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人马在象鼻山下对峙。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终于恋恋不舍的沉入到了地平线之下。黑暗渐渐笼罩在四周, 只余那冲天的火光照射着周围。
夜风席卷着夏日的闷热, 与这熊熊火焰混成一块,几乎要灼伤人的面皮。已被烤焦的竹叶犹如人声一般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温氏和村民们被黑衣人推搡着站在了两方人马中间的空地上。她艰难的抬头,那双圆润的大眼倏然睁开。
她的一双儿女正端正的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低头悲悯的俯视着她,他们的神色竟让她无法看懂。
这飞来横祸打乱了原本平静安详的生活, 这……到底为了什么!?
她想不明白,只一眼不眨的盯着那双儿女, 心中满是焦虑与惶恐。小女儿的脸色苍白, 一双原本黑亮的眼眸似乎是被周围的火光染红,一丝近乎于残暴的红光划过,竟然令她不寒而栗。
“傲雪寒梅?”为首的黑衣人端坐在黑马之上, 犀利的目光犹如锋利的小刀一片一片的剐过梅枝的眼眉, “屈居于这小小村庄真是让我们好找。”
“呵呵……是吗?”梅枝一声冷笑,“真是辛苦各位了, 不过……只怕这趟要让你们有来无回了。”
说着, 她也不多废话,只朝着身后身高马大的匪徒们挥了挥手,喝道:“去!”
王磊率众一松缰绳便要与众人朝着黑衣人扑去,却又被黑衣人的一句话拦阻了。
“梅女侠,这一村村民的性命你可是不管了?”为首的黑衣人一声嗤笑, 背后的黑衣人们纷纷举起了兵/器,架在了村民们的脖子之上。冰冷刺骨的兵/器反射着熊熊火光,划出一道道血色的长虹。
那一滴狼血在沐歌的胸口扑腾, 几次几乎都要点燃她丹田内残存的真火,却又被她的理智硬逼下去。睁着蒙着一层红雾的眼,沐歌只看到温氏脖子上的剑雪亮,倒影着她惊恐的脸……
一旁梅枝“呵”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开口:“想要成就大业就必须有所牺牲,他们为了四皇子的大业而死,正是死得其所,他们应该感到荣幸。”
这大言不惭的昏话一出,还抱着一丝生机的村民们几乎都要绝望了。一日之内,家园被毁,生离死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的魂不守舍的村民们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开始呜呜的哭出了声。
为首的黑衣人显然早知道梅枝会如此说,他略略俯身仔细端详了她的脸说:“莫说这世界上最熟悉你的还是主子爷。”
一只用金丝银线绣成的荷包被他一扬手丢弃在泥地之上,被渐渐快要熄灭的火光一照,露出上面绣着的一朵傲雪的寒梅。
梅枝的双眼倏然瞪大,眼光一眨不眨的死盯着荷包,怒睁的双眼简直要滴出血来。
“你是从何处偷来的!”
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声音彰显出她的悲愤,这半旧的荷包落在泥中一如她的心被人一脚踩进了深渊。
“偷?”为首黑衣人好整以暇的坐直了身体,“主子爷跟我说,如今你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也该和你的夫人将军团聚了。”
“哦……”他好像还想起了些什么,又说道:“主子爷让我告诉你,多谢你替他好生照顾这个皇族余孽,让老皇帝一直对他心怀愧疚,让他有机会坐稳了位置,有了问鼎帝位的能力。这十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梅枝闻言简直要疯了,一颗跳动的心脏渐渐冷了下去,她一字一顿的问:“你的主子爷是谁?!”
“是……四皇子?”很快,她又自问自答起来。
黑衣人只看着她微笑不语。
“哈哈哈……”一道癫狂的笑声骤然从她的口中溢出,仔细看去她的眼中竟然流出了一丝血迹,“原来是我一直自作多情,痴心错付……”
“好了,既然我已经按照主子爷的吩咐让你当个明白鬼了。如今……就让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吧。”黑衣人似乎说累了,他懒懒的右手一挥,“就用你们鲜来血祭我主子爷新得的宝贝吧。”
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这声音极为沉重,仿佛是重重的车轴碾压过地面。
沐歌一言不发的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只冷眼的看着几个黑人推着那个盖着红绸的怪东西出来,沉重的车轴碾压过那只腊梅荷包。
“撕拉……”一声,红绸被快速的扯开,露出一门寒光闪闪的大炮。黑洞洞的炮筒对着田家村村民与梅枝众人,冷冽而残酷。
“红衣大炮!”不知是谁喊叫了一声,尖锐的声音如同响雷炸在众人的耳边。
明显听到身后的人马倒吸了一口凉气,沐歌强自压下诧异的心情,心中那股渐渐升起的绝望的情绪几乎要把她席卷了。
怎么办?!
