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翊沉默, 海登继续说：“小少爷, 三个月前琮西主教就告诉过您我们未来会有行动，虽然您当初没有回复任何内容，但是也没有明确反对, 所以我们只能当您默认了这次行动，况且人造身体的寿命有限, 这一点您心里清楚——”

白翊轻轻抿住下唇，犹疑片刻, 问道：“在哪里更换身体？”

“这件事我们上了飞行器以后再说, ”海登笑笑，指了指伊恩和布鲁克，“您的朋友如果想活命, 知道太多肯定不好——”

“等等！”

海登话音止住, 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旁的布鲁克，“我没有时间回答你的问题。”

布鲁克眉心锁紧, 狠狠瞪了他一眼, 也不回话，来到白翊旁边掰过下巴强迫白翊看向自己，一脸肃然地问：“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最近几天都心事重重，难道早就知道‘革新者’会介入演习？为什么不告诉校方？”

“我是知道他们会来，但具体时间并不清楚。”白翊并不挣扎, 移开目光不去看布鲁克的脸，淡淡道：“这以前我只是猜测‘革新者’会利用演习采取行动，毕竟远离军校的野外环境很难得。”

扼住颌骨的五指骤然收紧, 布鲁克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白翊却恍若毫无痛觉一般，面色不变，心平气和地说：“即使你捏碎我的下巴也没用，这件事我确实知道，也确实没告诉任何人，很抱歉。”

布鲁克面色阴沉，牙关咬紧，颤声说：“给我个理由。”

白翊叹了口气，“我现在的身体是一个人造产物，它的使用年限快要到了，为了保证我能活下去，就必须跟他们回去更换回以前的身体。”

布鲁克手指一颤松开白翊的下巴，褐色的眸底略微动容，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别担心，”白翊安慰道：“我不会有事。”

“这就是创|世舞会那天‘革新者’找你的原因？”伊恩问。

白翊朝他笑了笑，说：“什么都能被你猜到。”

“不全是猜测，”伊恩说：“我只是偶然听到了一些你和一个生化医疗专业女生的事，她叫茜茜。”

白翊略微怔愣，旋即恢复过来，说：“你们先走吧，原路返回和其他人会合，军演应该到此为止了，祝你们基因改造成功，如果有机会我们还会见面。”

“可是——！”布鲁克还想说些什么，而伊恩只是一声不响地扣紧他的胳膊，朝白翊点了点头后，强行拖着他出了雪坑，走进漫天纷飞的暴雪中。

等到两人已经走远，白翊掸掸裤子上的雪站起来，朝海登说：“现在可以说了，他在哪儿？”

海登：“悉尼基地。”

“我的身体也在那儿？”白翊问。

海登：“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或者等回去以后你可以自己问主教。”

白翊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查尔斯身后的一个蓝方队员。

那人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整张脸被护目镜和面罩掩住，鬓角位置露出一缕金灿灿的碎发，身形偏瘦，即使穿着加厚的雪地作战服也没显得多臃肿，他手里捧着一杯已经冷透结冰的雪水，似乎是感受到白翊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后，抬头看过来，笑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白翊说：“一开始。”

“我穿成这样都能被认出来？”那人问。

白翊嗯了一声，眼睫垂下，修长的五指把玩着那把钛钼合金军匕，恍若自语道：“杀过我一次的人，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亲爱的博士。”

克劳德轻笑出声，取下护目镜和面罩随手扔给身边的查尔斯，那双特有的翡翠色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形状，眼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你很想杀了我么，白队？”

“你觉得呢？”白翊反问，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唇角挽起一抹讥讽的冷笑，说：“我很想在这个位置也给你来一枪，不过貌似这样杀不了你——”

最后一丝尾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少年特有的温软味道，军匕抵上喉间，威胁似的割开一道极深的伤口，而后血液溢出、伤口愈合、匕首割下，如此往复，像是在玩弄利爪下无处可逃的猎物一般。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饶是‘革新者’被d病毒强化过的五感也没能捕捉到这个攻击的任何先兆，甚至连投映在视网膜上的运动轨迹都非常模糊。其余三人齐齐一愣，再回头只看见克劳德被白翊扼在臂弯里的一幕。

“nine把能力借给我了，”白翊伏在他耳边，舌尖玩味地舔过犬齿尖端，故意拖长声音说：“原来感官被强化后，世界会变得这么……缓慢？”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一片雪花落在对方颤抖的眼睫上，逐渐融化成一颗晃动的水珠，滚进震惊到失神的眼中。

“它竟然……背叛father……”

“想知道那家伙的原话么？”白翊哂笑，没等克劳德回答，而是继续道：“他说，这世界上，能有什么人，会比和它共用身体的我更值得被信任？”

克劳德闻言怔住。

“在nine觉醒前，我们可以继续维持这种相互利用的关系，”白翊狡黠地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克劳德铁青的侧脸，说：“我想，完成愿望的时候到了，亲爱的博士，你想怎么死？你们的弱点是哪里呢？”

随着最后一声尾音落下，细微的痛感啃噬着大脑，克劳德蓦然睁大眼睛，瞳孔收紧，余角雪白的世界刹那间喷溅出一蓬刺目的血红——

“我猜和丧尸一样哦~”一个贱贱的声音调侃道。

雪花无声落下，犹如一出被染料涂抹的老旧默片，一左一右两柄十字剑分别贯穿查尔斯和另一名‘革新者’的后脑，血液和脑浆混合后的液体沿着短刃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雪地上。

“唔……竟然一下就猜对了？”

“好无聊~”

