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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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他二人情好, 众人皆面带醋意撇过脸去。

独独杨卉咯地一笑, 道:“原还以为贵妃同本宫一般,生在京师长在京师,不晓得竟还有这样好的见识, 连蛮夷之语都通。”

贤妃就安静笑:“皇上总说贵妃妹妹聪慧,果然是有道理的。”

夏沐望向冯若兰的神情越发显得柔情蜜意, 道:“南地方言她们并不通晓,你是知晓些的, 由你解说再合适不过。”

冯若兰冲夏沐盈盈一笑, 旋即低头,一派谦卑模样:“其实真要论起来,臣妾只不过懂些皮毛罢了, 只怕说不好惹人笑话呢。不妨宣那教习歌舞的宫人上殿来回话, 终归曲子是他教的,总比旁人精通些, 皇上以为如何?”

见招拆招的本事, 她果然精通,然而这也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我只在心中暗暗冷笑,不多语。

夏沐兴致高,自然乐得点头:“也好。到底你已久不去南地,难免生疏些。”

那宫人很快就被带进殿来了, 想来是初次面圣,见夏沐神情欢悦,心知此番讨好到了点子上, 难免振奋。

夏沐笑着问他:“方才那一曲蝶恋花,可是你教的瑞容华?”

那人伏身在地,应一声是,夏沐又问:“那你来说说,这一曲都唱了些什么?”

那人喜滋滋道:“回皇上,此曲旨在诉说女子相思之苦。”

夏沐越发来了兴致,握住冯若兰的手,笑得一脸暧昧缠绵,头也不回问:“怎么个相思法?”

那人黏腻腻笑:“此曲唱的原是南地某位女子凭栏望月时,见月圆而人未圆而生出的一番相思感慨。在南地多为闺阁女子私下传唱,是极好的情致呢。”

夏沐扬声笑得欢畅,握着冯若兰的手,看也看不够般,眼底有深不见底的情意:“可不是极好的情致么?那年临行时,这一曲你吹了整整一晚,可见是真舍不得朕了。”

冯若兰娇嗔:“皇上怎的总爱这样捉弄臣妾呢。”

说完撇开脸去,耳珠殷红粉颈透白,那模样着实勾人,纵使我这个女人看了,都不觉心头一荡。

夏沐神情越发迷醉,凑过去依着冯氏的耳根笑着嘀咕几句,神态暧昧,越发惹得冯若兰楚楚生姿。

将他二人燕好的情景看在眼里,我几乎想从鼻子里嗤笑出声音来,然而除了想笑,也不免觉得可悲。

倘若夏沐知道这么些年的缠绵情意,不过都是自己的一腔痴心错付,会是何种反应?

垂眸啜一口茶水,悄悄觑一眼贤妃。

贤妃依旧端然坐着,视线带过傍在我身侧的静宁,端和笑:“既是南地的曲子,长公主多半是听过的了。”

彼时夏沐一腔心思都在冯若兰身上,正与其哝哝耳语,哪里有心思关注旁人。

杨卉掩唇嗤地一笑,看印寿海:“未来驸马离得那样远,长公主如何看得清?还不快让几位侯爷近前来?如今这小调倒是听过了,只不知道诸位侯爷还有什么旁的拿手活?也好让咱们跟着沾沾光,一并开开眼界不是?”

她这话一说,静宁当下窘迫得红了一张荷瓣似的小脸。

然而未来驸马究竟是谁,如今还没个定数,且夏沐彼时正自顾自同冯若兰耳语,印寿海也不好打扰,于是只好憋着一张老脸向我求助。

我抚一抚静宁的鬓角,从容道:“既是阖宫同庆,就不必太拘礼了,让四位侯爷一并近前来罢。”笑着看杨卉一眼:“到底你体贴公主心思。”

杨卉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明艳夺目:“旁人待长公主的心思,哪里及得上皇后万分?臣妾也不过碎嘴提一句罢了。”

我深深一笑,转而看静宁:“如何?”

静宁不由得嗔怪:“皇嫂怎的也学旁人打趣我?”

说完转身过去再不理我们,一派小女儿情状,在座诸妃皆笑。

想来是听到笑声了,夏沐这才停了跟冯若兰说话,转而望向我们。

看静宁片刻,见静宁一脸羞涩模样,不由得好奇起来,问:“在说什么?这样得趣。”

我但笑不语,那头印寿海将众人方才一番话捡要紧的回了。

夏沐撑不住抚掌笑:“是朕一时高兴,全疏忽了。是该请了近前来的。”

印寿海再不耽搁,自去请人。

那四人很快就到了近前。

夏沐今夜情致极高,一脸的志得意满,视线在四人身上扫了个来回,最后停在齐凤越身上,问:“方才哪首小调,可听出是什么曲子了?”

四王坐席离御座很有些距离,彼时殿中又有器乐钟鸣声不绝于耳,瑞容华那宫人说的一番话,想也未能传到四位侯爷耳中。

所以夏沐这么问来,齐凤越不免愣了愣,倒是模样生得极狂狷的安平侯大大喇喇接了口:“调子臣听不分明,词倒听出来了,”

我悄悄看一眼净雯,净雯依旧一脸沉定傍在我身侧,眸中有浅淡笑意一点转瞬即逝,我这一晚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定。

不用看,也能猜到冯若兰此刻是何种模样。

杨卉仿佛十分疑惑,问:“怎的安平侯也懂南地方言么?”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然而方才齐凤越那瞬间的怔愣实在不同寻常,由不得人不起疑,夏沐如此多疑之人,安能不在心头存下疑惑?