此时的她远没有当年毁天灭地的能力,如何能够用着血肉之躯抵挡着炮弹的攻击……
黑衣人笑着摸了摸下巴,右手手指微勾便指挥手下拿起火把点燃了导火索。
“梅女侠,那就后会无期了。”
导火索“呲呲……”作响,点点火光只映照在沐歌血红的眼眸之上。耳边是温氏抽泣的哭声,热风快速的剐过她的脸颊。
来不及了……
只听到“哄……”的一声,热浪滚滚如来,沐歌倏然瞪大了双眼。
可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呵呵……”耳边忽而传来田小栓欠扁的笑声,“如此看来,还是要靠我啊,姐姐……”
沐歌微怔,却发现他的身体在她的眼前瞬间炸开,一股股黑色的怨气冲天而起,直达天际,如风一般呼啸的冲向炮弹,把它紧紧的裹在了当中。
他!魔魇!
血色眼眸紧紧的盯着这铺天盖地的怨气,捏紧了缰绳的手在微微的发抖。
这讨嫌又变态的弟弟竟然就是一直如影随形的魔魇……
炮/弹被怨气包裹其中,再不能朝着沐歌前进半步。随即,“嘭……”的一声,在半空中爆炸,火光竟如五彩的烟火绚烂而下。
点点星芒在沐歌的身边的打着转,是田小栓懒洋洋的声音:“你看,还好我有先见之明,用野兽之血解开了力量封印,要不然你们这些人还怎么活……”
他说着说着,语气虽然嚣张,声音却慢慢的低沉了下去,“哎……我不是明明想要阻止你和小九好的吗?我要是死了,你会想我吗?姐姐。”
他问的幽怨。还不等沐歌回答,他又似喃喃自语。
“呵呵……罢了,罢了……”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在温氏的身边轻轻的打了一个转。一声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娘……”
话音还未落下,便消失在风中。
“不!”温氏与梅枝尖叫的声音混成一道,尖利惨烈恍如灭世。
沐歌只觉得头疼欲裂,双手剧烈颤抖,几乎就要捏拿不住缰绳。
身边的梅枝策马而出,直接与黑衣人战做了一团。“噗噗……”黑衣人的利剑毫不留情的划破了村民的脖子,刺目的鲜血满地,混杂着烈火焚烧的焦臭味,整个世界仿佛阿鼻地狱。
脑浆开始沸腾起来,眼前浓重的血雾几乎要把沐歌的五感都屏蔽了起来。
从田小栓的只字片语中,她知道这次穿越而来的自己与圜九重所有的力量都被压制了,灵力全无。那么,如此算来,一路跟随而来的魔魇也便该是如此。否则他也不需要冒死强行借助孤狼之血的力量。
不过,即使是他强硬的用野兽之血解开了封印,恐怕与往日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只怕这一阻挡已是用尽了他全身的修为……
“妞儿……”是温氏最后的呼喊声,沐歌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看向了她,却见她如同一朵飘絮轻轻的散落到了泥地之上,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身上流出,浸染了整块土地,似乎在那地上开出了一朵绚烂的花。
“不!”
沐歌微微抬头看着黑暗的天空,血色双眸毫无焦距。
她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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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秘境中,天道之柱上,圜九重被黑色的锁链紧紧的束缚着。
沐歌收起翅膀,熊熊烈焰自她的丹田蓬勃而出。他们的四周围满了天道守护者,在她眼中看来,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都是些食古不化之人。一边要她压制着自己的实力,一边又妄图用她的能力来维护什么天道。
简直可笑!
她不发一眼,只略挥动了翅膀,一股冲天烈焰瞬间焚烧了守护者们。冷眼看着他们在熊熊真火中挣扎,沐歌上前一步,便要把锁链拧断。
“朱雀,你可知道你错在了哪里。”
忽然,一道威严的声音在空中骤然响起。无穷无尽的威压自四面八方而来,如同一张密密的天网兜住了沐歌的力量。
“错?我何错之有。”
沐歌放下手,身上的红光更甚,坚韧的天网几乎都无法桎梏住她。
“你空有一身灵力,却无半点悲悯之心,于世人于大众,只是个祸害。天道慈悲,只愿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你能放下屠刀,怜爱世人,我便放你自由。你看可好?”
