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正说话的时候, 福伦夫人回来了——令妃与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因为身在内宫, 又刚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敢多留,只拣要紧的——如要尔康对紫薇多上上心、尔泰的婚事务必加紧一类的——嘱咐了几句, 说完就让福伦夫人回家了。
福伦夫人到家,正遇到五阿哥与小燕子在自己家, 连忙劝道:“五阿哥与还珠格格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万一耽误了宫里下钥的时辰, 又是一场麻烦了。”
永琪也就起身:“我与小燕子这就回去了, ”又对福尔康道,“你放心,宫里有我, 不会让紫薇吃亏的。”
小燕子也急忙道:“还有我、还有我呢!还有令妃娘娘, 她也会护着紫薇的。”
福家一家四口互相使了个眼色,彼此放下了心, 刚要跟永琪、小燕子道别, 门房上传来消息:“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坤宁宫的小凌子,众人行礼毕,小凌子才说了此次来的目的,召薇格格的贴身丫环入宫伺候,格格的东西也着这丫环收拾好了带进宫去。说完一招手, 身后悉悉索索地走来两个小太监,小凌子也摆出点架子来:“这两位是皇后娘娘派来帮金锁姑娘拿东西的,还请夫人着人领他们去见金锁姑娘罢!”
福伦之妻连忙应了, 亲自带路。
小凌子看着福伦之妻去了,才转过脸来对永琪和小燕子打了个千儿:“请五阿哥安,请还珠格格安,”起身,“奴才给五阿哥道喜,恭喜五阿哥又添了个妹妹。”
永琪笑道:“你倒机灵!”
福伦见机得快,一个红包就捏到手里递给小凌子:“这位公公辛苦了。”
小凌子笑道:“奴才为主子们跑腿是份内的事儿,哪里就辛苦了,”一面推辞不要,“这哪儿成呢?”
小燕子睁大了眼睛看了一通,插口道:“福大人你干嘛给他钱?”
永琪额角一抽,一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剩下的半句话给捂了下去。福伦面不改色地对小凌子道:“凌公公,其实,是想打听个事儿——紫薇——皇上和皇后娘娘要如何安排?”
“福大人,您说笑了,格格的闺名是要讳读的,您说是不是?皇后娘娘发话了,今后要叫薇格格的!”微笑看向福伦,“薇格格的住处暂还没定,皇后娘娘给安排到兰公主以前的屋子里暂住,待老佛爷回宫,在老佛爷面前过了明路,再听老佛爷的安排。这会儿,薇格格正跟皇上父女聊天儿呢。”
“那是那是。”
永琪一扬眉,松开手,走到福伦面前,从福伦手里抽出红包,轻松地扔到小凌子手上:“赏你了。”
小凌子低下头:“奴才谢五阿哥赏。”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却是福伦之妻带着金锁来了。小凌子抬眼打量了一下,心道好个标致的小丫头!又有些奇怪,格格只带了个丫环孤身上京,行李居然不少,主仆二人都是弱质女流,居然能带这么些东西!两个小太监都快拿不住了,小丫环手里还抱着个小包袱,看着沉甸甸的,应该是细软一类。
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问道:“这位就是金锁姑娘了吧?”
福伦之妻代答:“就是了。”
小凌子一面对金锁道:“姑娘,都收拾好了吧?咱们这就动身了罢!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念叨要见见你这个忠心的丫头呢。”
金锁见小凌子并不严厉,心也放下了大半,点点头:“好、好、好,我跟你走。”一面抬起头看着小凌子,见他年纪并不很大,表情也慈和,不由得也扯出个笑影儿来。
小凌子又对永琪与小燕子打了个千儿:“奴才这便去复命了。”
福伦与妻子一起把小凌子送到正堂门口,由管家继续陪同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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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小燕子大叫一声,“永琪,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话?还有,紫薇被弄到坤宁宫了,这下可坏了!不行!我要赶快回去,迟了紫薇要吃亏的!”
“小燕子,不要急!”
“怎么能不急!你不知道,那个皇后娘娘,以前就要砍我的脑袋!现在紫薇……”使劲儿地摇头,“永琪,我们快走。”
“小燕子,不用着急,紫薇现在是没有危险的,”福尔康开口了,“你没听见吗?紫薇正在跟皇上在一起!”
小燕子静了一下,又不依了:“你没听见吗?紫薇要住坤宁宫了,整天对着那个皇后娘娘!你都不担心她吗?你不知道,她身边的那个容嬷嬷不是好人,就是她跟皇后合伙儿要砍我的头的!令妃娘娘说,容嬷嬷先说我不像皇阿玛,皇后就说我是欺君之罪,要砍了我!她们是坏人!”
