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用于军演的林地处在群山环绕的盆地内, 两阵营各占据东西两方, 废弃工厂位于盆地中央，越往前走地势逐渐转下。

雪幕中的丛林极易迷失方向，目之所及的景物非常相似, 走在三人包围圈内的海登目光片刻不离全息地图，军校学习过的相关内容不停在头脑中回放, 零下四十度的温度把雪地作战服冻得僵硬，他最里层的战术背心却早已被汗水浸透。

四小时后雪势有增无减, 风倒是停了, 密集的雪片簌簌落下，静谧的空气中不时响起一声低吼，或是踉跄行走的摩擦声, 丧化生物的数量完全超出预料之外, 眼下情况看来，工厂那边只会更糟。

地面积雪已经没过膝盖, 白翊的两条腿完全冻透, 稍微一动都会有皮肤崩裂一般的疼痛感觉，低温环境中为了保存体力四人之间几乎没有多余交流，白翊连呼吸幅度都调整到最低，一双眼睛清冽澄澈，时刻关注着林间的一切微动。

蓦地, 通讯频道响起一声“等等”，同一时间，不远处的针叶灌木猛地一阵摇晃, 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震天的嘶吼响起。

这种声音，恐怕不是普通丧尸——白翊眸色一暗，警觉地向后退到还海登身前，沉声道：“地图先收起来，有什么等杀完再说。”

海登也注意到了异样，当即按灭光屏，抽出匕首，冻僵的手指微微收拢。

“这……难道是——？”通讯器内有人问到。

“嘘——”

白翊快速抬手示意噤声，护目镜后的眼睛眯起来，食中二指并拢朝侧轻轻一点做了一个“分散”的手势，其余三人会意，各自小范围散开，寻找树干作为掩体，密切关注灌木后的动静。

腥臭的鼻息冒着热气，一颗腐烂了大半的兽首从草丛探出来，全息影像制造的亚洲灰狼足以以假乱真，连气味都同样令人反胃。野兽的下颚拉拢着，拖出绛紫色的舌头，利齿闪着寒光，粘稠的津液滴滴拉拉落在雪地里。

参与军演的全部是未经基因改造的学生，丧化野兽的难度会不会太大了？苏晨这是想做什么？白翊强压下心里的疑问，目光紧贴着树干侧面的间隙观察野兽数量——等到最后一只钻出草丛，他听见通讯频道传出一声微弱的抽气。

五只……手头只有匕首这种近身格斗的武器，难度确实不小。

领头的头狼在雪地表面贪婪的嗅着气味，前肢扒拉着积雪，蒙着白膜的兽眼鼓鼓转动，其余四只则安静地等在一旁。

连种群内部的等级制度都高度模拟，那么这些全息影像应该也具备真正丧尸狼一样恐怖的五感和肌肉——白翊在心里做出判断，隔着棉帽，用指腹敲了敲通讯耳麦。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甚至不确定队友能不能听见。

“第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擅自行动。”

“第二，开打以后你们尽快上树。”

“第三，我还需要一把匕首，随便谁，十秒后把匕首投掷到我隐蔽的这棵树上。”

“有什么问题？”

通讯频道陆续响起两声轻微的敲击，白翊注意到距自己不远的伊恩没给反馈，于是朝他做了一个询问的手势。

伊恩简言道：“我帮你。”

五只丧尸狼对自己来说确实有些吃力，白翊犹疑片刻，说：“那就麻烦你了。”

一切部署完毕，白翊屏住呼吸，左手举起，以手势计时，倒数十秒准备。

等到最后一根手指收起，手握成拳，一柄匕首割开雪幕当的一声插|进树干。

这声响动顿时吸引过五只野兽的注意，紧接着四人同时动了起来。

布鲁克和海登爬上距自己最近的枯树，伊恩悄无声息地朝这边靠过来。

白翊把自己的匕首抿在唇缝间，军靴踏上卡在树干上的军匕手柄，借力向上一跃，双手攀住头顶一根树枝，积雪篷散，白翊下肢荡起，身体绷紧蓄力，一个回环直接跨上树枝稳住身体。

——与此同时，上一秒他躲避的位置，几只丧化灰狼嘶嚎着撞在一起。

白翊缓了口气，道：“我三你二，你先动手，自己挑。”

伊恩没有说话，掂了下早已握在手中的一块石头，余光向侧瞟去，石头脱手，朝不远处一棵树干飞射过去。随着咚的一声撞击，丧尸灰狼的注意力再次转移，他的声音在频道响起，“谁动作快，第五只就是谁的。”

白翊无声无息地挑起嘴角，回道：“可以。”

他的话音没落，枝丫轻颤，伊恩脚下一蹬，两人均是快成一道虚晃的残影。

过膝的积雪严重影响了常人的移动速度，伊恩恍若不觉，身手矫捷犹如迅猛的猎豹，直奔最近的丧尸灰狼。近身欺上，军靴带起一蓬碎雪侧踢上狼首，咔嚓一声，半截下颚飚着脓血飞出，丧尸狼嗷呜惨叫着后退，伊恩如影随形紧跟而上，卡着野兽吃痛的一秒，匕首贯穿头颅，生生把它钉进雪地。

