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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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u的手臂紧紧地将蓝徽容锁在怀里, 他的眼睛正好望上天边的明月, 这夜的月儿几近全圆,皎洁如玉。

清冷的风带着一丝春夜的气息,自孔u耳边掠过, 他的心中有两个声音在竞相呼喊。

“答应她吧,成亲吧, 你还有何求?是生是死,你的心都是她的, 她的心也都是你的, 人生本就短暂,前路艰难,何不抓住这片刻的欢愉, 偿她这一腔似海深情?!”

“不行, 孔u,你不能误了她, 她还有几十年的人生, 她还要过着子孙满堂,举案齐眉的幸福生活,而这些,是你给不了她的,你要做的, 只能是陪着她过完这最后的几个月,去化解这惊天的危难,你怎能让她在日后的几十年里背着一个空名, 夜夜独守寒窗?!”

他的心在纠结中剧痛,又在剧痛中纠结,纵是这般相爱,却不能给她永恒。得她之爱是大喜,终要让她伤苦却是大悲;两人携手是大幸,命定之厄却又是大难。大喜大悲,大幸大难,为何,要让怀中这个纯善温柔的人儿经历这一切?

他长久地沉默着,欲哭无泪,欲诉无言,只能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紧紧地贴住她的如云秀发。

蓝徽容被他用力的抱住,良久不见他回答,他拥着她的力道让她感受到如火般的激情,但他的沉默又让她有一丝恐惧与不安。

“孔u。”她的话语有着轻微的颤抖,却也有着坚定的决心:“我怕,怕到了京城后被逼婚,怕入那深宫再也不得出来,怕终要以死去与他们抗争,今生今世,我只能,只能做你的妻子。”

她最后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如烙铁般烫痛了孔u的心,击得他站立不稳,他痛苦地闭上双眼,良久方轻声道:“容儿,我也怕,怕这一去京城,万一我有什么不测,误了你的终身。”

蓝徽容未听出他话中深意,仰起头来,他的唇正好贴上她清凉的额头,那馨柔的感觉让他伤痛难禁,忍不住松开蓝徽容,向后退了一步。

蓝徽容却攥住他的手,面容似焕发着火焰的热情:“那若是我有个不测呢?孔u,前面等着我们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危难,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中的一个就要离开,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去,也不想你带着遗憾离去,我们,天堂一起上,地狱一起下吧。”

“我们,天堂一起上,地狱一起下吧!”

“我们,天堂一起上,地狱一起下吧!”

“我们,天堂一起上,地狱一起下吧!”

这句话如巨雷般在孔u头顶炸响,在他耳边反复地轰鸣,她都这般说了,自己怎能,怎能再拒绝她,让她失望?自己怎能辜负这惊天的情意?!

他的呼吸渐渐沉重,这一刻,他只想放纵自己的欲望,释放心中的激情,象她这般敢爱敢恨,如她所说不要带着遗憾离去。

他心意激荡,剧烈的喘息着,终鼓起勇气,猛然上前再度抱紧蓝徽容:“好,容儿,我们------”

可也就在这一刻,他的脑中却忽然闪过一张戴着面具的脸。他的心忍不住微微一抖,似在害怕着什么,又似在躲避着什么。

“记住,我可以放过她,但你别给我耍心机,这药吃下去以后,你如果想保自己的小命,就在一年之内,找齐寒山图和铁符,否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幼年的痛苦记忆接踵而至,残酷的训练,严森的教育,他视那人如父,再艰难,再痛苦,他也忍了下来,只想着艺成那日,就可以达成父亲的遗愿,也报那人的抚养之恩。

可他万万料想不到,原来,自己的人生就是在错误和谎言中浸淫的人生,当真相得到证实的那一刻,当玄亦大师告诉他铁符早已毁掉的那一刻,他颓然坐于禅房之中。

玄亦大师悲悯的眼光看着他:“可怜的孩子,不管他是你的仇人,还是你的恩人,你凭着你的一颗善心去行事吧。”

可不管那人是仇人,还是恩人,始终是抚养自己长大的人,自己再凭着一颗善心去行事,没有了铁符,更不可能从容儿那里去骗出寒山图,又怎能从那人手中拿到解药?自己武功不如那人,怎能逼他给出解药?即使武功胜过他,难道真要与抚养自己长大的人决一死战吗?