福尔泰叹了一口气:“现在紫薇是真格格,经过皇上确认的,皇上是不会让皇后娘娘欺负了紫薇去的。至少,紫薇今天是安全的,明天,你们想办法见到紫薇,问明了情况,咱们再商量。”这话却是对永琪说的。
福尔康点头:“小燕子,尔泰说得对,你先不要着急,今天紫薇和皇上父女相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们这样过去,反而会打断他们。”
小燕子不甘不愿地嘟着嘴答应了:“好啦好啦,听你们的,可是我一定要把紫薇接到漱芳斋一起住才能放心!”
————————————金锁角度————————————————
金锁坐在宫里出来接她的马车上,一路上又紧张又高兴,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包袱,有心问一下宫里的情形,可车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又不敢掀开帘子喊人,只能在心里忐忑。车外传出声音:“姑娘且宽心坐着,一会儿就到了。”
金锁小心地应了一声,听着车轮在石板地上滚过的声音、马蹄踏在踏上的声,然后是马车停下、验牌子……
下了车,金锁有些慌张地四下打量了一眼,又低下了头,黄昏的宫墙、金顶的宫殿、空旷的庭院……紫禁城竟让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紧紧胳膊,小心地跟在小凌子身后穿墙过院。
眼前好大一座宫殿,金锁手心有些湿漉漉的。听到小凌子说:“姑娘且住一下,我去通报,记住了,进去要先叩头请安。”金锁一惊,猛地点了好几下头,正在说“知道了”的时候,小凌子已经走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许是只有一眨眼,又或者是很长的时间,才听到:“传金锁。”
金锁才在另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进殿,一面走,一面小声问:“这位公公,我家小姐在里面么?”
没听到回话就到了门口,再一声:“金锁带到。”金锁被轻推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小步走了进去,看到一个穿明黄色衣服的中年男子,一个穿玉色旗袍的中年女子,她家小姐穿着早上出门的衣服坐在他们身边!金锁一直紧吊着的心这才放回原处,几乎就要奔过去带着哭腔叫一声:“小姐”了。
她家小姐对她说:“金锁,快给皇阿玛、皇额娘磕头。”
金锁连忙敛神,往他们那里走去,也不知道要离多远,总觉得不能靠得太近了,那样会显得冒犯。估摸着着差不多了,怯生生地站住,在紫薇鼓励的目光下扎下身子:“金锁给皇上、皇后娘娘磕头了。”
然后就听到一把挺和善的女人声音说道:“紫薇,这就是金锁了?过来让我瞧瞧,哪里找的这样好丫头!模样好不好的我不管,最难得是对你这片真心!快起来罢。”带着点儿笑音。
听到这样的表扬,金锁心里也舒坦了起来,抬起头去看皇后,白晰的皮肤,端正的五官,保养得很好,比尔康少爷的娘亲那样的官太太更有气质,唔,怪不得人家是皇后呢。这个皇后,不像小燕子说的那么凶啊!再看皇后身边,“一定在”的容嬷嬷,只是个严肃的老妇人罢了。这老太太嘴角有竖纹,显得有点儿凶,可是眼神并不刺眼,还好。
又大着胆子看着旁边的皇帝,真的很有气势啊!现在皇帝和皇后都在看金锁,倒让金锁又紧张了一下。
皇后笑道:“紫薇你让她别害怕,素芯,给金锁设个座。”
紫薇替金锁谢了座,金锁连忙跟着谢座,这才坐下了。
接下来皇帝皇后问了金锁的年纪、什么时候跟着小姐的、什么时候上京、路上又发生了什么事,金锁一一回答。皇后这才笑道对皇帝道:“是个好丫头,可以留在宫里。”
皇帝也点头:“可以。”
“可紫薇身边不能只有这一个人伺候,明日我就给她再添几个伺候的人。素芯,赏她,”看着素芯捧着小首饰匣子递向金锁,淡道,“拿去玩罢。你家格格的东西都带来了么?紫薇,你便与金锁去你的新屋子里归置一下,看有什么缺的一会儿跟我说,金锁,帮着你家格格些儿。对了,以后在宫里,要改口叫格格了!”
——————————————转回————————————————
直到主仆二人离了正殿,小凌子才插上一句:“皇后娘娘,有件事儿——”
“怎么?”
“奴才方才去接金锁姑娘的时候,在福伦府上遇到了五阿哥和还珠格格。”
“哼!”乾隆从鼻子里喷出了一声。
钟茗看向小凌子:“得了,你去看看晚膳弄得怎么样了。”
“!
