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颤抖着离开通讯器, 药物限制了行动, 仅仅是一个敲击的动作,却像是与身体本身的抗争,白翊大汗淋漓地长出口气, 疲惫地合上眼睛。
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他细细考量着身体状况, 一个声音在脑中响起——
【那是father开发的安抚药剂,被用于控制暴躁的实验体。】
【以你的能力不可能突破药物限制, 如果斯坦森上校输了, 你就会被带走,而他一定会死,你一定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对不对, 另一个我?】
白翊的意识越陷越沉,头顶的一片白光远去, 他再一次落进那间狭小闭塞的精神域。发光的意识体从地上站起来, 嘴角弯起,笑得很邪气,他朝白翊伸出一只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暂时放弃控制权,把身体交给我, 我会帮你突破安抚药剂的限制,甚至可以去帮助那个上校,是不是很划算?】
白翊低头看着那只手, 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father的恐怖,上校不是他的对手。】意识体嘿嘿一笑,继续道:【给你犹豫的时间可不多啊。】
黑暗的环境中,上千只记忆球散发出诡异的蓝光,意识体脸色惨白,显得瞳仁极黑,窄窄的瞳孔略微收缩,犹如一只狡猾的野兽,散出陷阱,等待猎物上钩。
收回目光,白翊直接上前卡住对方的领口。
刹那间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意识体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诡谲笑容,轻轻吹了口气。白翊厌恶地偏了偏头,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让他觉得心烦意乱。
【我凭什么相信你?】
目光扫过前襟的手,意识体轻笑起来,眼帘抬起,乌亮的眸底含着讥讽与悲悯交杂后的神情,低声答道:【就凭你现在无能为力。】
闻言白翊刹那静了,沉默许久,才说:【你怎么肯定康拉德赢不了?】
【还记得巴黎基地的时候,克劳德博士说过有关碾压血族的生化武器么?】
白翊缓慢点了点头,绷紧的脸上露出一丝松动,意识体捕捉到这个细节,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不老不死,让人类拥有和血族一样的身体机能只是‘神启’计划的初级目标,以原始d病毒的基因链作为模版,father和其他人一起做了许多大胆的课题研究,在其中一个主要方向上出现了变异体等级的演化——】
【这其中的细节我并不清楚,因为我所处在的等级是最近几十年内出现的,并且在前不久才成为稳态。】说到这儿,他抬眼,意味深长地看向白翊,【现在你明白了吧?】
蓦地,白翊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寒意——
这世界确实没有巧合,那个男人一手策划了一切,从四百年前的任务开始……不!他恍然想起了什么,圣母院的那本圣经,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解密方式,白琮西似乎在做某种复杂的设定,而他仅仅是其中一环,并且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安排参与进来。
冰凉的手掌包裹住白翊的手,意识体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衣服,玩味说道:【你是father手中编号297的变异实验体,前面的全部失败,而后面的因为你的成功也成为废品,我继承了失败品全部的记忆,对过去的296次死亡还记忆犹新,他们的尸体堆积在某个基地的深处,就像垃圾一样。】
那种声音宛若充满蛊惑的呓语,白翊回过神,下意识地问道:【我们——到底存在什么联系?你究竟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我和你共同组成休眠状态的九级变异体,从胚胎状态孕育至今。】
【你代表人性,而我代表d病毒,等到成熟的那一天,胜者可以获得身体的支配权,失败一方的力量将被吞噬,然后回到这里——顺便说,我们之间的胜负,决定了九级变异体培养的成功与否。】
【father想要的是驯化d病毒的最强人类,他对你寄予厚望,深信你可以拥有我的力量。】意识体露出了一个扭曲而悲伤的表情,轻轻地说:【从始至终,他创造了我,却没爱过我。】
白翊的心脏莫名颤动了一下。
【九级变异体的记忆一代代传递至今,我醒来拥有的第一个感觉是绝望,最深刻的记忆是死亡,最后的视觉画面永远是father离开实验室的背影。】
白翊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只能保持沉默。
【把身体交给我,bye——】意识体脸上的悲伤消失得一干二净,促狭的眼尾微微眯起,恢复了最开始狡猾的模样,【只有半觉醒状态的九级变异体才可能赢得了休眠状态的十级。】
【你说什么?】白翊震惊得睁大眼睛。
【他是一个不计成本和后果的暴君,所以就连自己也是实验的一个环节。】意识体笑得人畜无害,重新朝白翊伸出手,说:【我不会杀他,也不会借机占据你的身体,解决完问题就会回来和你交换,就当免费被你利用一下好了。】