他在痛苦与绝望中挣扎,眼前只有她的笑容,她的双眸,罢罢罢,就与她一起走吧,躲开这一切是非恩怨,用这条残命陪她去苍山吧,陪她度过尽情欢笑的一年,偿她一片情意吧。

军营的相处,点点滴滴,他的心中早已悄悄有了她的影子;安州城她恢复女装那一日,他的心就彻底的交给了她;西狄军营中的十日,他不愿见到她受半点伤害,才在那夜毅然地吞下了那颗□□;得知真相后,他极力挣脱对那人的恐惧与负疚,设计将她从宁王手中救出,又被她深情所感,与她远遁苍山。

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这个冬天,带给他的是从未有过的幸福,他也更不愿意告诉她真相,怎能让她为自己再踏入那个肮脏的世界,再去经历危难与痛苦,更何况,要去面对的是对自己有抚育之恩、手狠手辣的那个人。

他只想,让她远离那些恩怨情仇,静静地陪她度过这一年,守护着她,仅此而已。

孔u的心反反复复,挣扎彷徨,痛苦纠结,现在,该怎么办呢?难道真要误了她的终身吗?他反复地问着自己,反复地捶打着自己那颗痛苦的心。

蓝徽容被他紧紧抱住,听到他说出“好,容儿,我们------”时,有一刹那的喜悦,可等了半天,都不再见他说话,心慢慢下沉,他,到底怎么了?

他对自己的情意,自己看得明白,感觉得到,分明是比海深,比山高,可为何,自己以女儿羞涩之心,讲出了那般惊世骇俗的话,他却还不答应呢?

蓝徽容正在心神疑惑之时,孔u忽然温柔地吻上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容儿,我的心,你自是知道的,我也想与你成亲,可我有些害怕。”

蓝徽容挣脱他的怀抱,抬头望着他明亮的眼睛:“你害怕什么?”

孔u迟疑了一下,再度将她拥入怀中,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痛苦与不忍:“我们现在成亲,万一,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

蓝徽容身躯一僵,面上通红,但脑中却渐渐清醒,是啊,成了亲,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现在这个时候,难道要带着腹中的胎儿一起去赴那生死之难吗?难道要带着孩子一起拼杀、逃亡吗?若是被那些人逼至绝路,又该如何护得孩子的平安?!

孔u暗叹一声,抚上她的秀发,柔声道:“容儿,此去京城,若有命归来,我们再---”

蓝徽容渐渐平定着心头的激情,柔柔地靠在他的胸前:“好,此去京城,若有命归来,我们,我们再成亲。”

见她这般温柔婉娈,孔u心中一阵难过,涌上如潮的愧疚,却也在这一片愧疚与自责之中,他忽有一股决然的豪情涌上心头,自己这般有愧于她,此去京城,不但要护住她的平安,更不能象以前那般逃避,总得想法子将身上之毒解了,陪她一生一世才好。

仇天行再可怕,再对自己有抚养之恩,可为了偿容儿这片深情,自己怎能这般轻视生命?!不管他愿不愿意给解药,待救出容儿的族人之后,自己总要去试一试,总要和他做一个了断。

他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中有着阳光般凛冽的灿烂,更有着想通某事的喜悦,蓝徽容抬头望向他的面容,只觉此刻的他,脸上锋棱尽出,如一座青山般坚实,又如一把隐隐跳跃、即将出鞘的宝剑。

