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完高级魔力增幅剂的制作后, 斯内普照旧把一瓶成品递给哈利。

“这段日子, 我给你的那些魔药不要离身。”他硬邦邦地说。

哈利嘴角一弯，从校长室出来后一直压在心头说不上来的郁结似乎也消散了。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他还是关心你的, 不是吗，不管是因为谁, 他现在关心的就是一个名叫哈利·波特的男孩。

哈利点头收好魔药，问道：“我的作业可以去书房完成吗？”

斯内普沉吟了片刻, “不要弄乱我的东西。”算是默认了。

于是斯内普回到办公桌前批改作业, 哈利去书房完成自己的作业，两人相安无事。

直到——

当哈利终于完成他的最后一项作业——宾斯教授布置的十三英寸长的论文《概述自1220年——1448年巫师被残害的史实及论述其影响》。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放好羽毛笔, 轻轻吹了吹还没有干透的墨迹, 站起身。看了看表，哈利不知不觉发现已经凌晨1点了, 他一般睡觉前都是要洗个澡的, 可是现在到了地窖主人的领地了，总该要征得同意不是吗。

他推开门，看到书桌前的那个人还在批改作业，眉间皱起深深地沟壑。哈利不知道是不是该打搅他，踌躇地立在门边。

斯内普的警惕性让他很快发觉了正在犹豫的黑发男孩。

“有事？”他的语气绝对说不上好, 看来是他笔下内容不堪的作业引起的。

“教授，”哈利小声说道，“我可以用您的浴室洗澡吗？”

斯内普大手一挥, 指向一扇门，不耐烦地说：“去吧！”

哈利得到同意，连忙回去拿上换的衣服去了教授指向的房间。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对上教授的坏心情。

推开那扇黑褐色的厚重木门，哈利才发现这竟然是教授的卧室。莫非其实教授已经许可自己踏入他的私密领地了？哈利有些受宠若惊。不过随即一想，教授一定是批改作业时太投入了，才一时大意让自己近来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打量着这样一个严肃阴沉的男人睡觉的地方。

哈利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间类似于住着清修的苦行僧一样的房间，可没想到，那张大大的床看起来出人意料的柔软舒服，丝绸的被子平坦地铺在床单上；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使得本该因为处于地下而阴冷的房间变得暖意融融，哈利确信这个壁炉只是用来维持温度的；魔法幻化的窗户传进来的银白色月光，被墨绿色的窗帘轻柔地阻隔起来。

难道教授其实也很喜欢睡觉？哈利突然疑惑了。不过看到这里的大床，再想到自己在书房里用变形术变出来的小床，哈利决定待会回去的时候自己最起码用变形术把他睡得地方改造的好一点。不过他没在细想这个问题，因为他看到了床和衣橱中间那面墙上的门，想必就是浴室了。

哈利快步走了进去。大大的黑色瓷质浴缸，另一角还有淋浴的地方。墙右边的洗手池上方有一个镜子，见哈利走过去了，那镜子轻柔地说：“哦，孩子，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西弗勒斯之外的人进来过。”

“我叫哈利·波特，是校长让我在斯内普教授这里住一段时间，为了……某些事情。”哈利礼貌地说。

“很好，你要洗澡是吗？把浴袍在挂门后的挂钩上就去洗吧，洗发露和沐浴液在淋浴那边的架子上，不过如果你是要用浴缸的话就不必了，那一排水龙头可以按出来你想用的东西。”镜子热情地介绍道，似乎为多年以来终于能看到不同的人而兴奋。

哈利谢过镜子，他走得急没有带浴衣，就把他的睡衣——一件丝质的长版白衬衫，很宽大，穿上的话及到膝盖的位置。哈利平时就穿着它睡觉。然后把干净的内衣和毛巾放到门口的小登上，脱下身上的衣服，走去淋浴那里洗澡。他可没那么厚脸皮享受浴缸这种待遇。

简单地洗了个澡，哈利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穿上睡衣，拿起毛巾揉了揉还在滴答水的头发。

“哦，孩子，你长得可真好看。”镜子的声音很开心。

“呃……谢谢……”哈利有些尴尬。

“不过，身材就没有西弗勒斯的好了，”镜子话锋一转，“虽然西弗勒斯没有你脸蛋漂亮，但比你健壮多了。啧啧，瞧瞧你，太瘦了，这可不好。”

