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婧走的时候, 严烈也没拦着她。

走吧, 就让她走，反正严烈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再见到她。

严烈坐在沙发上独自喝完那一整瓶的红酒，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喜欢”, 听到她再也不觉得那是一首完整的旋律，听到恶心。安静的房间里流淌的都是酒精的气味, 是严烈很不喜欢的味道，但她现在却置身其中。

没有错怪魏婧, 她已经亲口说了, 姓丁的永远在她心里。好高大好纯洁的爱情啊！严烈独自一个人在怪笑——活该你这个白痴严烈，世界上这么多人，偏偏你要去喜欢这个魏婧。她有什么好呢？除了为你做饭, 为你收拾屋子, 嘱咐你各种生活细节和不给你添麻烦之外，也就只会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买一块大蛋糕, 剩下所有的钱再来买一瓶酒而已, 她还会做什么呢？

严烈笑自己，到现在她在怨念还都只能细数出魏婧的好。只是魏婧再好又有什么用？她心里永远都会有姓丁的影子，看，只是提到那个人，她就愤怒成这样。那是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峰啊, 难道要在山脚下卑躬屈漆地得到她剩余的爱情吗？

严烈恍惚间回想起一个细节，魏婧握拳压在胸口的动作。等一下……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严烈一下子清醒不少, 没错，魏婧的戒指，她的戒指不见了！

很早以前严烈有注意过魏婧是戴着一枚戒指的，当时只是想说这个家伙指不定是哪个有钱人家逃出来的千金，戴着那么贵重的钻石戒指。但很明显，这戒指应该是丁幼蕾送她的。那么，她的戒指去哪里了？

严烈坐直，回忆魏婧对她的一切细节，她又觉得是自己胡闹。

对啊，若不是她说那些话激怒魏婧，魏婧也不会摔掉蛋糕，也不会跑走。她甚至都被逼着表白，说出“我现在是喜欢你的”这样话了……

她的戒指摘了，不就是她想要放下过去最好的证明吗？

很多人都只是揪着一点点的瑕疵不放，看不见其他美好的地方。

想到这里严烈又是一阵阵的想哭，她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跌跌撞撞地找来手机打去给魏婧，手机关机。严烈外套也没穿跑到楼下，在小区里转圈，黑暗的小区里只有孤单的路灯，没有一个角落能找到魏婧。

严烈冲出小区，在午夜的街头乱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魏婧，只是一直走一直走，走了不知多久都没有魏婧的踪影。

果然电视剧里轻易就找到了出走的人是多么不现实的一件事。世界这么大，若是出走的人有意想要别人找不到她，那就肯定是找不到的。

严烈失魂落魄地回家，倒在床上。酒精早就麻痹了她的大脑迟缓了她的四肢，搅得她的胃翻江倒海的。

没躺多久严烈就受不了，跑去卫生间去吐了个天翻地覆。到了凌晨四点她就再没力气折腾任何事，终于昏睡了过去。

仿佛做了很多梦，梦见了夜空，一直在旋转。严烈对着夜空喊，魏婧，我错了！别记恨我！可是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电视里的天气预报说明天开始北方要大幅降温，降幅在6度到8度之间。王若溪在擦窗户，小佑笑着跑过来撞到她小腿上。王若溪把小佑赶回去，想着也该把冬天的衣服整理出来了。

王若溪擦完窗户走去次卧，魏婧正趴在桌上看书。书摊开着，但她撑着脑袋却看着窗外。

“魏婧，你冬天的衣服……需要我帮你去拿回来吗？”虽然魏婧突然到访说想要在她家打扰几天，其原因什么，魏婧没说王若溪没问，可是王若溪也算是老江湖了，看魏婧的模样也知道肯定是和女朋友吵架了，而且吵得应该很凶，不然魏婧也不会来找她求助。

“不用了，我很快就要出国了。”魏婧说。

“出国？”

“是的，我们系里有交换生的名额，我争取到了。大概先出去两个月回来一下，再出去就是两年。”

“……那你女朋友怎么办？”问完之后王若溪就知道自己多嘴了。

“她啊，她应该再也不会想要见到我了吧？”魏婧把书合起来，站起来说，“我去洗菜。”

“还是我来吧。”王若溪走到厨房，和魏婧一起做饭。

傍晚六点，王若溪发现家里没有盐了，就想去街对面的超市买盐。出门的时候刚好遇上今年的第一场秋雨。

王若溪有些发寒，撑了伞出门。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单元楼门口停着一辆车。

王若溪看了那车几眼，上楼跟魏婧说，你女朋友好像在楼下等你。

魏婧走到窗边，看楼下停着的的确是严烈的车，但看不清车里坐的人。她摸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机，依旧处于关机状态……

魏婧把窗户关起来，窗帘也拉起来，王若溪决定再多嘴一次：“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楚就好，别闹别扭了。闹别扭真是一件很浪费生命的事。”

“没什么别扭，只是不太适合在一起而已。”魏婧笑说。

“不适合吗……我看那位小姐人很不错的样子。”

“人是很不错，但我配不上她。”

王若溪看着魏婧，魏婧说：“心里还有无法放下的人……没有资格去喜欢别人，对吧若溪姐？这个道理我是早就该明白的。”

