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得榕树馆哗哗作响, 树叶们互相摩挲着, 如同无数的手掌相互推搡。火星在营火之中跳跃,木柴燃烧得噼啪作响。
“这一年,你呆在我身边, ”抓起阿尔瓦的手,提摩西轻轻地摩挲着他手上的戒指。“别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
“那一年之后呢?大人。”抬起带着迷恋目光的翡翠绿猫眼, 阿尔瓦愣愣地盯着提摩西。
“到时候你想干什么都好,想去哪儿都行。”火光照着提摩西的脸, 给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带去些许温度。“至少现在, 你呆在这里,就不要胡思乱想。”
“真是个很好的提议,大人, 你总是会想得周全。”垂下眼睑, 阿尔瓦极力掩饰着他眼中的失落,“既然如此, 我也没什么好奢求的了。”
“睡吧。”
“嗯。”
第二天一早, 阿尔瓦醒来时,营火已经化为灰烬。菲涅尔打着哈欠,嘴里不断地抱怨昨天晚上没睡好。说阿尔瓦和提摩西的谈话太吵,说树干把他脖子上给顶出来一个坑。
杜尔登如约来到了营地,准备和他们一起出发。
但到处都找不到提摩西的踪影。菲涅尔与阿尔瓦在周围找了好几圈, 杜尔登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忙得团团转,最后才剔着指甲大发慈悲般地告诉这些凡人答案:“别找了,狼神早就走了。”
阿尔瓦惊讶地扭头看着杜尔登, 昨晚那场莫名开始又莫名结束的谈话,让他内心升起很不好的预感。转动手上的戒指,阿尔瓦紧抿着嘴唇,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别担心。”鹿神杜尔登打了个呼哨,地面隆隆作响,晃动的土地将落叶都震了起来。
如果阿尔瓦没有看错的话,森林在移动。落叶如同簸箕上的豆子一般颤抖,巨大的树木为他们让出来一条道路,如同夹道欢迎的士兵。从森林外面刮过来的风顺着那条路席卷而来,吹动阿尔瓦的长发。
“昨天半夜他就走了。”杜尔登扬起优美的脖颈,张开双臂向前跑了几步,他的下半身在魔法的微光下化为一头雪白的雄鹿,而上半身还是精灵的样子。“上来吧,我带你们出去。”
坐在杜尔登背上,风在耳边呼啸。阿尔瓦怀里抱着菲涅尔,把手搭在鹿神的肩膀上。
“他没告诉我……”阿尔瓦十分失望地说,“他去哪儿了呢?”
“谁?”杜尔登问。
年轻的诺多精灵对这一切十分好奇,即使是在鹿神的背上不断地颠簸,他表现出来的兴致也十分高昂。“他是说的狼神芬勒萨斯。”菲涅尔急忙插嘴说,“或者是叫世界之狼,巨狼神什么的。”
“是芬勒萨斯啊!”杜尔登突然朗声大笑,“没错。不过他原本的名字不叫这个,现在我也习惯这样叫他。看来这位新的芬勒萨斯是个不错的人。啊……已经三千年没有过芬勒萨斯了。这或许不是个好的兆头。”
当然不会是好的兆头。阿尔瓦想。
第一任芬勒萨斯出现在一万多年之前,以鹿神杜尔登的年龄来说,说不定当时他们还认识。而一万年之前,正是第一批附身者出现在盖亚大陆的时间。杜尔登和路西恩一样,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却总是对此闭口不谈。
第二任芬勒萨斯是出现在第二纪结束之前。那正式三千多年之前,提里安继承了亚特兰蒂斯,把盖亚大陆击碎成六块的时候。那名芬勒萨斯的附身者,说不定杜尔登和路西恩也认识。毕竟以他们的身份来说,他们的责任不允许他们离群索居,对此不闻不问。
在路西恩的带领下,幸存者们建造了朱诺斯城。而城市的名字则是由路西恩本人决定的。这么说起来,算是在纪念当年的那个人。
在传说中,第二任芬勒萨斯的附身者——朱诺斯。
“以前你叫芬勒萨斯什么?”强压下差点直接询问杜尔登是否认识芬勒萨斯的欲望,阿尔瓦把问题换了个方向。
“当然是直接叫名字。”杜尔登转移了一下话题,“不然你以为呢?”