屠杀仿佛只是恶作剧一般，那人脸上挂着戏谑的表情，两臂在身前交叉，手腕轻转，剑刃摩擦着头骨，发出咯吱咯吱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白翊疏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评价道：“你确实无聊。”

“不要这么说嘛~学生出问题，我这个总教官可是会很头疼的~”

剑刃抽出，两人软绵绵地倒进雪地里。

海登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措手不及，匆匆抽出匕首，还没等他展开攻击，一只手毫无征兆地从身后伸出，铁钳似的卡住下颚，在一股几乎扭断颈椎的力道下，他被迫迎上一双浴血殷红的眼睛。

冰冷彻骨的意识触冲进大脑，瞬间击穿薄弱的精神域外壳，海登全身抖若筛糠，却听到那个人说：“人造生命体，记忆被删除，读不到信息，我杀了。”

“啊~好歹是我的学生哎，你也不问问我的意见？”

电弧刺啦一声划过，与头颅分离的身体轰然倒下，希尔维森把手里的脑袋扔给苏晨，莞尔一笑，道：“你的学生，拿好了。”

站在对面的苏晨用袖子擦擦被溅了满脸的血，扔掉人头，闷闷不乐地嘟哝道：“一个两个都这么暴力，难怪是一家的。”

白翊满头黑线地依次看过姗姗来迟的两个家伙，问：“玩够了？”

“怎么可能？两个人是满足不了我的。”苏晨侧身避开希尔维森砍过来的光剑，笑眯眯地说：“连说句实话的自由都没有，你们俩太过分了！”

希尔维森笑而不语，走过来直接一剑砍掉克劳德左边的手臂，检查完断口，说：“这是本体，等我收集完大脑信息让你杀了？”

白翊把克劳德交给少将，自己站到一边，朝苏晨问道：“他们应该还有接应，而且飞行器就在附近，找到了么？”

苏晨说：“队员正在搜索，康拉德在过来的路上，你放心吧。”

白翊点了点头，“你们遇见伊恩和布鲁克了吧？”

“让队员带走了，”苏晨点了根烟，惬意地吸了一口，戏谑道：“还以为他们会被灭口呢，没想到居然能活下来。”

“布鲁克演得太像了，我差点被他勒死，”白翊笑了笑，夸张地揉着脖颈，心里却堪堪松了口气，“幸好伊恩在，不然布鲁克那个死脑筋一定不会扔下我一个人离开。”

苏晨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余光不经意地一瞥，白翊注意到克劳德在看自己，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三个月前我收到讯息的时候正好在接受希尔的单独训练，所以顺便就给他们看了，大概猜测你们会选择军演这段时间，所以临时改变策略，军演和这座场地就是为你们准备的，还满意么？”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克劳德眼底带着笑意，脸色因为失血而微微泛白，“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现在这具人造身体剩下的时间不足半年，bye，就算你不想换回以前的身体，难道你就不怕死么？”

“他不会死。”

回答问题的是希尔维森，他的声音很淡，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也正式这种不经意间的平淡口吻，反而透着一种理所应当的味道。

克劳德闻言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说：“想换回身体就必须回到琮西老师身边，你以为他会因为bye是自己的儿子，是珍贵的九级变异体宿主就会慷慨到把身体送还给你们么？”

他顿了顿，转而看向白翊，眼底流露出一种疯狂的情绪，阴测测地补充道：“老师只会看着你死，bye，你根本没有选择。”

希尔维森锁紧对方咽喉，眼底的笑意退得一干二净，他一字一顿地说：“作为一个快死的人，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还有时间关心我的人，这位博士，你的老师似乎把你教导得太有礼貌了？”

“梵卓亲王，你有没有想过bye为什么会吸引你？”

大力挤压直下咽喉内壁破损，腥甜的血腥味顿时溢满口腔，克劳德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他声音嘶哑微弱，却瞬间吸引了在场另外三人的注意力。

白翊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向后拉扯，直到颈椎弯曲到极限，他危险地眯起眼睛，冷冷地威胁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在我搓断你的脖子以前，快说！”

刚刚经受过思维入侵的克劳德显得有些虚弱，额头沁出的冷汗在低温下结成冰碴，断臂的血液早已干涸，病毒超强的再生能力让切面快速覆盖上一层新生的表皮，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缓慢说道：“你的身体是在充满d病毒的培养舱中发育成熟的，血液、脏器、骨肉全部被病毒感染过。”

伴随着那种缓慢的叙述，记忆球记录的场景在脑中重新回放——那个陈列着上百只培养舱的实验室，液体内浸泡的人造生命体，从绝望中醒来的nine，以及最后父亲牵着他离开的背影。

白翊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轻轻咬住下唇，“所以呢？”

“d病毒就像你本身的细胞一样，只不过你体内的病毒经过长期的融合、变异与代谢，早已不具备感染能力，却衍生出另外一种特殊效果——我们发现它对纯血血族具有无法想象的吸引力。”

白翊一惊，问道：“什么意思？”

克劳德讽刺的扬起嘴角，说：“难道你从来没有奇怪过，同样是人类的血液，为什么你的会让康拉德·斯坦森那种克制到极致的血族失控？为什么希尔维森·梵卓会这么迷恋你？”

“血族是没有强烈感情的生物，他们的欲望建立在对血液的渴求上， bye你有没有想过，在这种情况下，他爱上的是你的血，还是你？”

白翊身体猛地一僵，指节被捏得轻微作响，幽暗的眼眸刹那失神，他深吸口气，眉心微微蹙起，犹疑半响，最终充满不确定地看向希尔维森，“是么？”

“你的血液确实很特别，这是本性，我不能骗你。”希尔维森轻声道：“本性决定了，我是先爱上血，再爱上你，bye，你懂我的意思么？”

——to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