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蜜有多么鄙视动画片, 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看过动画片, 可是当她投入到电影故事中,往日情怀又一幕幕地涌上心头。大荧幕上那些充满童真的人物嬉笑怒骂那么真实,比一些真人演员演出来的要让人投入得多。
她想到很早很早以前, 爸爸刚去世的时候家里一堆的债务过得那么困难,秦太太还是带周蜜去看电影, 也是一部动画片。年少的周蜜并不知生活的辛苦,还要了一大桶爆米花。秦太太什么也不说, 小周蜜要什么她就给她什么, 周蜜看电影时放肆地笑,受人白眼的秦太太频频向别人道歉。
周蜜那时也发现秦太太在偷偷抹眼泪,还问她, 妈妈, 这么好笑的电影你哭什么。秦太太说,就是太有趣了, 笑得我都流眼泪了。
眼前的荧幕鲜活的动画人物变得模糊, 周蜜不知道何时自己已经对童年喜欢的那些纯粹的东西在还未去了解之前就已经丧失了兴趣。可是若是认真去投入,不是也依然喜欢么?
“这么大人了。”许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周蜜在哭,拿了手帕给她擦眼泪。许筝的手帕也是香的,在手帕的某个低调的角落里印着名牌logo,低调得不行。
“许筝, 你说,人活着是为什么?”周蜜问她。
“嗯?为什么?”
“活着那么辛苦,有那么多的痛苦, 还要挣扎活下去,是为了什么?”
许筝叹气,继续帮周蜜擦眼泪——看个动画片也能哭成这样,许筝不禁要想自己是否选错了电影。
“当然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且过得开心。”
周蜜听到许筝的回答觉得她真是挺肤浅的,她没有那么多得多愁善感,理智地活着,所以她能奋勇向前无所畏惧。许筝是物质的,注定没有那么多得痛苦。周蜜真的好羡慕她。
“过得开心,这四个字就是万恶之源。如果不去想怎么才能让自己开心,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开心。”
许筝都无暇看电影了,今晚的周蜜简直就是一个哲人。这哲学命题比她在大学里和同学争论过的还要深奥。
“好了,别哭了,下次不带你看动画片了啊。”
周蜜握住许筝的手:“没,其实我挺喜欢看的。要不以后每周我们都来看,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许筝似乎意识到了这句话里有什么美好的承诺,嘴歪了歪似乎在笑:“可以啊,不过电影院哪有这么多动画片上映,想看去我家吧,我给你放。说起来你还没去过我家吧?我带你去见我爸妈?嗯?”
说到许筝的父母周蜜笑了——估计她爸妈比严烈家二夫人还要看不上她吧。
“再说吧。”周蜜敷衍道。
从电影院出来,许筝去拿车,周蜜站在电影院门口等着她。突然夜幕中走过来一个人,周蜜有点惊讶,又见到了姚君宜。
“嗨,好久不见了。怎么,还和那个富家女在一起啊?”姚君宜双手插在宽松的毛衣口袋里,戴着一副红色镜框,妆化得挺浓。
“人民警察怎么这么闲啊,整天都能遇见。”周蜜说。
“人民警察也可以放假的啊。”姚君宜笑着,周蜜不能否认姚君宜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上次你说让我帮你吓唬吓唬那个富家女,还需要吗?还是说你现在打算和她在一起了?”
“我干嘛非跟你说不可?跟踪狂?”
“哎哟……好一个翻脸不认人啊。之前还在我床上欲仙欲死的,现在倒好,又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周蜜正想骂她,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异样,回头一看许筝车早已经停在她身后,打开车窗正看她们好戏。
周蜜望着许筝无表情的脸,不知道对方听到了多少,是否连之前“吓唬吓唬那个富家女”这句话也听见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呐。”姚君宜向许筝努努嘴。
周蜜狠狠瞪姚君宜一眼,上了许筝的车。许筝什么也没说,开车走了。
一路上许筝都没有说任何的话,这低气压中周蜜的确感觉到她在不高兴。不高兴又怎样呢?周蜜也只有让人发火的本事,没有平息别人怒火的功能啊。
许筝送她到家,还是没说话。周蜜想着,算了,走人好了。解了安全带就要走,许筝说:“和那个人不要来往了。”
周蜜是不太喜欢别人命令她做什么的,所以没答应。
许筝捂着额头靠在方向盘上,昏暗中周蜜听到她的哭腔:“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好好跟我过日子?”