雨一直下到午夜，魏婧也没有睡，只是听着雨点拍在窗户玻璃上的声音。

卧室里的所有都是陌生的，都是属于王若溪的。这也是她一直没能睡着的原因之一。

魏婧辗转反侧，脑海中都是严烈的脸。严烈望着她时眼睛里都是强忍的泪水……回想起来，究竟有几个人能这么在乎她？就算是丁幼蕾……她在乎的人、事都那么多，她魏婧能排在第几位？

这种事真是不能想，一回想总结自己的人生就好像之前二十年都白过了一样。

想要就此狠心，但最后终是忍不住，还是走到窗边。就在拉开窗帘那一刻，和她预想的一样，严烈的车依旧停在那里。

魏婧看着雨中的那辆车，笑了。

世界上聪明的人有不同的聪明方式，可是笨蛋总是一样的。笨到让人很难成为一个残忍到底的人。但魏婧觉得，现在正是要残酷的时刻。

长痛不如短痛。

严烈坐在车内浑身都已经僵硬了。她没试过如此虚度光阴守在谁的楼下一夜，装作是很情圣的样子。但她内心的确想要见到魏婧，至于见到魏婧之后到底要说什么，她并没有概念。

她真后悔之前的二十六年她是如此地荒废了，早应该随便和哪个渣谈一场精神上的恋爱，把所有的招式都学会，那么这个时候她应该就会知道应该怎么说，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了。

雨夜中有个人向她的车走来，严烈坐直，那个人走近，打着伞，雨水从她的面庞前倾泻而下，模糊了她的面庞。

魏婧！

严烈摁下车窗，风雨和寒意一下子侵入车内。

“你在这里做什么？”魏婧声音本来就偏细又小，不禁微微提高了声音。

“我在这里……也没想做什么。”严烈的头发和肩头很快被雨水打湿了，她索性下车。

魏婧把伞偏了过来，把严烈整个人遮住，自己的后背却露在外面。严烈察觉到了这个细节，鼻子发酸。

“没什么事就回去吧。”魏婧见严烈的眼圈红红的，憔悴得很。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呢？”

“魏婧。”严烈抱住魏婧，可是这一次魏婧没有回抱她。

“之前是我太冲动了，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你，别往心里去。”

严烈本以为她示弱的话会让魏婧动容，可是魏婧却说：“严烈，其实话说开了也好，你一直都知道一些事情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可是你既然能知道若溪姐家的地址，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了。但那天其实不是冲动，是你一直压在心底的话，只是借着气氛终于说出来了。”

严烈又预感到魏婧想要说什么，心中发紧，放开了魏婧，死盯着她的眼睛。

魏婧瘦小的身子在风雨地显得特别柔弱，可是说出的话却是那么坚决而让人绝望：“你不能接受我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而我，不管那个人是否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我都无法忘记。这是实话，我不能骗你。虽然我也在非常努力地想要过上新的生活，可是我发现我还是没办法那样洒脱。我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现在的我就算喜欢你，也无法全心投入到和你的交往中。我没有把你当做谁的替身，可是我时常会想起她，这是无法控制的事情。”

“既然你无法忘记那个人，为什么要和我……”严烈捏着魏婧肩膀的手愈发地用力。

“人都是贪心的动物。”魏婧还能笑得出来，“我之前也说过了，你这么漂亮，这么美好，对我也很照顾，我克制不住地心动……”

“你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对不对？”严烈终于放开魏婧，她第一次这么瞧不起魏婧。

但她还在想着魏婧反驳她，想着魏婧说不定能像生日那天那样狠狠地摔掉蛋糕一样发怒地反驳。但魏婧呢？她在做什么？她还在笑？到底有什么好笑？

“对，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说得对。”魏婧居然同意了她的观点。

严烈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任何话，她还被魏婧的伞护着，而魏婧脖子已经被湿漉漉的头发贴住了。

“我真是傻透了。”严烈从魏婧的伞下退出，伞却追了过来。严烈用力一甩手把魏婧手里的伞打翻，“离我远点。”

魏婧就不动了。

“我早就该明白了……看我这个样子，但和你这种情场老手相比真是幼稚得很呢。既然不能忘怀，为什么要开始？你玩弄感情的技术真是不错。现在你应该很得意吧，看我为你伤心，你是不是特别的满足？”严烈在言语上一直都是相当克制的人，但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克制。魏婧总是能把她的愤怒全面点燃，让她变成自己都不熟悉的人。

两个人的身子和声音都要被大雨彻底淹没了。

“严烈，我们大概不适合吧。或者说，现在的我或者以后的我都不适合和任何人在一起。以后，就别再见面……”魏婧话未说完，严烈甩了一个巴掌过来。

“还给你，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你。”连同我喜欢你这件事，一并都还给你。

严烈走了，魏婧还站在原地。

不知被雨淋了多久，魏婧脸上的火辣感还是没有消退。

丁幼蕾，我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你。你曾经也做过这种事，你心里有一个王若溪，还说喜欢我……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继承了她的缺点？好像爱情留下的烙印中，总是不好的一面印得更加的深刻。我变得那么爱说真话，就像你一样，不给任何的浪漫和善意的谎言。

可是……看到严烈难过，魏婧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天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