孔u握住蓝徽容的双肩,直望着她的双眸:“容儿,此去京城,我和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平安活着,等所有事情解决了,我,要堂堂正正,明媒正娶,娶你做我的妻子。”

蓝徽容望着他慨然神情,心中无限喜悦和敬慕,轻声道:“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一定要平安地活着。”

两人不再说话,相依相偎,听着周遭的风声、虫鸣声、偶尔的鸟叫声,只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安喜乐,宁静祥和,浑然忘却了太阳再度升起后就要面对的危难。

三月二十,京城,宁王府。

当今皇四子,渐掌大权的宁王的府邸,自是壮丽华轩,飞檐斗拱,气派非凡。

简z辰一身便服,立于拾文斋窗前,窗侧案几的羊脂白玉瓶内插着数支淡白的栀子花,他望着窗外院内满眼的□□,执起一支栀子花到鼻前轻嗅了一下,那雅净的香,素淡的白,让他心头泛起一个倩影,自己为什么越来越忘不了她呢?

“王爷!”师爷左端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

简z辰并不转身,看着院内数只雀儿在树上纵跃:“什么事?”

“禀王爷,孟豪飞鸽传书,蓝小姐露面了。”左端成恭声道。

“哦?!”简z辰手一紧,栀子花花瓣在他手中迸出数缕花汁,他缓缓将花掷回瓶中,闻着手中的那抹花香,转过身来:“她现在在哪里?”

“据孟豪上禀,蓝小姐于这个月初二出现在容州城蓝宅,未作任何掩饰,也未有躲避行踪,孟豪依王爷吩咐,并未惊动于她,蓝小姐在家中停留了半个时辰,其后一路往京城而来。孟豪他们一直跟着,传书时已到了卫阳府。”

“她是一个人还是另有人同行?”

“蓝小姐孤身一人,未见有人同行。”

简z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容儿,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父皇说不用满天下找你,只要查到你的族人,将他们请来,你就一定会出现,玉清娘的女儿,又岂是贪生怕死、不顾情义之辈!容儿,我等着你,等着你回到我的身边!

他沉声道:“传令府内之人,按迎娶正妃之礼准备好一切!”

左端成应了一声,又轻声道:“王爷,还有一事。”

“说。”

左端成凑近简z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简z辰眉头深皱:“怎么会这样子?现在父皇盯得紧,户部那边也挪不出这十几万两来。”

左端成垂下头去:“可再拖下去,只怕会坏事。”

简z辰沉吟半天,抬起头来:“先将安平府那两处庄子想办法卖了,记着,得秘密地卖掉,待过了这一关,我自会想出办法来的。”

他望向窗外明媚的春光,容儿,我现在,可真的放不开你了,你,只能做我的太子妃了。

蓝徽容一人一骑,行往京城,想起暗中跟随的孔u,时常微微而笑。二人心意相通,自是都明了,谁也不会退缩,谁也不会独行,若是能救出侯爷和蓝家众人,二人还能死在一起,也不枉此生了。

但二人也清楚,此去京城实是险难重重,毕竟,要去面对的,是这万里江山至高无上的君王,是号称宇内第一高手的简南英,两人不可能凭一腔激情杀到京城,更不可能凭微薄之力将那么多人救出来,还不受皇帝日后的追捕,这一去,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孔u与蓝徽容细细商量,决定下苍山后,两人一明一暗,蓝徽容在明处,独自一人,自容州往悠州,经直望府,卫阳府,安平府,往京城而去,孔u则一路暗中相随,到京城后先设法与质子府中的慕世琮取得联系,再决定如何行事。

经过容州时,蓝徽容回了一趟蓝宅,也立即感觉到了被人盯梢跟踪,她知定是简南英派驻蓝宅监视的人,她也坦然不惧,反正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逼上京城,索性在空寂无人的家中小憩了一阵,才飘然出城。

这日正午行到卫阳府城外一处茶寮,蓝徽容觉得有些口渴,入茶寮饮过一壶清茶,正待重新上路,眼角瞥见从容州一路跟踪而来的那几人正在茶寮不远处装作歇脚休息。

她略觉好笑,又见自己从苍山购来的那匹马儿疲态尽显,调皮心起,索性负手走了过去。

跟踪她的那五六人见她过来,互望一眼,纷纷站了起来,蓝徽容嘴角微勾,悠悠道:“你们几个人,谁是头?”