“我还会再长的！”哈利不服气地说，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何必跟一个镜子置气呢，他摇了摇头，一手揉着头发一手抱起衣服打开浴室的门。

斯内普在批改完五年级的作业后，终于放下羽毛笔，长舒一口气。梅林的胡子，这些小巨怪们上课究竟有没有带脑子来，这样的题目就连二年级的波特都能……

等等，二年级的波特……刚才那个小鬼说什么来着？洗澡？

他迅速站起身，朝卧室走去。

该死的，他虽然是同意让他进来了，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让这个小鬼踏入他的私人领地。但愿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没有过去的太晚。

可是，事实证明，他实在是晚了点了。

当魔药教授打开卧室的门时，碧眼男孩刚好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白衬衣的领口敞着，露出精致的锁骨，男孩抱着一堆衣服，脸上带着困意，有些迷糊。

哈利揉着还有些湿意的头发决定待会用快干咒解决，他现在真想扑到床上马上睡去，哦，在那之前，还要把他的床变得舒服一点。

哈利加快脚步，朝前走去，然后——“唔，教授？”哈利迷惑地看着站在门口僵硬的魔药教授，“您怎么在这？噢，你也要用浴室吗？对不起，我应该再快一点的。”他走到门边，微微一鞠躬，“您用吧，晚安，我去睡觉了。”

斯内普瞪着黑发男孩离开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那个小鬼穿那么少做什么？！不对，应该是他来晚了，这个小鬼已经来过这里了！进了他的卧室，用了他的浴室！最可恶的是，他还不能不许这个小鬼再来，卧室已经看过了，禁止来也没有用了，浴室也不能不让他用，自己总不能把他回到宿舍去洗澡再让他回来吧。

魔药教授只能黑着脸接受了这个现实。

周五一早，邓布利多在大厅宣布摄魂怪已经抵达学校的消息，“它们驻扎在学校这片场地的所有入口，”邓布利多严肃地说，“在它们在此逗留期间，我必须说清楚的是，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得离开学校。摄魂怪不应该受到玩花招或者伪装的欺骗，它们天生不懂得什么是请求或是借口。因此我警告你们每一个人：不要给它们以伤害你们的任何借口。我指望级长们，你们要保证任何学生都不会和摄魂怪发生冲突。”

学生们有些不安，窃窃私语起来。阿兹卡班的摄魂怪是如此恐怖，以至于几乎每一个人都曾耳闻过他们的大名。上午下了课后，学生们照例跑到操场放松，放在平常，操场上一定是热闹得一片欢声笑语。而现在，大家都看向那些把守在学校大门口、身披斗篷的高大怪物，没有一个敢去走远点靠近他们的，即使是最调皮的格兰芬多双胞胎也没有去尝试。

哈利坐在树下，阴郁地注视着那些久违的黑暗生物，心情有些沉闷。

他在战后向金斯莱提议并促成了消灭摄魂怪这种怪物，让阿兹卡班的守卫仿照纽蒙迦德，换成巫师看守。这样不但促进了战后的就业率，而且摄魂怪也极大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虽然这个做法让守护神咒变得鸡肋，只能用来做传递消息这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对于普通大众来说，守护神咒毕竟还是一个高深的咒语，他们并没有什么异议。

可是现在，哈利不得不再一次与这些生物生活在一个空间里。他皱着眉，收回目光，努力把视线转回到膝上的魔咒书上。

可是，一阵熟悉的寒意渐渐弥漫到操场上，几个身披斗篷的高大身影缓缓从湖边向人群众多的操场飘去。学生们开始尖叫。

哈利努力想站起身，掏出魔杖，可是越来越沉重的身体让他举步维艰。

是谁？谁在尖叫？同学们吗？

不，那是……

“别动哈利，请不要，带我去吧，杀了我得了……”

“别动哈利，请别动，发发慈悲，发发慈悲！”

那是妈妈临终前最后的话。

白雾弥漫，寒意彻骨，他难受的瑟瑟发抖，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寒冷，更源于心里一阵阵的绝望恐慌。

