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难得的阴天, 空气中甚至偶尔有清凉的风, 镜师傅虽然虚弱了一点,已经可以正常行动。
郑修齐是带着任务的,看到自己这边发烧的兄弟也都好了, 迫不及待的准备继续出发。
拖拖拉拉的民众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部分,坚持不愿意打丧尸的那些成了少数派, 但是既然他们愿意跟着走,也随意。
人太多, 上路前孟绍卿拦住了郑修齐, “能开卡车的站出来?”
这年头所有成年人都拥有普通驾照,但是会开卡车的确实不多,稀稀拉拉站出来十多个。
“足够了, ”孟绍卿转头, “郑连长,步行速度太慢了, 队伍长了还会招丧尸, 市场街那边昨天看到余下很多空车,撬开了能带走一大半了,再从附近街上找点儿家用车。”
这一来一回,忙活到中午大家才出发,几辆卡车箱货跟在军卡后面上路了, 孟绍卿几个特别找了普通的家用车,为了不跟其他不太熟悉的人挤在一辆车里。
村与村之间的路现在还算平顺,偶尔遇到丧尸可以直接撞飞碾压, 午后两点多大家就停到了下一个村子。
郑修齐每到一个村子都要尽力把留下的活人带走,所以必须驻扎下来等一下。
孟绍卿让自己小队的人随着大队人马休息驻扎,安排卫旭和岳君泽帮助郑修齐并且鉴别这些普通人里面有没有可用的。
他自己带着刘雪到个角落里拿出摩托车打算到附近的国道来回跑一圈。
“我要跟你一起去。”岳君泽拦在孟绍卿车前。
“国道那边丧尸太多了,我一个人快去快回比较安全。”孟绍卿觉得很奇怪,岳君泽一直表现的超出年龄的老成,现在这个堵在前面的行为也太孩子气了。
岳君泽侧耳听了听国道方向的嘶吼,已经十多天了,按照以前小桑说过的话,这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去首都,正跟着大部队的人向北走,“我也要去看看丧尸的变化程度。”
“我带着你的话不灵活,”孟绍卿跨坐在摩托车上,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除非你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岳君泽咬咬嘴唇,“我有一个朋友可能会跟着大部队北上,我想去那边看看。”
“很重要?”孟绍卿很意外,岳君泽说的是朋友,十三四岁的孩子,即便恋爱都是早恋,重要到想闯到丧尸群里去找的朋友,会是什么人?
“和我的命一样重要,”岳君泽直视孟绍卿疑惑的目光,“我来西南就是为了找他。”
“上来,”孟绍卿发动车,“跟我描述一下大概是什么样的人,两双眼睛找起来更快吧。”
“……”岳君泽沉默了,他不知道秦桑十来岁时候长什么样子,上辈子见到时候已经成年,准确的说还是另一个秦桑的脸,这个世界里,年幼的秦桑什么样子?想着他心里忽然一阵恐慌,跨越千年在陌生的世界里寻找一个只知道灵魂的人,会有多大可能?
