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之上一切尽收于眼底的感觉让他有些想念他的飞天扫帚, 当然，这与乘坐飞天扫帚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毕竟坐于机舱内是完全感受不到风的流动的。雷古勒斯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但却没敢陷入沉睡, 他怕那一直以来未曾离去如影随形的噩梦在这时缠上他。

休息过后，看看杂志读读报，与卡莱尔聊聊天，十个小时左右的航程很快就过去了。当从天空上方可以看见英国的土地后，雷古勒斯不自觉地呼吸一滞，然后慢慢地放缓了呼吸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从天空上方注视着英国的国土。

卡莱尔出声道：“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雷古勒斯附和道。

卡莱尔和雷古勒斯不管是谁都有资格说一声“回来了”, 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伦敦人, 区别也不过是在于卡莱尔出生于十七世纪中期，而雷古勒斯出生于二十世纪中后期。

当两人重新踏上英格兰的土地时，一种油然而生的慰藉感诞生于心。

这是雷古勒斯第二次踏上这个世界的伦敦的土地，但是此时此刻的感觉与上一次急急忙忙来确认这个世界是否存在巫师界时的那种惶恐与不安的心情绝对不一样。

卡莱尔一走到太阳底下就撑开了一把黑色的雨伞, 以避免阳光直射到自己身上。

“卡莱尔, 我们先去哪呢？”雷古勒斯的语气里带着无法掩饰的轻快。

“你想先去哪？”卡莱尔征求雷古勒斯的意见，雷古勒斯的想法优先。

不过卡莱尔的这个问题恐怕是白问了，虽是在伦敦生活了十八年之久，但是巫师界一向处于“闭锁”模式，与普通人的社会除去某些必要的交流外鲜有沟通，雷古勒斯最为熟悉的也不过一些在巫师界与麻瓜界同样出名的地点，例如大本钟, 伦敦塔，特拉法尔加广场什么的，这些太过有名的且已经去过的地方再去一次恐怕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他也还记得一些店铺之类的地方，但是雷古勒斯可不保证这二十多年过去，他印象中的那些地方是否还存在。

于是雷古勒斯只得睁着一双深灰色的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卡莱尔，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卡莱尔为此感到有些好笑，他忍不住身手抚摸了一下雷古勒斯的头发，在雷古勒斯还没来得及皱眉之前及时收手。

他转身抬手招向不远处的一辆的士，的士驶到两人面前。

卡莱尔说：“不介意由我安排一切吧？”

“不介意。”

“那么跟我来吧。”卡莱尔拉着雷古勒斯一同坐进了的士内。

司机向两人询问要去哪里，这口音可怕的英语让雷古勒斯不自觉地多看了司机几眼，雷古勒斯只看到了他的侧脸，棕色的皮肤以及颜色过分浓郁的黑色眼睛明显不是英国人。

一个南亚人。雷古勒斯在心里如是想到。

司机似是察觉到了客人在看自己，他看向汽车后视镜并向镜子里的雷古勒斯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卡莱尔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快速地说了一个雷古勒斯所陌生的地点名称，右手覆上雷古勒斯放在身侧的手。

雷古勒斯挣了挣，没有挣出卡莱尔的手心。

注意点时间场合行吗？雷古勒斯很想向卡莱尔这样说，但是他知道自己这样说的后果不过是换来卡莱尔无甚变化的温和包容眼神罢了，然后这家伙会仍旧我行我素，全然将自己的警告视之无物。

所幸，前面的司机并没有注意到雷古勒斯与卡莱尔之间的小举动。

卡莱尔先领着雷古勒斯去一家餐厅里将肚子填饱了，当然用餐的其实只有雷古勒斯一人。然后卡莱尔将雷古勒斯带到了卡伦家曾在伦敦郊区的暂居点，位于一片树木郁葱的小树林尽头的一栋小楼。

雷古勒斯原先以为他会看到一片阳光稀疏的景象的预想破碎，小树林尽头那栋小巧玲珑的别墅前方空地上的阳光实在是太灿烂了，灿烂到让他忍不住抬起手遮挡一下阳光。

似是注意到了雷古勒斯古怪的表情，卡莱尔出声道：“其实吸血鬼并不讨厌晒太阳。”

“这话说给小说家和神学家听吧。”

卡莱尔推门而入，雷古勒斯一走进房间就被空气中那上下浮动着的灰尘吓了一跳，他自认自己并没有洁癖，但是面对如此的环境……

卡莱尔说：“看来这个月家政公司还没来得及派人过来。”

“清理一新。”

随着一句咒语从雷古勒斯嘴里念出，空气中的浮沉，地面上的灰尘通通消失不见，所有的物件像是被打了一层蜡一样焕然一新。

“现在看着顺眼多了。”雷古勒斯说。

卡莱尔看到雷古勒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忍不住亲了一下雷古勒斯的鼻梁。

……

对现在的英国还不如卡莱尔熟悉的雷古勒斯将旅行制定计划的大权全权交付给了卡莱尔。

卡莱尔在一开始还习惯性地询问雷古勒斯的想法，而这时雷古勒斯的眼神通常都会透露出这样的意味——那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不过既然是卡莱尔推荐的那就去吧。

于是这样反反复复多次后卡莱尔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雷古勒斯：“你确定你真的在英国生活了十八年。”

“我确定。”雷古勒斯说道。

“真想知道你过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生活，莫非你的家人都不让你与外界接触吗？”

“我的家人以及很多纯血巫师都认为巫师与……”雷古勒斯将即将冒出口的“麻瓜”一词咽下，继续说道，“……与普通人在一起是一种自我堕落的行为，但凡与普通人有所接触，即使只是对他们的文明感到好奇也无被人投以鄙视，所以普通人的社会我的确没怎么接触过。”

