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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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毋躁:“你的意思我明白,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来,瑞芬仪这胎到底没事,就算牵出他她,碍着并无损伤,皇上也不见得就舍得重惩。二来,王福全虽然贪生怕死,然而也未必敢说实话。她在皇上心头的分量,就算你跟我不晓得,王福全那么个人精怎么能不明白?只怕他招认得快,死得更快!”

明慧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然而终究辩无可辩,幽幽叹一口气:“奴婢总替小姐不值。她也不是多美,小姐离宫前更是寂寂无名,怎么现如今就这么入皇上眼了?”

她很少称呼我小姐,想来是念起旧日时光了。

我只无所谓地笑笑:“那也是她的本事,但凡有眼睛的,都知道要巴结她,到底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一准错不了的,皇上的喜好明显显在那儿摆着呢。况且,倘若她不得盛宠,怎么能让王福全之流争相卖命?王福全不会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么净雯……”

我理一理窗前廊檐下坠下的一盆吊兰的青翠缠枝长叶,淡淡道:“她是个有气性的,应该做不来那些邀功献媚的事。”

“小姐倒瞧得起她。”

“看人看品格,我倒喜欢她那样的。至于王福全,即便是宸妃也不敢重用罢。”

明慧似有了然神色,递了花洒给我:“奴婢明白了。奴婢也是乱痪洌睦锿酚惺秃谩!

我朝她促狭一笑,又眨了眨眼,说了句玩笑话:“可不是,比巧馨还唠叨了。”

明慧哑然失笑。

夏沐前脚得了消息后脚就赶来了,脸色沉沉道:“事情你宫里的惠人已经跟朕说了,你预备怎么处置?”

我屈膝福一福,恭顺道:“臣妾的本意是由皇上来拿定主意,毕竟事情出在臣妾宫里,臣妾没能约束宫人实在愧疚。万幸察觉得及时,没有酿出大祸。”

他托着我手臂扶我起来:“哪里是你的错了?他在宫里当差多年,如若不是证据确凿,朕也料不到此人的心思如此歹毒。然而他如今到底是你宫里的人,朕还是要听听你的意思。”

区区一个内监,哪有胆量谋害皇嗣?我都明白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明白?只怕我若说要彻查,未必真能顺他心意。

思索一二,道:“皇上若真要彻查,犯人如今就在臣妾宫里,随时可以审问。”

偷偷觑他一眼,果然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心中已十分明了,转念笑道,“然而王福全这些日子替臣妾打理中宫事务到底尽心尽力,若要亲自重惩,臣妾委实有些不忍,所以还不曾审问,也未曾扣押,两名人证也只派人看着,都不曾盘问。事关皇嗣,臣妾不敢专断,一切全凭皇上定夺。”

见我如此坚决,夏沐倒也不好再推辞了,闭眼沉思片刻,吩咐印寿海即刻拿人,交由审刑司审判。印寿海领旨去了。

事情告一段落,夏沐换了温情神色问我:“你宫里不能缺一品管事,朕命内务府选几个好的来,你挑一个中意的留在身边。”

我瞄了眼在门外候着的方合,笑道:“其实也用不着这么麻烦,臣妾身边的方合还算得力,对宫里大小事务也熟悉,不妨先让他顶了王福全的差,皇上觉得如何?”

“也好。知道你脾气用起来也顺手些,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我笑着觑一眼方合,方合喜滋滋进殿来叩首谢恩。

夏沐眉眼间怒气的已见转圜,方合立马捧了茶盏进来,我亲自泡了杯递过去。

他品一口,舒展眉头状似闲闲夸我一句:“王福全…在宫里当差也不是一年半载了,倒还不曾露出过半点马脚,这次亏得你细心。”

一壁说一壁以拇指摩挲着青釉碗盖上的缠枝纹路,语气不可谓不深邃。

我本能地紧一紧神,面上依旧是淡然神色,语气甚至是轻快的:“皇上膝下子嗣单薄,如今难得瑞芬仪跟杨妃都怀上了,太后又特意嘱咐了臣妾好好看顾,臣妾怎么能不当心呢?”往茶盏中添些茶水,语气再柔软些,“再说了,臣妾小心防范,不也是为了皇上无后顾之忧么?臣妾还怕遇事不够仔细呢,皇上可别再往水桶里头灌水了。”