两米开外，白翊直接斩断狼首，腐臭的污血溅上作战服外套，两具先后死亡不过数秒之差的尸体扭曲着消失，白翊和伊恩对视一眼，继而目光错开，各自转向下个目标。

通讯频道内——

布鲁克：“这么看着好无聊，第五只可不可以给我？”

白翊：“给你可以，不过你的匕首还在树干上，怎么杀？”

布鲁克得意一笑，说：“那个是海登的~”

海登郁闷道：“刚才他把我的匕首抢过去了……”

伊恩：“能被布鲁克抢匕首，我真是看错你了。”

海登：“……”

布鲁克炸毛，怒道：“你小子他妈什么意思？！”

伊恩淡定补充：“海登你看，他就是连字面意思都不能理解的肌肉|棒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说自己是不是很差劲？”

海登：“……”

白翊：“喂，再没人下来，第五只要死了。”

布鲁克、海登跃下树干，海登去拔自己的匕首，伊恩走过来淡淡扫了一眼被白翊砍掉四肢、不停挣扎哀嚎的头狼，面无表情地说：“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这种癖好。”

“走了几个小时是在太闷了，原谅我需要发泄一下，”白翊拉下战术面罩，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朝伊恩露出一个坏坏的痞笑，然后绕过去对布鲁克说：“给你留的，不用谢~”

布鲁克兴致勃勃地走过去开始用匕首戳头狼，伊恩眉心拧紧，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画面以及乐在其中的布鲁克，默默叹了口气，转而来到另外两人这边。

白翊坐在一棵倒塌的树干上，随手抓了把雪擦拭匕首刃上的污血，头也不抬地对海登说：“刚才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要等等？”

海登把匕首收回鞘内，走到两人近前后，打开通讯器自带的全息地图，他指着上面四个聚集在一起的小红点，说：“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而这里是工厂。”

白翊依次看过他手指比划的两处落点，问道：“有什么问题？”

“现在我们距工厂的垂直距离只有1.7公里，按照规则，工厂外围三公里范围内都是辐射区，我们进入以后会自动启动计时装置，可是——”

“计时系统没启动。”看了眼毫无动静的通讯器光屏，白翊替他把话补充完整，“你认为这说明什么？”

海登沉默半响，有些不确定地说：“有可能是我判断方向错误，我们离工厂还很远；或者可能是计时系统故障，抵达预定区域以后没有自主启动；还有……”他分别看过白翊和布鲁克，牙齿咬过下唇，犹疑着问道：“你们觉得地图错误的可能性有多少？”

“很低，”伊恩说：“军演筹备时间长达数月，以前从没发生过地图错误这种低级失误，我觉得不太可能。”

白翊反复琢磨着海登先前那段话，没急于给结论，而是问：“你为什么会认为有地图错误这种可能性？”

“因为地形数据感觉和路上的实际情况不符，”海登分别指出全息地图上几处稍微明显一些的地标，解释道：“我们一路向盆地中央行进，根据速度计算两小时前应该会遇见一条冬季干涸的河床，但是这条河床我们直到半小时前才经过，也就是说这其中出现了1.5小时的空白路段。”

“所以你认为是地图错误？”白翊问。

海登总结道：“没错，我认为这套地图和实际地形之间存在一个路程差，大概距离就是我们脚程1.5小时走过的距离，而这还只是同一方向上的差距，我不清楚其他方向坐标是否正确。”

白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这时，他们身后的布鲁克忽然咦了一声，大声朝这边问道：“你们确定全息丧化生物的弱点也是脑和颈椎神经？”

“我确定，前面四只都是那么死的，”白翊背对着布鲁克，答道：“而且死了以后会自动消失，你玩够了就让它死吧。”

布鲁克说：“已经死了。”

白翊回过头去，催促道：“死了就过来。”

布鲁克往旁边让开，指了指脚边一动不动的尸体，“这只没消失……”

在他脚下，血液和脑浆涂了满地，空气中漂浮着丧化生物身上特有的腐臭味，污血黏着灰狼头顶的鬃毛，其间还插着没来得及拔出的军匕手柄。白翊心里徒然一沉，继而分别看向伊恩和海登，护目镜隔绝了彼此的眼神，但那一丝不安却比血腥气更加清晰。

海登分别看过沉默不语的两位同伴，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这情况不太好。”伊恩说。

白翊缓了口气，简单说了句，“先过去看看再说。”

三人一齐来到布鲁克身边，白翊单膝跪下亲自检查起丧尸狼的尸体。

待他动作停下，伊恩问道：“怎么样？”

白翊站起来，把滴血的匕首还给布鲁克，靴尖踢了踢野兽僵硬的尸体，冷笑一声，说：“这只是真的。”

“真的？”海登大惊，问道：“你确定？”

白翊没看他，朝尸体一扬下巴，说：“你可以在检查一遍，最好还能告诉我它不消失是因为全息技术故障之类的。”话毕，他兀自打开通讯器光屏，找到希尔维森的号码，直接申请语音通讯。

耳机里一片忙音。

伊恩走到他身边，说：“通讯屏蔽？”

白翊抿唇点了点头，“临时频道没受影响，应该是区域性屏蔽，必须想办法通知希尔和阿晨。”他眉心锁紧，犹豫片刻，改口道：“先让海登联系同组其他学生，告诉他们不要出来刷积分，全息影像里混有真实丧化生物，这里很危险。”

话音没落，不远处的针叶灌木又是一阵摇晃。

——to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