地变了个样子,只是那抹淡淡的眼神却始终都没有变,她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柳丁挥这个人常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迷迷糊糊地,也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倒是那晚上,夏念文打了无数个喷嚏,也猜不透到底谁在想她。
同样的夜里,她却睁着眼,直到天亮。
第二日醒来,全身疲倦到就像散了架一般,她从抽屉里翻出框架眼镜掩盖住眉眼下的青色,在洗手间洗了一把冷水脸,席慎之的房门依然紧闭,客厅的沙发床上夏念笙横在床上,睡姿优雅,她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才恍然,今日不是周日么?周日她起这么早做什么呢?薄荷味的牙膏含在嘴里凉凉的,薄薄的,沁人心脾,牙刷在手中,她冲着空中长长地叹了个口气,因为角度的问题,薄荷味的牙膏有些许不小心掉进了喉咙里,那种清凉的感觉就更甚了,她就这样周而复始,直到门边双手交叉的女人冷不丁地冒了句:“很好玩么?你这样玩都玩了半个小时了。”
“啊,你走路没声音的?吓死人了。”回头看,却是披着一肩长发的夏念笙,发尖微卷,因刚醒转来,全身上下都弥漫着慵懒气息,她随身套在身上的长t恤简单地包裹着她的身体。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夏念笙在,她实在没好意思再玩着那样幼稚的游戏。
“你还好意思说,你昨晚一共出来了十次,十次啊,姐,我都该喊你姐了,每次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你就出来了,对了,你昨夜,一夜没睡?”
“嗯,不知道怎么的,失眠了,你知道我睡眠一直不怎么好。”她一边洗漱一边回到夏念笙的问题。
“是因为那个沐芷?”念笙环抱着胸站在那里像一阵风似的。
她的手顿了顿,没有回答夏念笙的问题,擦干了手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她没有看到夏念笙在她身后摇了摇头。
早上七点,整个城市刚刚苏醒过来,小区外有吆喝着豆浆油条的小贩声音,因为不是工作日的关系,门面外排队的人不是很多,上班族此时都在睡懒觉吧,转角处有南城最好吃的包子店,工作日的时候,她总会下楼给屋里那两位还没起床的女人买回去,然后再折回去上班。
夏末秋初的早晨,空气中湿漉漉的,夹杂着晨曦的露水,公园里有晨练的老人,夏念文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走着有些累,就径直坐在了还有些凉的石凳上,不远处有一面湖,湖面静静的,就连湖中的鱼也似还在沉睡般,晨练的年轻人不多,所以当面前那个穿着一身运动装的男人跑着跑着停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有些诧异地抬了抬头,那个温而儒雅的男人,却见他一脸笑意地望着她。
夏念文有些尴尬,不自然地对他笑了笑,算是打声招呼。
“周末,不睡懒觉,这么早就起床的年轻人真是不多啊。”
“嗯”
“昨天我们见过,真是有缘,今日又相逢,夏念文?你好,我是柳丁挥。”
“你好”夏念文伸出手,那男人的掌心里全是汗。
“抱歉”柳丁挥说完,从兜里摸出湿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
夏念文起身向他告别,她望了望他身边,并没有沐芷的影子,和他,又不熟,真没什么好说的,却没想那男人追了上来,“昨天的事还没好好感谢你,下周末是沐芷的生日,要是有时间的话能来吃个便饭吗?”
“下周末?”夏念文脱口而出地问道,对了,下周也就923了,又是一年了,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柳丁挥露出开心的笑容,“你是做什么的?听沐芷说,你以前是她的学生。”
“小公司职员,对,高中三年在随州,她教我们的语文。”
“在你眼里,你觉得沐芷是怎样一个人?”
柳丁挥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倒让夏念文觉得惊讶。沐芷是怎样一个人,他是她的丈夫,难道他不是最清楚的吗?又何必在意一个曾经的学生的看法,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或许也只是没话找话得瞎聊罢了。
“她,很好啊,人又漂亮,讲课也讲得很好,以前我们都很喜欢她,她对学生也很好。”她慢吞吞地说着,客套又礼貌,柳丁挥温和地听她说,末了,他才缓缓开口,“沐芷是个好女人,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好女人。”
夏念文听在心头又酸又涩。
“很小我们就认识了,从小我就在她身边保护她,呵护她,她很聪明,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心,她内心纯净,对自己在意的人会百般呵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柳丁挥说到这里,顿了顿,那眼神中有着明明灭灭的光。
夏念文有些不想再听下去,她知道沐芷比他所说的要好上一百倍,可是谁要听他说啊,谁要听他说出那些好,有什么好炫耀的,有什么好稀罕的,从来,角色对立,夏念文一开始就对柳丁挥抵触了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讲道理,在人家初相识的时候,她还没出生。人家青梅竹马,郎情妾意,这么多年,她连表白都还没有,如果这是一场战争,号角还没吹响,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她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女人,更是一个值得深爱的女人,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喜欢她?”
夏念文像不认识他一般看着他,双手绞在身前,转念想了想,“我们很多学生都喜欢她。”
“你知道我所说的喜欢是什么喜欢。”柳丁挥不依不饶。
夏念文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就连一面之缘的不相干的人都看出来了,可是为什么沐芷就是没看出来呢?她额上开始冒汗,下面柳丁挥说的一句话更是将她从夏末秋初扔到了深冬时节。
“我是gay,我和沐芷只是形婚。”
她只觉得轰的一声,似是有烟火炸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