“叫他朱诺斯?”
“他可不叫朱诺斯。”
根据阿尔瓦阅读的现有史料所叙述,朱诺斯拥有双重人格。白色的城市代表着他阳光、正义、纯洁、开朗的一面,而黑色的镜像城市则代表了他黑暗、邪恶、不洁、阴郁的一面。双灵同体之人,一个躯壳里住着两具灵魂。
鹿神的话让阿尔瓦的合理怀疑得到了一些解释。如果阿尔瓦分析得没错,在以前书籍上面所记载的“他们合二为一”或者“合为一体”应该是指的朱诺斯和海英斯的关系。根据之前的书写习惯,这里的“合体”是指的肉体的结合,而不是灵魂融合。也就是说,他们是一对情侣,而不是后来的史学家所认为的是双灵一体。
“那么就是叫海英斯?”阿尔瓦大胆地说出来自己的推论。
鹿神欢快的步伐突然停止,他向前蹦q了几步,停在巨大的螺旋纹石头地面之前。他背对着阿尔瓦,让阿尔瓦无法看见表情。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路西恩呢?”如果不能听出来鹿神的语气中的不快,那么阿尔瓦肯定就是个聋子。迈开优雅的缓慢的步伐,鹿神用前蹄踩上螺旋纹地面的中央位置。“城市是他修建的,名字还是他起的,史书也是他编撰的。”
“可是路西恩不在这里呀。”阿尔瓦说。
“我要是回答了你这个问题,你又会絮絮叨叨地问个不停。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要命!我这可不是什么魔法学院,要教小朋友们做这做那。”绿色的光芒从鹿神前蹄下散发出,顺着地面的螺旋纹路渐渐蔓延开来,“鹿神杜尔登讨厌别人问个不停。你还是直接去问月神,他最喜欢教别人如何行动,也最喜欢回答别人的问题。当老师就是他的爱好,我可没这种爱好。”
“如果我去问路西恩,他大概会说——”阿尔瓦清了清嗓子,学着路西恩的语气说,“我们所能看清的真相是有限的,你所看到的历史,都是当代史。因为历史有时候没有真相,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只会残存下一个道理。”
“学得真像!”杜尔登仰着脖子哈哈大笑,地面上的螺旋纹路光芒紧缩了起来,汇聚到他的前蹄一下,形成一口散发着莹莹绿光的魔力能源井。鹿神优雅轻巧地跃进井中。
绿色在阿尔瓦眼前呼啸,如此多的绿色,却十分的不真实。阿尔瓦感觉自己身处高空,俯视着林海,而好似森林透过梦境的薄纱一般,透出来的新绿之光,朦朦胧胧又晃个不停。
时间似乎被任意地搓扁揉圆,空间在这里毫无意义。似乎只过了一瞬间,有可以视之为永恒不灭。阿尔瓦眨了眨眼,那些朦胧的新绿已经在眼前消失,他们的脚下依旧是螺旋纹的地板。不过周围的环境告诉阿尔瓦,他已经到了别的地方。
这里是一座花园,古老的建筑风格从腐朽的羊皮卷上才能看到。在螺旋纹周围的喷水孔早已被疯长的水草给堵住,原本这个花园一定华丽无比,喷泉也可能相当壮观。但现在,它们只是一潭死水罢了。
从鹿神杜尔登背上跳下来,阿尔瓦环顾四周。在这个近乎于废弃的花园当中,竟然还有智慧生物在走动。它们都是精灵,其中就有过来接应的姜格。他提前到了这里,看样子是在接到阿尔瓦的讯息时就过来了。
“菲涅尔,你可担心死我了。”姜格伸出双臂紧紧地把菲涅尔搂在怀里,激动地拍着年轻诺多精灵王子的背部,“快点回去吧,以后别再乱跑了,外面的世界混乱着呢。”
“但是也有不少好事发生。姜格,你肯定无法想象,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从未有在这些天经历过这么多冒险。”重回家园,菲涅尔显得十分兴奋,“说真的,那真是太刺激了,刺激得有些过分。”
“你该不会还想要出去吧?”姜格的脸上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几乎都可以说得上是愁云满面了。
“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希望像你一样,在六块大陆之上自丨由地行走,到处去冒险,还有夺宝什么的。”菲涅尔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但他看见脸色不太好的姜格,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我保证,我近期一定会乖乖的,绝对不会从王宫里面逃跑出来了。我回去之后这些冒险经历够我回味很久了。”