不，哈利，你可以的，召唤出你的守护神牡鹿呀！想想快乐的事！

快乐的事……

想想小天狼星，他洗刷冤屈了，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可是，突然一副更可怕的画面出现在他眼前。

小天狼星缓缓倒入帷幕后面，英俊的脸上满是恐惧和诧异。尖利刺耳的女声疯狂大笑:“我杀了小天狼星·布莱克！我杀了小天狼星布莱克！”

哦不！他还没死！他现在还活着啊！

哈利努力说服自己，可是紧接着一幕幕记忆里最浓重不堪的画面接二连三地跳出来。

邓布利多从塔楼坠下，银白色的头发和胡须在夜色下闪闪发亮。

多比倒在草地上，胸前还插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尖刀，大大的眼睛黯淡无神。

弗雷德倒在爆炸后的废墟上，双眼空洞，脸上还留着最后一丝笑容。

莱姆斯的尸体被横放在长桌上，周围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不！不要！

赫敏罗恩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

斯内普煞白着脸，脖子上汩汩地冒着鲜血，黑色的眼睛凝视着他，“看着我……”

不！我做不到！我想不出快乐的事！哈利绝望地悲鸣，无力地溺在每次噩梦里反复练习、直至刻在他血骨里的画面。

不知多久，寒意终于渐渐退散，哈利努力眯起眼，看清视野里的东西。

银白色的凤凰展开羽翼扑向那些吸食快乐的怪物，长长的尾羽舞动出动人的光辉，带着让人心生温暖的力量。是邓布利多的守护神！

哈利转过头寻找校长的身影，然后很容易地发现，在一群虚弱无力的学生中间那个站姿挺拔的巫师格外明显。他脸上没有了大家熟悉的微笑，而是带着冰冷的愤怒，嘴唇紧抿。他操纵着魔杖，让凤凰守护神赶跑了那些作乱的摄魂怪。

邓布利多是真的生气了。

哈利非常清楚这一点。他站起身，拖着仿佛灌了重铅似的身体向人群走去。

“大家，”校长威严地说，“我会和魔法部说明，让他们管制好这些摄魂怪，现在，大家去大厅吃饭，我会让家养小精灵准备一些热可可和巧克力。大家每人都吃上一些，如果还是难受，庞弗雷夫人会给你们开一些药水。”

哈利跟随人群慢慢地走向大厅，他的拳一直紧握着，没有松开。

路上碰见了塞德里克和几个赫奇帕奇的男生，他叫住了哈利。

“嘿，哈利，我刚下课——教授拖堂，你知道的，今年我们要考o.w.ls。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都感觉不对劲？”

“你好，塞德里克。”尽管哈利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但看到是一直照顾自己的学长，就打起精神硬着头皮解释，“刚才摄魂怪靠近了操场上的同学，大家或多或少都被影响了。不过好在，邓布利多教授最后来了，把摄魂怪赶跑了。”

“摄魂怪？！”塞德里克皱起眉，“他们怎么敢？”他注意到哈利苍白的脸色，“你没事吧？看起来很虚弱。”獾院男孩有些担心。

“没事，”哈利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这是正常现象，大家都这样。”

“还是快去大厅吃饭吧，你需要补充体力。”塞德里克轻轻拉起哈利。

哈利点点头，随塞德里克他们去了大厅，他刚一坐下位置，马上拿起一杯热可可灌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滑进胃里，渐渐驱散寒意。哈利终于觉得舒坦点了。只是，心里的别扭却无法忽视。

他无法原谅自己。明明前世都掌握了守护神咒，怎么刚才却一点都无法施出来？

为什么今生那些快乐的记忆与前世相比仍然是那么无力抗衡？

说到底，哪怕如今他已经改变了那么多的过去，可是终究无法忘记那些深入骨髓的记忆。那些别人一次次让他迅速成熟、迅速苍老也让他愈加孤单的死亡吗？

那些刻骨铭心、抛弃不掉的毒瘤终将伴他一生吗，直至他最终完成与死神的契约、交付灵魂，这一切才能真正的不再纠缠他吗？

不，他拒绝。这样的弱点，他不要！

哈利拿起几块巧克力填进嘴里，站起身，离开了大厅。

他不可以有弱点也不被允许去有。

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哈利·波特。

英雄是不可以有弱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