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天还没黑透, 变异人那边就早早派人过来了,表示同意高长的提议, 但是他们一时半会儿织不出那么多布匹,希望高长可以先提供野猪。
高长没意见, 就算变异人真能一下子织出那么多布匹,他们村也提供不了那么多蚕丝,何况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修围墙,养蚕织布可以稍微缓一缓。也不怕那些变异人耍赖,这都打算长期驻扎了,等他们的村子修好以后,自然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村民们很快就风风火火地干了起来, 挖沟的挖沟修墙的修墙, 村里的老人也不闲着,编竹席他们最拿手。白宝他们趁着这次机会,又从镇上招了些人手进来,让他们先帮着挖沟, 放出话说, 凡是不能吃苦耐劳的,以后一概不用,美其名曰试用期。
新招的手下中,其中不乏一些拖家带口的,用这些人,白宝相对还是要放心一些,起码人家逃命的时候还带着老婆孩子呢, 相对那些只顾自己的操蛋玩意儿,那是要强多了。
以此同时,变异人那边也紧锣密鼓地开工了,他们重新选了个地方,就离高长他们村子不远,沿着盘山公路往山里走,大约一个钟头就到了,开车的话,二十分钟左右。
这地方原来是一所小学,荒废很多年了,头些年山上的人越来越少,在这里读书的孩子自然就少了,后来干脆把那些学生并到乡里,这所学校就关门大吉了。教室是一排平房,白墙黑瓦,地面抹了水泥,收拾一下倒也能住,前边还有个操场,地方挺大的。
那边的人跟高长白宝商量,让他们这边的人帮忙保密,不要把他们变异人的身份泄露出去,以免镇上那些人打他们主意。他们这些人,以后就只和高长他们村子往来交易,反正现在镇上的物资,很大一部分都控制在白宝手里。
要绝对的保密是不太可能的,村子里倒还好说,村民们平时和外界的接触本来就少,加上村里几个老人的态度,一般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白宝手底下的兄弟就难说了,这些人鱼龙混杂,其中不乏亡命之徒,为了扩张帮派势力,还得继续往里收人,虽说个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但是也难保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不过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安全呢,他们镇上隔三差五的死人,有被毒蛇老鼠咬死的,有不小心晒了太阳的,还有睡觉的时候被虫子咬死的,甚至还有些似地不明不白的。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发现哪里又死了人,旁边住得近有交情的,就帮着挖个坑把尸体埋了,尸体见多了,大人小孩也都习惯了。
那段时间,高长从白宝那借了一辆解放车,几乎每晚都要出去抓野猪,抓到活的就给小学那边的变异人送过去,活猪难伺候,要是放到壕沟里,以后再想抓上来就麻烦了,现在沟里野猪成群,村里的人们轻易都不敢下去。那些打死的野猪,就直接祭了五脏庙,大伙儿每天做着重活,弄点猪肉改善伙食也是应该的,当然也少不了白宝他们,车子柴油都是人家友情赞助的。
辛巴和喵仔每天都跟着出去打猎,次次都把肚子吃得滚圆,一个多月下来,就有了横向发展的趋势,身上的皮毛油光水滑的。就连索帛都开始长个了,在人类社会生活得久了,他也渐渐开始模仿身边的小孩,四肢渐渐就伸展开了,原本总是猫着的背脊,也伸直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春天就来了,村子周围的围墙已经修好有一阵子了,白天晚上都有人在里头待着,顺着围墙巡逻,听到什么异动,就拨开活板看看外头的情况,虽然一直都没出现过什么大状况,但大伙儿都还是相信,这堵墙的存在是很有必要的。