听见菲涅尔这样说,姜格才放心似的长长吐出一口气。他微笑着抚摸着菲涅尔的脑袋,以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声音说:“我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自丨由,亲人呐,希望你的命运不要像我的命运。”
仲夏节即将到来,诺多精灵们会在半个月之前就会提前准备庆祝事宜。以阿尔瓦的资格,无法觐见诺多的精灵王,但是他被当做客人留了下来。
据说这是菲涅尔的意思,说是作为酬谢,一定要让阿尔瓦参加仲夏节的第一场祈祷仪式。
在阳光森林逗留期间,人口稀少的诺多精灵为阿尔瓦提供贴身侍从服务。实际上,他很少看见诺多精灵,他们多数都在为准备祈祷仪式而奔忙。
阿尔瓦从未感觉到如此孤独。
或许是日夜相伴的时光太过于美好,到达阳光森林的第一天晚上,难熬的思念就开始侵蚀了阿尔瓦的理智。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非常想念提摩西。
柳絮在空中漫天飞舞,即使是在夜晚,也不停息。阳光森林被笼罩在这些轻柔的飞絮当中,仿佛在初夏就下起来雪。洁白的絮状物停留在窗户上,顺着窗棱往下滑落,堆积在圆形的窗户底部,宛如积雪。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不过窗户是方形的——加圣斯通的常见样式。阿尔瓦想起来在去年冬天,冬至节之后的那些日子。每天早上送提摩西出门,晚上迎接提摩西回家。就像是——管家,男仆?或者更好一点是——同居人。
那段时间,鲜有的安定生活,让阿尔瓦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虽然那段时间提摩西总是会拿他泄欲,用各种方法索取他的肉体。但是现在回忆起来,阿尔瓦只记得那一天他身体不太舒服——前一晚提摩西做得太过,让他着了凉——披着毯子坐在窗边看静静飘落在窗户上的雪。
晚归的提摩西带着风雪向他走来,冰冷的雪花让生病的阿尔瓦咳嗽的声音大了些。提摩西带上门,从背后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哑着嗓子问他觉得今天是否有好一点。
或许是因为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噼啪作响,阿尔瓦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刻,也发出了炸裂的声音。如同结冰的湖面,突然被一阵暖流给炸开。他刚刚喝过的姜茶,让他的身体开始觉得发热,提摩西柔软的头发在他耳边轻轻地撩拨。
一些都无比的美好,美好得阿尔瓦感觉十分不真实,就像是在做一个美梦。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阿尔瓦都觉得那是他在生病时做的一个朦胧的美梦。除了那留在耳边的呢喃,如同能够控制心智的魔法一般不断地在他耳边回响。
那是他们第一次有过那种拥抱,饱含着情感却又无关于情丨欲。比任何性丨爱都要美好,一旦想起来这件事情,阿尔瓦就激动得浑身都发抖,鸡皮疙瘩一阵阵让汗毛竖立又倒下,海浪一般的快感之后,引来难以言喻的心灵满足。
真希望那个拥抱,能够再来一次。让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
虽然以前经常唱,但是现在阿尔瓦才真正地明白《我想你》里面,那两句歌词的真正含义。
无人相拥的夜晚何其漫长
无人相爱的人生心扉紧闭
这种理解现在如此侵入骨髓,切骨入肤般地让他感到痛苦。
阿尔瓦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疯狂地想念提摩西。不仅是那个不带情丨欲味道的拥抱,还有各种事情,好和不好的,让他痛苦哀伤和让他无比欢心的,他都想。只要这个是提摩西,不管是提摩西带给他来什么感受,他都可以欣然接受。
如果可能的话,阿尔瓦希望提摩西突然出现在门口,过来从背后抱住他,无限缠绵地给他一个温柔的深吻。就像是那个坐在窗边所做的美梦一样,把他想要的下半部分补全。