摩托车呼啸着飞驰出去,孟绍卿技术极好,在零散丧尸和各种路障中穿行也能速度不减,没有头盔,风声掠过耳朵,整个世界似乎都寂静了几分。
开出村子很远了,都没听到岳君泽的回答,孟绍卿大声安抚了一句,“不要难过,我们尽力找就是了。”
感觉腰上拽着衣服的手紧了紧,孟绍卿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国道宽阔,丧尸的密集程度远超过乡镇,六车道加两个非机动车道的路面被倒毙的尸体和活动的丧尸堵的没有一段完整的直路,郑修齐昨天说过,除了他们这些被派遣散入各个城镇寻找幸存者的小队,还有人数较多的大队沿着主要公路网搜寻护送大批逃亡的民众。
孟绍卿仔细回忆自己很久远的记忆,当初他遇到小小的秦桑时已经走到距锦城近半的路程,但是秦桑应该不是那么晚才走在这条路上,从今天开始就要慢慢搜寻。
摩托车滑着s形在路面飞驰,岳君泽一手扒住孟绍卿一手拿着一根长钢筋注意路面情况。
就在他们开过一个倒伏在地面的尸体附近时,那尸体忽然跃起,飞撞在摩托车的后轮上,竟然就这么扒住排气管不松了。
路况本身就差,还要拖行一个丧尸,摩托车眼看就要被带倒,孟绍卿一个大甩尾停在一小段相对空旷的路面。
岳君泽反应迅速,手里的钢筋朝下使劲儿抽出去,人跟着孟绍卿的方向跳下车。
那丧尸分外灵活,被忽然转向停止的摩托车甩的翻滚着飞出十多米,停住的刹那尖锐的指甲扒着地面迅速翻身而起。
孟绍卿瞳孔一缩,这么早就出现进化了。
“你注意周围,”孟绍卿交代一声,从摩托车侧面也抽出自己的磨尖的钢筋,在那个丧尸扑过来的时候迎面跑过去。
钢筋上绕着电光扎出去,精准地插进丧尸的眼窝,那丧尸双手在空气中划拉挣扎了几下才不动了。
孟绍卿抿着嘴仔细看了看这个丧尸,可以看出它破烂污秽的衣衫下面的腐肉的形态已经固定了,没有进化的丧尸,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身体上的组织会腐败掉落。
钢筋再次扎进丧尸头部比较脆弱的面部骨骼中,搅动了一下,挑起,一个裹着灰色糊状黏液的东西飞出来掉落在路面上,翻滚的过程中黏液掉落,露出的部分反射着下午的阳光折射出漂亮的光芒。
孟绍卿用厚底靴子踩着这块东西在路面上蹭了蹭,裹着的东西被蹭掉了大半,留下一颗大概黄豆大小的透明晶体。
岳君泽凑过来跟他一起蹲在地上看,“这是什么?”
“从丧尸脑袋里弄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孟绍卿撕了半张纸巾把晶核裹起来细看,大小正是一级丧尸才有的,“这只丧尸好像和周围的都不太一样,力量敏捷度和速度都提高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里的这个东西。”
“找找看就知道了,”岳君泽站起来一棍子敲死一个刚刚挪到他们安全范围内的丧尸,钢筋插进脑袋,搅合了好久,什么都没有。
孟绍卿配合他又打死了两只丧尸,什么都没发现,证明果然脑袋里有东西是个别现象。“看起来这个像是丧尸进化的标志。”
岳君泽忧心忡忡,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秦桑现在还这么小,越来越危险了,他不想让任何意外发生,“我们赶紧上路吧。”
距离郑修齐说的下午出发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足够摩托车跑出十几公里,应该能遇到比较大型的逃亡队伍。
孟绍卿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一样担心,跨上摩托车带着岳君泽就准备向北开。
秦桑的家乡是古城更南边的春城,早晨他们离开的那个镇出来的路口,就是春城连接国道的省道,如果他向首都去,必定要走这条路。
两人一直开出二十多公里,中途还在路边废弃的汽车里抽了点儿油,直到继续开没办法回来才不甘心地返回。
重新开到村子的集合点的时候,郑修齐正伸长脖子看着路口,卫旭几人站在他身后一脸担忧。
刘姐看他们回来了,长吁一口气,“小孟你俩也太让人操心了,到点儿了不回来,吓死我了。”
卫旭默不作声地坐进队里所属的车子,耳朵却竖的老高,刚才他虽然没有跟大家一样念叨,心里的担心却只多不少。
岳君泽情绪低落,默默从刘姐身边走过,低低说了句,“抱歉让大家担心了,后面我会注意的。”抑郁地坐进车子。
众目睽睽之下摩托车不好收回,孟绍卿索性就打算骑着了,“我们去找找失散的朋友。郑连长对不住,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走继续行了,我们会沿路跟上。”
郑修齐等人一听说是去找人,都默默叹了口气就散开了,这个话题现在基本是禁忌。华夏地方那么大,人口又多,没有了现代通讯手段,隔着一公里都找不到人,失散家人的,一千个里头能有一个找到的都不错。
镜师傅和明达跟岳君泽坐在同一个车里,看他情绪低落的样子,明达对着自己的指尖很久,小心地开口,“岳、岳君泽哥哥,你在找的是你的什么人?”