“朕还从未听你提过,竟连南地方言都通晓。”

安平侯很痛快地摇头:“词是西南方言,臣并不懂劳什子南地话。”

他这狂狷性子是出了名的,言辞一贯不遮不掩,说话如同巷子里扛木头般直来直去,自然也用不着为了这么件小事说谎。

夏沐望安平侯片刻,转而将视线投向齐凤越:“你怎么说?”

齐凤越垂眸,依礼淡淡道:“曲中真意,臣确实听不分明。”

四座皆静,我几乎能听到夏沐呼吸急促间鼻翼一张一阖的响动。

我知道,他必定是怀疑了。

在场众人大多不明所以然,我却是知晓些缘故的,视线淡淡扫过余氏那宫人,落在余珍身上:“安平侯的话想必不会错,多半是弄浑了。下次别再犯糊涂就是,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侧脸看夏沐:“既然方才唱的是西南小调,那换了正宗的南地小调来唱,皇上以为如何?”

夏沐眸中寒气一点点聚得浓了,半晌没话,一眼也不旁视,更不答我,只盯着余氏那宫人:“连首曲子都能弄浑,你这乐师是怎么当的?”

声音冷冽不同以往,那宫人前一刻还欢欢喜喜等着领赏,不过片刻却要面临帝王雷霆之怒,想也惶恐,唯唯诺诺半晌答不上一句话来。

我只冷眼旁观,一旁杨卉弹了弹指甲,道:“咱们久居京师不曾去过南地,天聋地哑自然分辨不出真假。”视线顺过冯若兰,停在余氏身上,笑得一脸别有深意:“容华此番当真有心呢,想来贵妃妹妹多半也是听了你那宫人浑说一通,才辨不出真假的罢。”

夏沐挺眉心一阵耸动。冯若兰当即杨柳依依般跪下了,竟一句也不分辨,只垂眸望着一处,神态无限伤感。夏沐沉默片刻后才移目向她,道:“你酒量浅,先回宫去罢。”

冯若兰却只一动不动跪着,眸中蕴了泪,模样当真楚楚可怜:“其实臣妾一早知晓此曲并非南地小调。臣妾方才不明言,一来也是顾念容华到底用心良苦,二来…” 情切切拿眼看夏沐,复又撇开脸去:“兰儿见皇上今日难得高兴一回,实在不愿意扫皇上兴致。皇上要罚,就罚臣妾知而不报罢。瑞容华到底失子后心肠郁结,还望皇上宽宥她。”

余氏情知不好,立马跪下,哭道:“臣妾此番是被糊涂油蒙了脑子,找了个这样吃里爬外的东西来教习曲子。臣妾不是故意要陷贵妃于不义,皇上明鉴哪。”

夏沐只不说话,闭目良久后复又睁目,望向余珍的眸中难掩都是迁怒:“余氏欺君罔上,剥夺封号降为常在,即日起迁出懿祥宫。”

一旁印寿海引了四王侯归席回来,忙低声应是。

余氏乍然听闻这么个噩耗,吓得一口气没能缓过来,当场昏厥过去。

冯若兰看余氏一眼,一脸怒其不争的丧气模样,嘤嘤哭泣:“皇上肯顾念旧情已属格外开恩,此番臣妾亦有罪,还请皇上一并治罪。”

宝娥原本陪冯氏落后一步跪着,听闻她主子自请受罚,几个挪步上前来,砰砰磕了两个头,声泪俱下:“皇上开恩哪,娘娘自小产后便落下了心绞痛的毛病,根本经不得劳累,如今也是强撑着陪皇上欣赏歌舞呢。此事章大人再清楚不过了。”

一番话说完,冯氏才适时喝道:“宝娥,不许胡说!”

夏沐听到此处,不免也心焦了,急忙伸手去扶冯若兰:“这么大的事,怎的也不跟朕明言?倘若朕一怒之下真罚了你,该如何是好?”

瞧样子,竟是不预备追究了。

杨卉微微一愣后讽刺笑了:“到底贵妃妹妹会□□人,教出个奴才也能这般聪明伶俐。早不说晚不说,偏偏…选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一五一十道出了实情。”话锋一转,眸光凌厉看向宝娥,脸上依旧在笑:“你既晓得你主子经不得劳累,怎的开宴前不说?如今出了这起子张冠李戴的大事,你倒巴巴地想起来了?呵呵~跟你一比,本宫身边人真像足那泥胎陶俑了。”

一番话说得呛人,却也是实情。

夏沐眉心不自觉微微皱起,冯若兰一眼也不旁顾,只凄凄望向夏沐,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垂泪哭道:“皇上,兰儿那个丫头去得早,如今身边,就只剩下一个贴心的宝娥了。”

一句话引得夏沐大为触动,目光剑一般扫过杨卉,继而看向杨卉身旁的丹屏,道:“你主子醉了,扶她回宫去罢。”

冯若兰亦情切切劝:“是呢。姐姐有着身孕,太过操心总不好。”

她演得声情并茂,杨妃一张脸气得铁青,我只觉得唇齿间有血腥味一点点漫上来,五脏六腑都在火烧火燎。

她的丫头是一条人命,旁人的命就当真贱如蝼蚁了?

天理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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