如果提摩西做不到,就按照提摩西一贯的方式,狠狠地摁住他腰,或者是掐着也可以,在上面留下淤青和手印也没关系。粗暴地在他身体里面进进出出。只要提摩西还在这里,在他身边,不管对他做什么事情,他都可以承受得住。
以前的阿尔瓦,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孤单。但在阳光森林,却让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孤单难眠的夜晚。原来,想念一个人,才是最孤单的事情。
或许是习惯了吧。阿尔瓦想。
“习惯真是一样可怕的事物。当你习惯了咖啡的苦,那苦也变得甘醇。你习惯了胡椒的辣,那辣也变得温暖。你习惯了陪在一个人身边,所有的好与坏的时光,都会成无法割舍的留恋。”
温莎对他说过的话,现在阿尔瓦才品尝出味道。
以前阿尔瓦把“分离”想得太过于简单,当他真的离开了提摩西身边,才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比起来提摩西经常为自己考虑,阿尔瓦发现自己也显得太过于不成熟。之前一连串的事情让他心烦意乱,脑袋中各种想法纠缠在一起。他甚至把他自己的想法,当成了对双方都好的解决方案。打着为提摩西好的幌子,却从来未曾注意过对方的感受。现在他被留在这阳光森林里,也没有人来打扰,阿尔瓦才有事件安静地好好思考一下,关于他和提摩西之间的事情。
想得越多,阿尔瓦就越是惊讶于自己的自私与幼稚,未来的道路不会一帆风顺,他们将来要面临的难题还很多。但现在,阿尔瓦只想细细咂摸那令他既痛苦不堪又满心欢愉的思念。
每个失眠的夜晚,他都会披着衣服坐在窗户边,把滔天的思念全部写在纸上。凭着记忆,他完整地写出来《我想你》的乐谱。阿尔瓦对音乐并不擅长,而且也没有特别大的兴趣。不过他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几乎可以说是打到过目不忘的地步。这就是他为什么可以像提摩西说的那样,是一个小图书馆的原因。
写好乐谱,阿尔瓦会轻轻哼唱几次,改掉那些错误的地方。经过几晚上的努力,不懂音乐的阿尔瓦竟然也依靠过人的记忆力,把《我想你》的乐谱完整地写了下来。
照着这个乐谱,阿尔瓦轻声地哼唱了一遍。唱到“与我共度美好余生”时,阿尔瓦突然觉得心脏疼痛得难以忍受,趴在桌子上把脑袋埋进胳膊里。
阿尔瓦突然明白,这已经不单纯是他对提摩西所说的“爱上你了”那么简单。阿尔瓦发现他现在可以说是在疯狂迷恋着一个男人,这在以前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会像是路西恩所说的那样,是魔法吗?
如果仅仅是魔法,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未免显得太过于可悲。要依靠魔法来维持的关系,终归是不会长久的。
而且,最令阿尔瓦感到不安的是——提摩西对他的表白没有任何表示。
虽说阿尔瓦已经表白了好几次,但是提摩西只是在一次争吵中说漏了嘴,表示对他不要谈而已。对他的心意,提摩西没有任何回应。提摩西的心思也太过于难以捉摸,还又再次提起来那个一年之约。
那对阿尔瓦来说,是一次等价交换般的易物。
或者情况更加糟糕,在提摩西的心目中,阿尔瓦的位置没有过任何改变。还是那个可疑的骗子,用金钱买到的玩具、宠物什么的。总归不会是恋人这类的身份。
这是或许是提摩西在提醒他,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立场。
一想到这里,阿尔瓦的心就沉了下去,再也浮不起来。
第一场仪式在六月的第一天进行。
早在阿尔瓦与菲涅尔到达阳光森林的第一天,鹿神杜尔登就离开这里,直接通过螺旋纹传送阵,传送到加圣斯通城的德鲁伊们修建的神殿花园。但是这天一早,他又回来了,还捎带给阿尔瓦一件礼物,说是提摩西的委托。
“你不拆开看看吗?”带来礼物的杜尔登说。
“感谢诸神,赐予我们美好的夏日。我得去参加今天晚上的仪式,你明白我的意思。”鹿神的话让阿尔瓦感觉十分尴尬,红潮爬上他白皙的面颊。想起来上次的“礼物”,阿尔瓦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杜尔登面前打开,他找了借口,飞快地逃离了现场,如同背后有恶狗在追着他的屁股咬一般。“请允许我失陪——!”