一晚上周蜜都没睡,她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盯着天花板看。
客厅传来细微的电视声,秦太太也没睡。
周蜜想着,她和秦太太真是一对好母女啊,连烦恼的时间都是这么的有默契。
明天就是严烈的生日,魏婧上课的时候就在计算往后两个月的必要开销,减一减发现有一千块的富余,这样一来不仅可以买个像样的蛋糕,还可以买瓶红酒一起喝庆祝生日了。
放学之后魏婧就去定了蛋糕,红酒买了藏在书包里,带回严烈家放到厨房下面的柜子里。反正严烈是不去厨房的,她肯定发现不了。
严烈给二夫人打电话说生日那天她要加班回不去,生日宴会改天再开也不迟。二夫人觉得女儿挺出息的就答应了。严烈很庆幸自己从小到大都是乖孩子从来不会对二夫人说谎,所以二夫人一直都无条件相信严烈的话。现在说点小谎,也就没有了露陷的可能。
严烈生日那天,魏婧特意打电话问严烈几点能回来,严烈说七点肯定到家。魏婧去取了蛋糕往家走。回家的路上路过音像店,看见门口贴着一张旧海报。魏婧盯着那海报看半天,进去买了一张cd。
那cd里有“喜欢”这首歌,魏婧记得严烈家有音响。
一边吃蛋糕听音乐,会不会太矫情了?魏婧拎着蛋糕笑,算了,一年就一次,矫情就矫情吧。
严烈五点就把所有工作都安排完了,想要回家,却收到周蜜的电话。
“我现在要回家,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严烈接起电话就想要挂。
“我拿到你要的照片了,我觉得你还是来见我一下比较好。”周蜜那头声音有点怪,严烈潜意识觉得非去见周蜜一下不可。
五点半,她和周蜜在咖啡厅里见面。
周蜜来之前许筝有劝过她,算了,就说照片找不到吧。可是周蜜觉得非要让严烈看一下照片不可。
“到底有什么非看不可的?”严烈觉得事有蹊跷,因为她很少见周蜜这么严肃的模样。
周蜜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五官都僵硬了一般:“严烈,在看照片之前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严烈故作轻松地笑:“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啊。”
“我知道你很喜欢魏婧,但是我更想知道,尊严和爱情,你更需要哪个?”
严烈身子直了直,狐疑道:“和尊严有什么关系?”
“你先回答我。”
严烈嘴角扬了扬:“如果选尊严的话,我早也不再跟在魏婧身后追她这么久了。”
“好。那我给你看。不过严烈你要知道,我给你看这照片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你认清楚真相。”
“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真相!”严烈没了耐性,一把抢过信封。但当她真的要把照片拿出来的时候,却又有些犹豫了。
算了,有什么不敢看?顶多就是一些接吻的亲热照而已。严烈把照片掏出来,一看,却顿时无声了,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照片上的魏婧和现在很相似,也是短头发,但看上去年纪要更小。魏婧笑得很羞涩又开心,是严烈从未见过的模样。她身边的女人搂着她的肩膀,身材很高挑,黑色的中分长发那么的眼熟,异常的刺眼!
周蜜发现了严烈神情的变化,说道:“这张照片算是魏婧和丁幼蕾唯一的合照,就是御满东风再次开业的时候的新闻照。照片里不止她们俩,但她们却是站在一起的。这个丁幼蕾是开餐厅的,御满东风在北京有四家店,是她一手创办的。她算是一个老板,但同时也是个流氓头子。她和很多小混混关系都不错,哼……然后,我想你也发现了吧,这个丁幼蕾和你,非常的相似。可能五官不像,但无论是发型还是气质都……”周蜜说到这里的时候猛然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严烈在哭。
周蜜彻底呆住,她认识严烈十多年,第一次见她哭。
严烈看着那照片,眼泪一滴滴地打在上面,刚好落在魏婧的脸庞上,让她的五官被融成了奇怪又陌生的样子。
严烈想起了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魏婧看她脸庞的温柔目光,还有之后无数次深情的凝望。那种眷恋和情深,她以为是属于她的,但到头来魏婧看到的全部都是另外一个人?
魏婧做的南方口味的菜,那个广告牌,那个自以为浪漫的香水。还有她的吻她的体温她所有的亲热——都是那个人?!那深深的痕迹,所有的行为在现在都已经有迹可循了。她严烈就只是一个替身?
严烈心中猛地一酸,双手交错就要把照片撕掉。可是她的目光却又被照片上魏婧甜甜的笑容吸引住了……她从未能给予魏婧这样幸福的笑容,无论她怎么付出,怎么飞跃千里,怎么放弃其他所有地给予魏婧,她都办不到。但是照片里这个早就死掉的女人,却只是一个搂抱就做到了。
就这样一个把她当做替身的人,严烈还在心疼她喜欢的那个人,不忍心撕掉她们唯一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