这次白宝他们的院子也被围了进来,双方走动起来就方便安全多了,基本上都是白宝他们往高长的院子走,村民一般都是不会去白宝他们的院子闲逛的。
晚上,高长和大黄一人端着盆子一人扛着缫丝车出了院子,索帛提着小马扎跟在后头。最近气温越来越高了,待在院子里就显得憋闷,只要不下雨,每天清晨和黄昏这段时间,村子里的大人和小孩都要出来透透气,谁也不舍得浪费这点宝贵的时间,通常都要扛着工具出来干点活。
高长他们出来得有点晚了,村子里两个小型晒谷场都已经被人占了去,只好把工具摆放在进村的那条水泥路上,索帛把手里的三只小马扎打开来放在路边,几人很快就在水泥路的一边支起了摊子。每晚这条水泥路都要被占据大半,有干活的人也有玩耍的小孩,但是大家不约而同的,都只占用这条路的南半边,北半边给那些施肥的浇水的人留着。
村里的缫丝车织布机都是村里的崔大爷做的,当初他给那些变异人做的时候,一架织布机要换一匹布,一个缫丝架换半匹布,不过轮到自己村子的时候,就降价了,做织布机送缫丝架,一匹布齐活。
高长家没做织布机,因为家里没个女性,他们爷仨也都不属于心灵手巧的类型,织布这活,肯定是干不了的,做这个手摇缫丝车的时候,崔大爷没要他工钱,不过高长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白忙活,隔天就给他送了一条猪大腿。
照理说高长家不养蚕不织布也是没事的,只要能打猎,不愁没布料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索帛,这孩子看别人家的小孩个个都拿着桑叶喂蚕,也觉得挺新鲜,眼巴巴看着。高长见了,就有点心软,不就是养蚕么,于是从何韵他们那里弄了点蚕蛹过来,慢慢也养了起来。
起先高长嫌缫丝织布太麻烦,再说他家也不缺布,就剥了蚕茧拉上蚕丝被,几个月下来,家里蚕丝的物件越来越多,做完被子做枕头,做完枕头做褥子,做完褥子之后,天气就暖了,村里人都兴把家伙什搬外头去干活,于是他们也随了大流。
高长从水里取了几个线头出来,固定在缫丝车上,大黄就抓着把手,一圈一圈摇了起来,索帛坐在盆子边上盯着里头的蚕茧,有几个蚕茧被丝线一拉,就在水里直打滚,看到它们滚成一堆的时候,就赶紧伸手拨开。
大小三人都穿着原色的绸布衣裤,都是托何韵他们帮忙做的,这布料柔软舒适吸汗透气,软软绵绵的也不像从前店里卖的丝绸那样轻薄,穿惯了之后就不爱穿其他布料了。
喵仔和辛巴在旁边看了会儿热闹,很快就坐不住了,一前一后往村口跑,村口的位置虽然也垒了围墙,但是没有堵死,留了个小门,旁边高高立着梯子,村民依旧从这里进出。值班的俩村民见是它们,也不言语,放下梯子让它们过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约莫四十分钟之后,外头响起几声猫叫,村里的人都认得喵仔的叫声,于是又放梯子让它俩进来,走在前面的喵仔一着地,就丢了条近一米长的大蛇在地上,算是给它们放梯子的酬劳。这纯粹是有样学样,高长从前进出村子的时候,就会给值班的村民带几条蛇,喵仔和辛巴很快也学会了,这使得它们进出村子更加畅通无阻。
找到大部队之后,喵仔盘着身子卧在高长的小马扎旁边开始打盹,辛巴把自己嘴里一个圆滚滚的淡青色物件轻轻放在索帛身边。
“你看这玩意儿是什么蛋?”索帛还没来得及接收,就被高长伸手拿到大黄前边献宝,引得辛巴一阵不满地呜呜。
“看着像鸟蛋。”大黄歪着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缫丝机,不太确定地回答。在他传承的记忆中,这方面资料也是挺多的,不过被蓝色太阳这么一晒之后,那些资料就不太权威了,所以对于眼前这个蛋的品种问题,也答不上来。