卡莱尔无奈，他挥了挥手便让雷古勒斯一个人玩去了（……）。

即使是独自一人卡莱尔仍旧很快的将旅行计划制定了出来，他下意识的想要找雷古勒斯说一下他安排的路线，但在抬起头来轻声呼唤了一声雷古勒斯的名字后发现他没在屋内。

卡莱尔闭上了眼睛倾听周围的声音，窗外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尤为响亮。他站起身来推开窗户向外看去，就看到雷古勒斯正站在房子前面的空地上，地面上停留着几只不知从哪个小广场上飞来的鸽子。

黑发的青年抬起自己的右臂，让一只拥有着洁白羽翼的鸽子飞落在掌心之上，用喙轻啄几下他的掌心才从青年身边飞走，一束颜色浅淡柔和的阳光从天空上方投到青年身上，发梢似是镀上了一层隐隐绰绰的亮光。

卡莱尔为雷古勒斯用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勾勒出两只羽翼的形状，静静地注视着那个眉眼皆柔和下来的青年。

雷古勒斯注意到卡莱尔的视线，他回过头去向卡莱尔挥了一下手。他挥散了周围的几只鸽子，走进了屋内。

他来到卡莱尔所在的房间内，似是抱怨般说道：“大概是和你在一起呆的久了，我身上沾染上了一些吸血鬼的气味，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这些小家伙亲近我。”

“你想养鸽子？”卡莱尔问道。

“之前我们过来时我在林间看到有猫头鹰，我最开始的想法是想驯养一只猫头鹰的，结果猫头鹰没过来，倒是过来了几只白鸽，不是真的想养，不过是图一时之乐罢了。”

卡莱尔一边听雷古勒斯说话一边认真思考伦敦哪里有卖猫头鹰的，大不了他去捉一只。

是夜，雷古勒斯直接与卡莱尔住到了同一个房间，反正卡伦家的其他成员都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也不怕被他们看到后就此打趣一番了。当然，这只是卡莱尔的想法。

对此，雷古勒斯仍有不同的意见。卡莱尔根本不用睡觉，他利用这段时间看书读报做什么都行，非要陪自己闷在房间内有什么乐趣呢？

雷古勒斯双手抓着被沿与卡莱尔瞪视了一会儿，在卡莱尔不变的神情中他恨恨地闭上了眼睛。

卡莱尔身上的那种独属于吸血鬼的清香味总是能雷古勒斯很快的入眠，不一会他便陷入了睡梦中……

朦朦胧胧间雷古勒斯似乎又回到了隐藏在格里莫广场的布莱克家老宅，壁炉里的火焰烧得柴火噼啪作响，他那位不论是现实生活中还是梦中都许久没见的纳西莎姐姐倚靠在沙发上坐于壁炉旁，怀里抱着一只灰毛黑斑点埃及猫，它那懒散温顺的神情倒是与纳西莎脸上惬意的表情一模一样。

雷古勒斯还没来得及为此打趣她几句，就见纳西莎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他，笑得如他记忆般中的温和。雷古勒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她的指甲突然变得锋利了起来，灰猫受惊跑走。她慢慢地用指甲剖开了自己肚子，从里面掏出一个血淋淋的婴儿。

纳西莎慈祥地看着被她捧在手里的孩子，“雷，快瞧啊，他是我和卢修斯的孩子，很漂亮吧？”

那个孩子有一双红如血的眼睛，以及尖锐的獠牙。

当雷古勒斯注意到这一点后，便猛然从梦境中挣脱出来了。

雷古勒斯一只手臂搭在额头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卡莱尔就在他身旁。

卡莱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雷古勒斯，“我本以为你的睡眠质量已经在近期变得好多了，却没想到只不过是由失眠转变成了做噩梦。”这个认知让卡莱尔的心情非常不好。

雷古勒斯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到卡莱尔又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雷古勒斯抿唇，“告诉你就不会做噩梦了吗？”

“……你说得对。”

雷古勒斯分辨不出卡莱尔说的话究竟是怎样一副语气，雷古勒斯有些自责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好，他急忙补充道：“这不关你的事。”他本意是想告诉卡莱尔不要把事情的“过错”归到自己身上，结果说出来却像是在嫌卡莱尔多管闲事了。

雷古勒斯恨极了自己的舌头，他的语言表达能力怎么突然在这时退化了呢？都是那个噩梦害得！

他有些慌乱地看向卡莱尔的眼睛，希望他不会因此误解什么。

卡莱尔忍俊不禁，“我明白。”

“这很好笑吗？！”虽然卡莱尔并没有笑出声，但是雷古勒斯仍为此感到不爽。

“是的，这很好笑。”卡莱尔倒是直言不讳。

雷古勒斯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好的，好的，我不开玩笑了。”卡莱尔拍了拍雷古勒斯，他的语气微变，“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因何而做噩梦吗？”

雷古勒斯将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烦躁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恐惧？”这样说也不算错。

他必须承认自从那次被阴尸拖入湖底后，他的精神的确变得有些不好，或许卡莱尔说得对，他的确应该找一个心理医生与之好好交谈。不过他敢百分之百的确定，如果他将自己的一切都吐露出来，他绝对会被关进精神病医院。

巫师？吸血鬼？孩子，你得妄想症了吧。

卡莱尔对雷古勒斯说过他也有心理医生资格证，雷古勒斯不敢确定三百年前就见过自己的卡莱尔究竟对自己了解到什么地步，但是有些事情雷古勒斯仍旧想要向卡莱尔隐瞒下去，他无法对卡莱尔说出口。

卡莱尔继续问道：“你在惧怕什么？”

“我的过去，以及未知的一切。”

卡莱尔伸出一只手臂将雷古勒斯搂到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有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