“您这是又怎么了?”钟茗承认自己是明知故问。
“没事!”乾隆方才与紫薇谈了挺长时间,不着痕迹地套出了小燕子在大杂院住了许久,从未与达官贵人有交往,又知道紫薇遇到福家也是偶然。对福家的疑心去了不少,但是心里仍存了点疙瘩——突发事件最能考验人,福家没有在第一时间上报,显是有私心的,永琪也一样,他们护着谁?永琪许是被小燕子迷了心,倒也罢了,哪个男人都有年轻糊涂的时候。福家么……是为了护着令妃罢!又想起了令妃打顺风旗坐实了小燕子的身份、养心殿上那个“没有杀了她也没有把她送得远远的”的论调,心里不舒服了。总算你们还知道畏惧没有对紫薇下毒手!可仍然心地不纯!
这么想着,乾隆却没有跟钟茗说,不管怎么样,皇帝还是要有点深度的。
“是个好孩子,虽然规矩上头不太够格儿,可是却知道要心存敬畏,”钟茗便岔开了话题说金锁,“紫薇丫头也是,虽然不大标准,许是宫外不知道宫内规矩的缘故,可心里毕竟是想守规矩的,这份心意就难得。”
乾隆缓过脸色:“紫薇与金锁,倒是值得管教的。”
“说到规矩,我想——不如让永琪亲自教小燕子规矩!”对上乾隆的目光,笑了,“你想啊,令妃教了小半个月她还能拉着奴才趴在地上赌钱、唐嬷嬷教了大半天她能让唐嬷嬷养三个月的伤、舒妃捱了三天就在这儿,”指指地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永琪教,会是个什么光景儿?我就不信永琪能制得了她!”到最后都没制得住啊!
“皇上再想,不知道她是冒名顶替的时候,你对她多么宽容,她都能逼得你动板子,永琪毕竟年轻,不如你的气度。总有被气着的时候,到时候,不用咱们动手,自然就疏远了她!开春就是乾隆二十五年了,二十六年又是一轮秀女大挑……”
“大妙!”乾隆抚掌而笑。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管怎么着,宫里都知道她是还珠格格了,就是把她弄没了,重说紫薇是还珠格格,怕更要惹人闲话,”钟茗小心地道,“小燕子说话颠三倒四,有一句却是说对的,她是你认下的义女,不是明说的亲生女儿,咱们画蛇添足反而不美。那就认下她这个义女好了!皇上又不是认了她这个义女,就不能再认一个紫薇!”
“便宜她了!一个和硕格格就这么……哼!”
“不是还珠格格么?”
“那不过是个称呼,不是品级……”
“嗯?”
“哈哈!”
“现在最让我担心的是,她与永琪,万一永琪真就瞧上她了,可怎么是好?她便是‘义女’,也是永琪的妹妹,要改口说是媳妇,未免让人笑掉大牙!皇家哪有养童养媳的道理?!”
乾隆眯了眯眼:“她不是自认是雨荷的女儿么?朕就让她尽孝去!”
“先别露出来,让永琪知道,不免要闹,最好的打算,无过于永琪被她磨熄了念头。硬要拆开,让这孩子犯上犟劲儿就不成了。”
“朕心里有数儿。”
“今儿我让永d约他十一哥一块儿来用膳了,两人早就到了,正在永d房里温书,一块儿罢。”
“也好!紫薇还没收拾好么?一起来罢!”
“小凌子,去请薇格格,另赏金锁两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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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啊,现在要叫格格了!”金锁抽抽鼻子,“你终于找到爹了!”
“金锁!”紫薇也是激动不已。对着乾隆,她觉得亲切,已哭过一回,只觉得以往的一切辛苦都很值得。金锁十几年如一日的相伴,一见面,紫薇更是忍不住喜极而泣。
主仆二人相看泪眼,还是金锁先反映过来,抹抹眼泪,把包袱往桌子上一放,一面打开一面道:“这是咱们以前做的荷包,里面都是些银子,预备着以后好赏人用的。福晋[1]还另给了我一些银票和碎银子,都在包里了,尔康少爷给你置办的首饰我也带来了,咱们到福家以后他们给你做的衣服也都在这里了……”
“薇格格,皇后娘娘请您一道用膳,”有人来打扰这对主仆的别后重逢了,“金锁姑娘,皇后娘娘说你这些日子侍奉格格辛苦,今晚就不用劳动了,特赏了你两碗菜。”
两人赶紧擦了眼泪,金锁又帮着紫薇快速而简单地补了一下妆,这才送紫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