“到地里去挖点泥,咱烤了吃吧?”高长把这个不知品种的蛋还给索帛。
“不吃。”索帛抓着那只蛋看了又看,最后决定把它收藏起来。
这娃的床底下,有一只竹箱子,里头装着各种宝贝,有颜色鲜艳的石头,有带图画的破旧书本,有他们家吃剩的罐头瓶,有他和辛巴从嘴里抠出十斤野猪肉换来的镯子,还有前阵子高长给他做的一个陀螺,白天他不想睡觉的时候,就把这些东西翻出来摆弄,一人一狼一猫,各说各话,呜呜呀呀地玩得也挺高兴。现在他决定把这颗蛋也放进去。
“这玩意儿不能放,放久了就成臭蛋了,不如让你何韵阿姨帮忙做个兜,绑在肚子上,二三十天的,就该孵出一只小鸟来了。”这年头鸟类的数量极其稀少,家里要是养只鸟,叽叽喳喳的也挺热闹。
“小鸟?”索帛睁大眼睛,在他的脑海里,关于小鸟的记忆是极其模糊的,只有那几本破旧的书本上,还能看到几只小鸟图片。
“唔,应该没错,总之不会是蛇。”这山上到处都是蛇,蛇蛋高长见得多了,知道它们长什么样。
“好。”索帛应了一声,马上就跑开了,这小子是个行动派。
等把事先准备好的蚕茧都弄完了,高长他们也不急着回去,春风暖暖的,吹得人一个劲儿想睡觉,高长就到晒谷场去拿了张闲置的竹席过来,铺在路面上,甩了鞋子躺上去。村子里这时候已经点燃了好多个火堆,村民们摆弄蚕丝久了,手感就出来了,并不怎么需要用眼睛盯着看。
他们院子里还有几台脚踏缫丝车,比手摇的稍微先进点,这会儿也有人在用着呢,一边煮茧缫丝一边烘干,弄得院子里烟雾缭绕的,不过效率是高一些,大伙儿正琢磨着在晒谷场再弄几个,晚上在外头干活,比院子里头透气多了。
据说在百多年前,我国在这方面的技术就已经相当发达了,手工作业的工具也十分精妙,只不过这些年大家都习惯了依赖机器,从前的东西早就被丢到天边去了。如今在没电力没网络的情况下,想恢复这些技术是十分困难的,只好退回到好几百年前的水平,慢慢往前摸索。
大黄就躺高长边上,侧着身子眯着眼,睡意盎然的样子也是别有一番滋味,高长左看看又看看,打算周围要是没人注意的话,自己就凑过去偷个香。不过他到底还是失望了,因为索帛已经找何韵做好了布袋子往回走,肚子上圆鼓鼓的一块,显然是已经把那颗蛋孵上了。
索帛在高长和大黄中间,找了一个空处钻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肚子上的那颗蛋,弓着身子躺好就不再动了。刚刚院子里的老人跟他说,想孵小鸟可不容易,鸟妈妈在窝里一蹲就是几十天,像他这样到处颠颠乱跑的,肯定孵不出鸟来,劝他干脆还是吃掉吧。但是他们怎么说,都不能动摇索帛要孵一只鸟的决心。
喵仔见自家成员都已经转移了,也跟着上了竹席,眼下才四月份,睡竹席还是太凉了点,喵仔找来找去没找到暖和的地方,最后爬到了高长肚子上,平坦柔韧的小腹上盖着软软的丝绸,窝在上边睡觉还是很舒服的,温度不高不低刚刚好。
不过这块风水宝地却不是它可以染指的,这只猫还没来得及摆好姿势,就被大黄拎着脖子丢田沟里去了,幸亏沟里没水,爬起来抖抖身上的泥,冲大黄喵了几声表示抗议,最终还是不敢挑衅他的权威,挠挠地面,又咬了几根草泄愤,然后窝在索帛脚边睡去了。
辛巴歪着头看着这一幕发生,幸灾乐祸地咧着嘴呲了几下,还是觉得不太过瘾,这只猫仗着自己会爬树能上梁,平时没少鄙视它。天上的月亮正圆,狼血沸腾不止,终于,它忍不住抬头嚎了一嗓子。
“嗷呜……”
晒谷场上一边干活一边犯迷糊的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狼嚎吓了一跳,手里的蚕丝纷纷被扯断。在短暂的混乱和几声低低的咒骂之后,人们又勉强打起了精神,很快,缫丝车又呼呼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