“我的……”岳君泽按按有些堵的胸口,“我很小时候的朋友,本来假期过来找他的。”
“师傅,我能帮他吗?”明达转身拽拽镜师傅的衣服,小手在包里摸了摸几块形状扁平的玉片。
镜师傅摸摸她的头,对疑惑地抬起头的岳君泽笑了笑,“不可以,他现在不需要帮助。”
岳君泽对她们俩的对话莫名其妙,他虽然研究历史文献,对华夏的这个年代的各种知识也算熟悉,但是毕竟思维方式不一样。
三千年后的人类联邦科学家遇到事情不会琢磨要去拜神求佛抽签或者用一下占星术。
镜师傅倒是主动很耐心地给他解释,“小岳要找的人离的并不远,卜算需分神,如今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多用。”
好钢用在刀刃上的意思,岳君泽秒懂,但是他更关注的是那个,离的并不远的判断,“镜师傅怎么判断离得不远?”
镜师傅却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甚至伸出指尖触了触他的脑门,微带着些捉弄的神色欣赏了下少年迷茫的表情,小小年纪,情缘来的倒早,“桃花色太明显,红鸾星动,命定之人就在眼前了。”
呃,每个词好像都明白意思,但是合在一起……
岳君泽的大脑告诉运转了一下,把这几句半文半白的话翻译成三千年后人类大联盟科学实验报告的标准格式,脸上久违地腾起红色,“师傅怎么看出来的?”
“有种东西,叫气运,”镜师傅有些怀念地看着车窗外,语速不急不缓,“当年我师傅是很擅长的,我只知小道,大势不能明了。否则,或者能看看这灾难会如何,只是现在人们更相信科学。”
明达对这件事感触更强烈,撅了撅嘴,“我下山的时候,外面有孩子嘲笑我是小神棍呢,哼哼,那么现在外面这些丧尸怎么解释。”
岳君泽亲眼看见过明达以一己之力布阵使植物常青不败三千年,对这些未知的神秘力量还挺认同,只是当初他们能以人类仍旧保有的精神力为样本研究超能力,其他人类历史上记载的不管是道术佛法还是西方魔法,都无据可查,成为虚无缥缈的传说。
想到镜师傅说自己找的人就在眼前,心里好受了些,之前的研究癖好又发作,缠着镜师傅讲她们之前驱赶丧尸用的是什么原理。
必须有原因结果并且过程可以记述的科学思维遇上玄而又玄事事要求感应悟性的道术,状况惨烈……
镜师傅解释了之前在村子外面帮助村民设置的隐匿气息的阵法,确实如岳君泽所想,利用周围东西的气息建立一个能量场,把人类包裹在里面。
所以,“怎么判断使用哪些东西呢?”总得有个教科书类似的东西记录这些吧。
镜师傅很无奈,“靠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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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竟然是旁听了许久的卫旭插话帮忙解释,“原来我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超能力之类的东西,但是这几天的事实,可能说明,以前世界上那些少数的不论是灵媒还是驱鬼的,可能确实是真实存在的。镜师傅所说的感觉,前提是您必须有一般人没有的能力吧?”
见镜师傅点头,卫旭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分析,“所以,世界在您眼中,或者是在您运用能力的时候,应该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我大胆猜测一下,小岳刚才说的那种能量场,可能在您眼中,不同的东西拥有不同的能量,也许您有抓住这些能量把它们编织在一起的能力。”
镜师傅尚未回答,小明达先拼命点头了,“是啊是啊,我小时候因为说花花的外面有彩色的光圈,被附近村子的小朋友嘲笑眼睛有问题。”提起童年简直一把辛酸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