鹿神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几下蹦q回螺旋纹内,随着一道绿光而去。
逃跑似地回到诺多精灵们准备的客卧,阿尔瓦抵着门板喘息了一会儿。等平息了呼吸,他走到窗户边偷偷向外看去,确定杜尔登离开之后,才抱着获得礼物的惊喜和鹿神送来的纸箱子一起滚到床上。
纸箱是加圣斯通城常见用来包礼物的那种,上面用缎带扎着一个蝴蝶结。快速地拆开外面的包装,阿尔瓦发现里面是一件夏日礼服,还带有一张纸片。纸片上面的内容十分简单,虽然没有落款,酣劲流畅的字迹看上是出自提摩西之手:
希望你能够在仲夏火焰节之前回到加圣斯通。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看焰火。我想你没有仲夏节可以穿的礼服,就根据你的身材尺寸,给你订做了一件。穿着它回来见我。
每年的仲夏火焰节,加圣斯通城都会在节日的最后一天,狂欢的气氛进行到高丨潮时,在运河的入海口进行焰火表演。阿尔瓦以前从未和别人一起看过,他自己倒是有挤在人群当中观看过焰火表演。但是那次无处不在的汗臭味和拥挤的人群给阿尔瓦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从此阿尔瓦选择了更加理智的办法——自己一个人呆着——来度过仲夏火焰节。
虽说以前也有过不好的回忆,但是这次能够和提摩西一起看焰火,他几乎都要把德鲁伊们还被困在梦魇当中醒不来的事情给忘记了。“大人……”抱着有楠木熏香味道的夏日礼服,阿尔瓦把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面。压抑不住的轻笑不断从唇齿当中溢出。
飞快地跑到被当做临时书写台的桌子前,阿尔瓦提笔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当他写完之后念了一遍,又觉得十分不妥。提摩西现在应该还在为德鲁伊和加圣斯通城的睡魇症奔忙,他却只想到他自己的事情。阿尔瓦把这张信纸揉皱,扔进到了地上,重新写了一封理智的信笺过去。
大意无非是,感谢大人的礼物,我会在参加完所有仪式之后尽快赶回加圣斯通城,如果估算没有错误,我会在仲夏节当天下午回去。能力有限我无法帮助德鲁伊,无法为大人分忧云云。写完之后阿尔瓦再三确认,在字里行间有没有流露出他过于急切的思念,有没有透露出过于热烈的情感。
于是看完了之后,那张纸又再次揉皱扔到了地上。写了又扔,扔了又写。在地上的纸团增加到二十个之后,阿尔瓦终于写出来一封如同官方辞令般严肃,并且冰冷得不近人情的理智回信。
信笺通过德鲁伊的手中,从阳光森林的花园传送到加圣斯通城的神殿花园。
当天晚上,阿尔瓦参加了第一次仪式。如果是别的时候,阿尔瓦肯定会为能够参加这种古老而神秘的仪式,而激动得全身发抖。但是现在他却感觉仪式亢长并且无聊,精灵们在星光之下的歌舞简直没完没了,几乎到了当他睡着的地步。
经历了几天这样的歌舞之后,向群星祈祷的仪式终于结束。第二天就是仲夏火焰节,阿尔瓦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卧室,把自己摔在床上。他仰躺着望着头顶上床幔的链条。那个链子用来拉床幔的,不过在贝肖格街,提摩西却经常用那链子来作用别的见不得人的用途,那些不可告人的另类用途,都被用在了阿尔瓦身上。
抬起手臂横在眼睛上,楠木的熏香味道钻入鼻孔。想到第二天就要离开这里,回到加圣斯通城,阿尔瓦提前换上了提摩西的夏日礼物。不得不说,礼服非常合身,款式也很新潮,看这种风格,一定是从加圣斯通城运河上的某家裁缝店里订做的。
和以往不同,这次的礼服看上去特别昂贵。不仅是袖口,整件衣服上面都有精美的刺绣。做起来肯定不会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做完的那种。这件衣服起码要做几个月,一般来说,运河上的裁缝店要做这么一件衣服,他们会在迎春节的时候就接受订单,而成衣则要在仲夏火焰节之前才能看到。
一种受到关爱的感觉让阿尔瓦内心一阵温暖,他们离开加圣斯通城之前,就是迎春花节。这是策划已久的礼物,虽说没有由策划者亲自送到他面前,但是也让他感觉到简直受宠若惊。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领口里面,特地绣了他的名字。