“哦?这是怎么个说法?”夏沐笑笑,很有兴致的模样。

我温婉笑:“水满则溢,万望皇上少夸赞些,也好让臣妾时刻保持一颗谦卑的心,不断完善自身呢。”

嘴上虽在说笑,心里却是九转十八弯。

此番打草惊蛇,到底动静大了些,皇帝会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都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一没害人,二来也未保藏害人之心,本就不必自乱阵脚。

我的坦然在夏沐看来或许是感怀的,一番言辞也闹得他连连摇头失笑,牵着我的手起来,温情道:“今日你也受了不小惊吓,朕陪着你。”

我不敢十分推让,只有意无意问他:“皇上政务忙完了?”

“忙完了,否则也没法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

“是臣妾给皇上添乱了。”

“这样利落的手笔,哪里称得上添乱呢?”夏沐笑笑,回头目注于我,越发放低声音道,“这事你办得极好,朕该好好谢谢你才是。”拇指描摹着我的眉眼,目中似蕴纳了无限情意。

我到底还是不大习惯他这样亲昵的碰触,滚烫一道顺着他的指尖漫上脸来,本能地侧了侧脸。夏沐“嗤”一笑,拉了我伏在他肩上,低声道:“朕读史书,都道帝王有贤后则家国安。唐宗如此,仁宗亦是。朕如今也深有体会,都是你的功劳。”

“臣妾哪敢跟长孙后相提并论,也不敢跟曹皇后想比。皇上不嫌弃臣妾,就是臣妾的福气了。皇上的功德自然不逊先人,臣妾不敢居功,只是略尽臣妾的职责而已。”

“尽不尽责还在其次,安知你所做的一切不是在为朕计深远?”

“臣妾没有皇上说得那样好,何况臣妾与皇上本是夫妻,本就没有功劳不功劳之分的。”

夏沐朗声笑:“确实如此,是朕生分了。”

正说笑间,印寿海在外头通报:“回皇上,太后有事请皇上移驾颐宁宫商议。”

既然是太后召见,我自然晓得轻重,于是恭恭敬敬送夏沐离去。

王福全当夜就被下旨乱棍打死了,方合隔日一早来跟我通报这个消息时,也是一脸的噤若寒蝉。

我却总觉得事有蹊跷。

彼时我正拿笔慢慢描着玉兰的花瓣纹路,问:“可是皇上下的旨?”

方合道:“回娘娘,正是印公公领了圣旨去执的刑。”

“找的什么由头?”

“说是私自盗窃宫中财物运出宫去贩卖。”

我笑笑,并不觉得奇怪:“是有这样的事么?”

方合讪笑:“他私自偷运宫中物品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只不过一向瞒得好,又有能人依傍,谁敢出头揭发呢?”

巧馨恨恨道:“卖主求荣的东西!能有多干净的手脚?死了更好!”

我横她一眼,继续问方合:“那么…皇上昨晚歇在哪里?”

方合垂首小心道:“仿佛先头里去虞宸宫瞧了宸妃,之后就去了杨妃宫里。”

不曾留宿么?看来是真恼了她罢?又听说夏沐之后去瞧了杨妃,心下了然:落井下石的事谁都会干,宸妃宠冠后宫多年,打她主意的妃嫔没十停也有九停,谁不想借着由头上去踩一脚?依杨妃的性子,大抵不会白白放过这么个好机会。

明慧把盛着沉香水的小瓮搁窗台上,嘴角有一抹难掩的讽刺弧度:“皇上既然下旨乱棍处死了王福全,却连夜去看了杨妃,想来是多少有些着恼了。然而冯氏这样的恶毒行径,皇上竟然还能不予追究,可见真是疼得如珍如宝似的。”

我头也不抬道:“这事咱们自己心知肚明就好。”

画得累了,扭扭脖子松一松筋骨,神思却一点也不敢松,似有若无地嘀咕一句,“人呢,讲究的就是一个心平气和,一个知足常乐。咱们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何苦还要一味穷追猛打?过于急功近利,只会让敌人有可乘之机。再说了,罚不罚那都得看皇上的意思,皇上铁了心要护着的人,谁能动她分毫?哪里用得着你我眼巴巴凑上去添热闹?且静观其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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