沐歌显然没想到所谓的天道还能讨价还价?
“呵……”一声嗤笑,她低下头靠着天道之柱,“不就是我焚了一个拐卖小孩的小村落吗?至于把小九关押在此抵罪吗?”
“天道授命圜九重教导养育于你,教不严师之惰,如今,你犯下如此杀戮之罪,应当由他来承担。”
“这样……”沐歌抬起头来,眼光如有实质的滑过圜九重俊朗而苍白的眼眉,“要是我不答应,又会有什么后果呢?”
威严的声音一滞,随即响起:“你是这世间最后一只朱雀,天道自会为你破例。不过……”
随着他的声音,圜九重身上的锁链骤然收紧。
昏迷中的圜九重也感受到了疼痛,微微的瑟缩起来。
“身为命运之子,枉顾天道律法,纵容朱雀行凶,当受天雷七七四十九道。”
眼见着这殷红的鲜血一寸一寸的从他的皮肤中渗出,染红了身上黑色的锁链,只滑过一道道绚烂而诡异的线条。
沐歌微蹙了眉,丹田中的真火跃跃欲试:“既然如此,我就不做这什么天地间最后一只朱雀好了。没有我这个因,哪来圜九重四十九道天雷的果呢。”
“你敢!”威严的声音显然没想到沐歌有如此的想法,他快速的说:“朱雀,你守护天道四方之一,你怎可轻言放弃!”
“呵呵……”沐歌眼眉微弯,懒懒说道:“你用我来威胁小九,又用小九来威胁我。威胁来威胁去,我都替你累。这次用这样的惩罚我以达到你的目的,下次你又想威胁我做什么?罢了……既然是我一人做错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好了。”
她说着,右手成勾,一下子插/进了自己的丹田,用力的抓出一团燃烧的火焰丢了出来。
“给你!什么朱雀,什么命运之子,谁爱当谁去当去。我不奉陪了……”
侧头最后一眼略过圜九重的眼眉,微凉的手指堪堪的停在他的面前:“不自由,毋宁死。对不起,小九……”
视线渐渐模糊,依稀看到天道之柱上的圜九重慢慢的抬起头来,苍白的脸,墨黑的眼眉,嗯……真好看……
“自由,并不是让你肆意妄为!”
耳畔传来重重的声音,与圜九重绝望的喊声混成了一块。
呵呵……那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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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的一声,一直妄图与沐歌丹田内小小真火勾勾搭搭的狼血终于缠上了真火灵力,一道蓬勃的火焰从她的身上喷射而出。
从她血色的双眸看来,对面的黑衣人与梅枝都该死!他们都该死!
沐歌双手一挥,身体慢慢的腾空,血色的火焰在她的指尖跳跃。
“呵呵……去死吧,你们这些蝼蚁……”她喃喃自语,似乎是在对自己说,又似乎是在对死去的魔魇和温氏说,“他们都该死,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指尖真火瞬间挥出,这天地间最炙热与纯净之力,瞬间便把那些战做一团的人焚烧成了灰烬。
梅枝,那个蛰伏了十几年的女人在最后一秒,用力的捏起那只烂入到泥地之中的荷包,只来得及再细看一眼,便瞬间消亡。
“呵呵……都死了。”沐歌笑的有些古怪,“既然都死了,那这个世界也没什么意思,就一起消失吧……”
夜风吹拂起她的发,一如情人最温柔的抚慰。
“嘭……”一对巨大的翅膀从沐歌的肩甲处伸出。
“天道?呵……”她嗤笑着,快速的朝天冲去,重重的撞击在天籁之上。
撕碎那个虚伪的脸面,撕破着伪善的面孔,天道轮回,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几下撞击以后,“撕拉……”一声,整个空间被朱雀的真火之力撞击的几乎支离破碎,那黑色的夜空被沐歌徒手撕裂了开来。整个世界再也无法存在,只不停的崩塌下来。
“玄天秘境!”沐歌目光一凝,直直的撞进那一旁缝隙之中,朝着天道所在的位置冲去。
“沐歌……”这时,忽而一道轻声的呼唤在沐歌的身边响起,低沉而略带着一点点的磁性,“沐歌,不要再错了……”
“错?我何错之有?”
