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发小上车的时候我随口问她:“晓去援疆你知道吗?”
发小讶异地反问我:“谁说的?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我都不知道!”
“我刚打的电话给她, 她说的。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晓怎么想着去新疆?也不知道具体在新疆的什么地方, 刚想问她,她又要去手术室了,都没空搭理我。晚点得问个明白, 虽都说新疆现下太平了,可别说, 我们上头不还是每逢节假日都耳提面命的要我们值好班谨防各种可能突发的动乱恐怖事件发生吗?我还常听局里田哥说凡是有新疆人聚集的地方都要躲得远远的好呢!以前常觉得他是管着国防动员的事情杞人忧天来着,不过有过一回暴动事件摆着, 也由不得不去在意了。”
“哎, 姐,这么一想,我还真有点担心晓了, 就她们医院那么多人, 派谁也不能派她这个骨干分子去啊?之前省里市里也下来我们这儿搞动员,我们领导私下都跟我们说让我们没事儿甭想着往那跑, 真想不明白晓怎么就给忽悠去了呢?”把着方向盘咬着前面半走半停的车屁股后头慢腾腾地在排着长龙过红灯车堆里爬行, 我满心疑惑地问发小。
“谁知道的,她想去就去,都不吱一声的,你问我我问谁去?”发小来了火气,扭着脸一脸的不痛快。
也难怪发小不舒坦了, 喻晓和她不同于我,我是有病有灾了才会想着去骚扰喻晓,发小却是一向和喻晓联系十分密切的。喻晓这般不声不响地跑得那么远, 真的是太奇怪了。
“姐,该不是你和晓吵架了吧?”
凭心而论,我一向觉得喻晓的脾气好得像个弥勒佛,再怎么糟心的事儿我往她跟前一倒腾,她都可以轻描淡写地大而化小,小而化无,也就只有每次和发小凑一起的时候发小才有本事让她结口结舌的蹦不出半个字来,我也分不清是怒是气是恼还是无奈妥协的。
反正在我眼里,能让喻晓变得奇怪的,除了发小我是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也不知道喻晓是不是前世欠了发小什么债,发小再无厘头的要求她都会眉头都不皱地悉数承下,就好像托她照看我这样无厘头的差事,她也是问都不问地对我看顾得尽心尽责。
“我们能吵哪门子的架?隔着几百公里的,我就是想找她吵架也得有架直升机能随叫随到的!”发小拧眉,极其不耐烦地打消了我的妄加揣测。
我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再能吵也犯不着吵到各奔南北,各守一方吧?
喻晓没在这儿,我也琢磨不准她的心思,想也白搭,还是寻得喻晓空了再揪她问个明白吧。
发小看起来有些郁闷了,灰着脸也不太搭理我了。
好在车子过了一波又一波,总算是把这街角的最后一个红灯给过了去,我也就专心致志踩好油门刹车直奔目的地——王衍1号,混账老爹公司的会议中心,也是年会举办地儿了。
把车子滑下地下停车场,开了车门我才发现发小竟然兀自发着呆,拍了她好半天才让她回过神来甩我一个最没有笑意的笑容。
我上下嘴皮子撅了撅,拖着她往专用电梯里走。
自我懂事起混账老爹不止一次地想把我改造成他梦想中的样子以期待我长大成人可以女承父业,所以他几乎是每年都会神气活现地拽上我到他这越发展越壮大的逐渐往一体化发展的公司游览参观,就期待着有朝一日我可以绝了走马观花的闲情生了展翅高飞的壮志。
我是年年都会来观摩,我也是年年都是怎么来怎么回,提不起半点的兴致。
混账老爹是混账老爹,而我是我,我身上流着他的血,却未必需要去走他想让我走的路。
不是我的菜,看再多,也没有吃下去的欲望。
不过,参观多了的好处是这里每一栋楼的专用电梯,我都可以畅通无阻,也就省去了见到陌生人的不自在。
刚出了电梯,我迎面就碰上了妆扮得雅致迷人的许如影。
眉如画,唇似染,白皙如玉的瓜子脸,衬上那一袭礼蓝镶钻的齐膝礼服裙更显得高挑纤美又不失灵动飘逸。
她是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捉住人的眼球的,我是知道的。
她含笑看着我,张开的双臂等待着我的拥抱。
我上前,毫不犹豫地投入她的怀抱,馨香沁脾。
怀抱刚离,她眉眼均是笑对我和发小半是宠溺半是埋怨地说,“可算等到你俩来了,盼得我两眼都望穿了。小南是磨蹭惯了的,怎么小凌你也不早些过来呢?”