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知她已识破己方的身份,忙赔笑道:“宁王属下孟豪见过蓝小姐。”

蓝徽容冷冷一笑:“我那马跑不动了,去给我找匹好马来。”

孟豪一愣,忙点头道:“是,是!”迅速将自己的座骑牵过,蓝徽容接过马缰,不再看向他们,扬长而去。

正是春光浓到极致之时,京城郊外,碧空的天衬着青山绿水,一片鹅黄翠绿,姹紫嫣红,简z辰一袭素袍,坐于‘远望亭’中,目光悠远地望着西边的官道。

亭外,早有王府侍卫随从封路清道,绕路而过的百姓只知今日宁王爷要在此迎接一名贵客,不禁纷纷在心中揣测:能让权倾朝野、极有可能是未来天子的宁王这般恭迎并早早等候的贵客,究竟是什么人呢?

眼见已是巳时,一名侍卫驱马由西而来,大步奔入亭中,跪落禀道:“禀王爷,蓝小姐已到三里之外,小的不慎被她发现行迹,蓝小姐要小的回禀王爷,她马上就到,请王爷稍安勿燥!”

简z辰右手手指轻敲着亭中石桌的桌面,不可抑制地微笑,容儿,你这般聪明,这般惹人相思,我越来越放不下你了,可怎么办呢?

蓝徽容越近京城,心情反而越是轻松,这由苍山至京城的遥远路程,对她来说,好似一场心灵的磨炼,刚下翠姑峰时的不舍,对未知危难的恐惧,对强大对手的痛恨,皆于这一路明媚的春光中慢慢归于平和。

想这世上之人,或为名,或为利,熙熙攘攘,奔波一生,甚至争权夺利,互相残杀,又有几人是为了情义二字而活。自己与孔u,心灵相通,情之一字,此生足矣,此去京城,为的是成全一个‘义’字,若能求得其全,又何必在乎这副躯壳的生死荣辱?!

她悠然策动座骑,算着此刻孔u应已悄悄入了京城,笑容中便带上了一丝温柔之意,饴荡的春风拂过她的衣裙,如同他轻轻的拥抱,更给她添了几分信心。

她转过一个弯道,视线尽头,绿柳长亭,亭中一个白色身影,静然而坐。

蓝徽容微微一笑,这一刻,觉得这简z辰是如此的可怜可叹。相识之初,他温文和雅,但又威严隐现,虽感其身份贵重,却也觉平易近人,曾于危难时救过他,也与他相谈甚欢,但她也清楚,以他之身份,终只能是在自己心头偶尔掠过的一阵风,不可能为自己而停留。

只是她也未料到,再见他,他竟成了自己的牢笼,而此时,他更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自己的一生卷入其中。

但此刻,她也没有了恐惧与仇视,她想着的,只是怎样巧妙地化解这场危机,怎样能从这些人的疯狂中安然而退。

蓝徽容神色平静,轻跃下马,缓步步入‘远望亭’中,在简z辰对面坐下,执起茶杯,微啜几口,淡淡而笑。

简z辰长久地凝望着她,嘴边勾起一丝欣慰而又疼惜的笑容,轻叹道:“容儿,你瘦了!”

蓝徽容迎上他的目光,微笑道:“王爷可还是风采如昔!”

简z辰大笑着起身,声极愉悦:“容儿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吧,府内一切都准备好了!”

蓝徽容冷冷一笑,猛然将茶杯反过来扣于桌上,缓缓道:“我的族人呢?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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