“若是你没错,当年你为何又愿自断灵力,把丹田内的真火倾泻而出呢……”声音很轻,仿佛情人间的耳语,“你那时夜夜梦魇,我知道你也后悔当初一怒之下的屠村。如今,你又要重蹈覆辙吗?”
沐歌一滞。
随着轻柔的声音,圜九重的脸渐渐凝结在她的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狭长的双眼,眼尾有一点点上扬,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挥散不去的忧郁:“我与天道命运打赌,用我的修为赌你一次机会。我赌你能够记起前尘往事,并心怀敬畏,关爱众生,不会再如从前一般肆意妄为。”
“沐歌,你觉得我能赢吗?”
沐歌滞空的呆立在空间缝隙之中,心中已是百感交集。
肆意妄为?这个词语在这一世离的她好远好远。怎么可以用这个词形容她呢?
“沐歌,我与你已经经历了三个任务,在每个任务中,你都慈悲无私,为世人带来希望与未来。如今,你真愿意因为一时冲动而破坏了我们之前的努力吗?”
“可是……他们呢……”沐歌垂眼看着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田家村,“他们呢?魔魇,温氏,还有躲藏在拔步床下的小山小水,他们呢……他们就该死吗?”
一双手虚虚的把她拢在了怀中,“别怕,有我……我们能够改变整个结局,你能相信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重重的砸在她的心里,美好的结局……
“走吧……”
只感觉自己被圜九重抱在了怀中,熊熊烈焰灼热着他的眼眉头发,“你……你放开我,你受不了着真火的热!”
“别担心。”他说。
看着田家人离开县城他便隐隐察觉了不妙,结果,他一回到田家村便发现了事情早已脱离了他的控制。用尽了全力才激发出残存在体内的最后一丝力量,才把暴怒的她阻拦了下来……
没有了你即使中了状元又如何,没有了你再平凡的生活只是折磨,没有了你亘古不变的岁月冗长的令人发指。
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生离,也无死别。即使这次任务失败,我也将与你融为一体,生生世世再无分离。你相信我好吗?……
******
空间瞬间变化,沐歌似乎独自一个人站在了悬崖之上,狂风从崖边吹来,似乎要把她拖拽入深渊中。
“夫人,快走!”一声惨烈的尖叫声倏然响起,一名黑衣女子一手飞快的舞动着手中的长剑,挡开迎面而来。一手掩护着身后一位锦衣女子边走边退。
黑衣女子身形窈窕,面容坚毅。
是她……梅枝?
这是当年他们被追杀的片段?
沐歌略一凝眸,一手挥出,一道赤炎便席卷着狂风瞬间把这铺天盖地的箭矢焚烧殆尽。
“不好!走!”一群随后而来的黑衣人一看情况不妙,瞬间如潮水一般撤退了。
“哈……哈……”年轻的梅枝喘着粗气,一手扶起锦衣女子,“多谢女侠出手相救!”
这女侠有些奇怪,双眼竟然是血红色。梅枝一见之下似乎被吓了一跳,她快速的低下头去,却见锦衣女子怀中的襁褓被推开了半分,露出婴儿白嫩的小脸来。
这……是小时候的田晓恬吗?
沐歌有些好奇,略低下头来看。
“多谢女侠。”锦衣女子虽然面色苍白,但还保持着雍容华贵的姿态,“我代小儿也谢过女侠。”
小儿?
“这是男孩?”沐歌不由的问道。
“是啊。”梅枝回答,“这是我家小公子……”
呵呵……原来如此。
******
沐歌手指微动,却触碰到冰冷的一块。
“唔……”她困惑的睁开眼睛,却只见到对面发出幽幽光线的笔记本电脑。而手边触碰的却是装着冷掉的咖啡的马克杯。
做梦?……
还是回来了?……
沐歌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却发现右手上绿色的手镯闪现这碧色的光芒。
“哆哆……”是轻敲房门的声音。
沐歌摇晃着浆糊一样的脑袋站了起来,全身酸痛不堪,看了看窗外,这才发现天色早已大亮,而电脑记录还在她未发出的最后一段结尾处……
“哆哆……”又是敲门声。
“来了……”沐歌跻着拖鞋踢踢踏踏走。
门一开,一道温暖的阳光缓缓的照射进来,一位修长挺拔的男子与阳光一起走了进来。
白皙的脸,墨黑的眉,和煦的阳光似乎给他渡了一道金边。他微微一笑,伸手把一只大黄猫塞到了沐歌的怀里。
“我回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