“我们从来都一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嘛?我要不来,姐肯定也不会过来了,能见到姐,你得感谢我!”我大言不惭地对着她邀功请赏。
她曲起手指弹了下我的额头说,“得了,赏你一指!”
我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下她独有的弹指神功,控诉:“你又偷袭我!”
她捂着小嘴笑得没边没形,我揪着发小迅速远离她。
她是许如影,今年三十五岁。
在她十九岁的时候,或许是她勾搭上了我的混账老爹,又或者是我的混账老爹勾搭上了她。也可能是相互勾搭的结果。总之,她来到了混账老爹的身边开始,花痴老妈也跟混账老爹越走越远了。
十岁那一年的夏天,混账老爹和花痴老妈商议了大半个月的结果是他们都认为我已经长大到有足够分辨是非黑白,足够承担生离分别的能力了。
所以,花痴老妈拉着toma那双可以把面粉奶油变成饕美食的手站在我的跟前告诉我说她会离开爸爸,和蓝眼睛高鼻子白头发的toma去过她想要的生活,我可以选择跟她或者跟爸爸。
我认识toma,他给我做了许多许多的蛋糕,草莓味的,苹果味的,红枣,樱桃,奇异果,五彩缤纷,好看又可口。可是没有人告诉我,那些蛋糕会带走我的妈妈,如果有人说又或者我事先可以预知,就是再好吃我也不会吃上一口的。
混账老爹拥着许如影窄瘦的肩和她一起蹲在我的面前告诉我说爸爸和妈妈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许如影会是他未来结发的妻,我可以和他们一起生活,他们会给我一个幸福的家。
我也是认识许如影的。我那么的喜欢她,觉得她比电视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还要招我喜欢,我巴着她,缠着她给我讲灰姑娘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可是我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会莫名地扮演着我梦里想着都会害怕的王后的角色。如果我懂得察言观色,我就不会有突然面对这一天的时候,我会在最初,就远远地躲着她,再也不要靠近。
爸爸和妈妈说,他们没有了爱,所以不可能再在一起,勉强在一起对彼此都是种煎熬,所以他们有着各自寻找幸福的权利。
他们试图让我明白并且接受他们的决定,因为他们觉得十岁的我已经不是个孩子。
可是,我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那时,关于幸福,我仅有的感受就是,我有爸爸,有妈妈,有奶奶,任何时候都是个完整的家。
可是,他们告诉我,不完整的家才会给他们带来幸福。
而我呢?我的存在,之于他们,是幸或不幸?
我还太小,无论如何也得不出个答案来。
爸爸说,结发为妻。
我始终以为结发为妻该是妈妈而不该是打哪里冒出来的许如影。
可是,这是我的想法,爸爸自有他执拗的坚持。
我是真的太小了,所以我什么都不可以改变。
无论变的或者不变的,都是他们的坚持。
我唯一可以坚持的,是我可以谁都不选。
我选了奶奶。从小到大,把我捧在掌心里呵护的奶奶。
他们有了各自的幸福,我也有了我的幸福。
我的奶奶,是深夜里我无数次惊醒都可以伸手触摸到的奶奶用她的温暖怀抱帮我度过了那难捱的十岁。
我的发小,在我无数次抱膝掉着眼泪的时候用掌心擦去我泪水告诉我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
我一直一直在努力的长大,一直一直都在学着接受,接受他们说的,不完整对于我来说才是真正的幸福。
花痴老妈和toma一直过得很幸福,从她幸福的笔端我可以触摸到她的满足。
混账老爹和许如影也一直过得很幸福,从他总是眷念流连的眼神我可以捕捉到他的温情。
是啊,再也没有比双亲幸福而更幸福的孩子了。
我龇牙轻笑,比他们更心满意足于我的现状。
曾经一度,我以为我会一直把toma和许如影放在心里恨上一辈子。
可惜,我天生没有心胸可以藏人一生一世。
对toma,我唯一改变的是我再也吃不下蛋糕。
而对于许如影,我什么都没有改变,甚至,我像个孩子依赖母亲的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依赖着她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从来不曾讨厌过她。
只因为她说的,“我会像爱你爸爸一样的爱你。”
就这一句话,让我所有的心防溃不成军。
发小曾一度总是取笑我说她从来不知道糖衣炮弹对我居然有如此奇效。
我总是笑了又笑,不置可否。
发小其实比我心里更清楚,走了妈妈,丢了爸爸,我心里最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可以在冬夜里暖上心房的关爱罢了,不论是来自于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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