初生的信任犹如一层脆弱的薄膜,对方亦正亦邪的说辞透着诡异,但那句‘无能为力’却像一把利刃狠狠扎进白翊的心里,他迟疑良久,最终还是递过手,同对方交握在一起。
交接的过程不过几秒,白翊没感觉到任何异化,眼前的意识体渐渐消失,他看向自己虚握着空气的手掌,黑暗中泛着微弱的纯白色光芒。
幽闭的精神域安静下来,压抑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远传忽然传来一阵阴测测的笑声,已经离开的意识体声音传来——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相信我。】
宿舍内原本空间有限,现在更是一片混乱。
被病毒强化的助手身体机能无限趋近于血族,力量和速度都异常恐怖,康拉德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才没有陷入苦战,而白琮西一直站在后面,既不出手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几名助手配合异常默契,而且熟悉血族的弱点,康拉德都是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才堪堪避开对方攻击。军靴踏上墙壁借力一蹬,利刃擦着他的腰侧钉进墙壁,上校落地瞬间利刃划过直接砍掉最近一人的脑袋,紧接着转身就是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踢。
重击之下的胸腔响起骨骼碎裂的声音,遭遇攻击的那名助手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捂着胸口踉跄着向后退去。
在他身后的床上,昏迷的白翊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
受伤的助手浑然不觉,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撑上床铺稳住身体,一只手毫无预兆的扣上他的肩膀,下一刻,血液飚出,那条手臂被人齐肩扯下来,然后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助手震惊地回头看去,余角出现的是少年苍白却笑靥诡异的面孔,冰凉的手指游蛇般缠上他的脖颈,就着这个转向的姿势,咔嚓一声,视网膜上最后的残像是对方舌尖轻轻一扫,舔去嘴角溅上的一滴血。
拧下的头颅旋转着飞出,滚烫的血液被血压挤出直接飚上天花板,缠斗的几人同时停下,神色各异地看过来。
白琮西唇角噙笑,满意地看着少年的背影,“nine,你果然来了。”
少年维持着那个懒散的坐姿,微微偏头,蝉翼似的眼睫轻颤着掀起,他用余光斜睨着白琮西,唇角缓慢勾起一抹邪气的笑意,舌尖舔过唇缝,温雅的嗓音响起,他说:“是啊,father,他愿意相信我,而我却不得不让他失望了。”
“这么轻易的主动交出控制权是小翊不好。”白琮西哂笑着摇摇头,语气中却没有一丝一毫遗憾的成分,“走吧,该回去了。”
“那——他怎么办?”意识体看向康拉德,轻描淡写地说:“要不要杀掉?”
白琮西走过来,伸手按上意识体的肩膀,“他不能死。”
男人掌心温暖而干燥,体温透过布料传递过来,带着莫名的熟悉感,意识体微垂下头,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手指,像一只温顺的想要讨好主人的猫。
少年的肩膀瘦得只剩下骨头,硌在掌心,从这个角度看下去,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歪向一边,动作小心翼翼又充满依赖,白琮西翘起一根手指,奖励似的轻轻刮了刮意识体的脸颊。
忽然,一道银光闪过,白琮西神色微不可察的一变。
随着噗嗤一声,手术刀贯穿整个手掌深深插|进肩膀。
血珠顺着契合的部位冒出来,握住刀柄的手纤细修长,意识体仰起头,早就没有了那副乖顺的模样,稍稍用力把手术刀插的更深了一些,他仿佛毫无痛觉地笑道:“father,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不是在骗你呢?”
五指收紧,白琮西直接捏碎了少年的肩胛骨,脸上笑意不变,淡淡道:“怎么,nine,想挑战一下我对你的放任程度么?”
“不敢,”手术刀抽出带起一缕血线,意识体身形一晃,下一秒出现在康拉德面前,反握刀柄做出一个战备的姿势,“我只是想让father多看我几眼。”
“除了‘革新者’,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接纳你,”伤口愈合,白琮西抹掉手背的血珠,轻笑道:“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意识体沉默不语。
被捏碎的肩膀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凹陷着,内部传来骨骼咔咔自愈的声音。康拉德盯着少年肩膀半响,倏然冷冷问道:“他在精神域?”
【嗯——】
少年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上校略一怔愣,对方继续道:【以现在的状态我只能支撑十分钟左右,斯坦森上校,时间不多了。】
【你不是要趁机占据他的身体?】
【我想,】话音没落,背后徒然腾起一股杀意,意识体勾起嘴角,遗憾地说:【可惜现在还做不到。】
康拉德正要说话,眼前的身影已经动了起来——
——to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