这更加让阿尔瓦坚信——这衣服就是为他做的,并非直接买的成衣。
和提摩西相处的这么日子以来,阿尔瓦能够深切感受到那个外表粗犷的男人,心思是多么的细腻缜密。一点点小的细节都让阿尔瓦觉得感动,而想到自己的行为,则让他觉得十分难为情,他似乎还没有为提摩西做过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但是现在,这种愧疚并未占据上风。找出来随着礼盒一起送来的那张纸条,阿尔瓦把在这些天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内容又念了一遍。他用目光细细地描摹着那些字迹的每一个墨点,贪婪地嗅闻着纸上墨水和纸浆的味道,甚至幻想出提摩西的味道也残留在上面。
“大人……”半眯着眼,阿尔瓦的舌尖轻轻舔过嘴角。他把纸条盖在脸上,仰着脖子低声轻喘,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衫。
“唔……大人……”幻想着自己的手是提摩西的手——虽说手上没有那么的老茧,也比提摩西要光滑不少——阿尔瓦轻抚着自己的面颊,低声轻唤着那个让他思念不已,疯狂沉醉的名字。
纸上残留着提摩西的味道,衣服是提摩西送来的,无数的念头不断地如同惊涛一般拍打着他的理智。任何试图和它们对抗的力量,都将被摧毁!
呼吸越来越急促,阿尔瓦不可自持地将手指伸进嘴里,用提摩西最喜欢的动作,搅弄着自己的口腔,掐住舌头玩耍逗弄。黏腻的水声在这间卧室里回荡。虽说这样让他呼吸困难,但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却让他根本无法停下。
蚀骨的思念如同浪潮一般袭来,撕裂了阿尔瓦平静的表象,那铺天盖地的狂潮如同野兽一般吞噬了他的理智。最后只剩下对巨大情感力量臣服,跪在苏珊娜神殿的门口,亲吻女神脚下的土地。
【圣光术】
“哈……哈啊……大人……崔德威……”冲动渐渐冷却,理智渐渐回笼。阿尔瓦迷离翡翠绿的双眼中布满雾气,朦胧地失神看着头顶上的链条。身体的满足却让心灵更加饥渴,简直等不及要赶快回到加圣斯通城见到提摩西。
但是他无法忤逆路西恩,来之前,路西恩说过让他在看见菲涅尔祈祷完毕才能离开。这甚至关系到了星光女神的神力归属原因,路西恩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再次送回到诺多精灵手里的艾琳短矛。
简单地打扫了一下,阿尔瓦平静下来,才开始反思自己的惊世骇俗。刚刚如果被某位诺多精灵给听到了的话,那么他可能会让整个光明未来联盟颜面扫地,但是事情已经发生,没有逆转的可能。阿尔瓦只能自我安慰不去想这些事情。
在窗外,一个黑影晃动了一下,带起一阵清风,刮得树影轻轻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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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纳森的脸色不好,非常的不好。他蹲在低矮的监牢中,没好气地看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提摩西。如果可能的话,他会冲出去把这个混蛋给揍上一顿,事情紧急的意思,他不懂吗?现在军情处已经完全被枢密院给控制了,就算是他重新回到军情处统领的位置,他们俩也只是给架空的光杆国王。
就像象棋里面那样,没有骑士,没有士兵,没有城堡……他们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国王。
不过看在提摩西在他被送上绞刑架之前及时赶回来的份上,乔纳森决定大人大量地原谅他的生死兄弟。
而且,提摩西还带回来一个人。
上半身是精灵,下半身是雄鹿的大德鲁伊——杜尔登。
杜尔登的目光很不友好,他对人类始终抱有的戒心让他不肯在这里变成完全是精灵的样子。他就是要维持这种怪样子,好让在街上的人都来看看——看呐!我是个德鲁伊。
然而现在德鲁伊们在加圣斯通城一点都不受欢迎,这要归功于圣光教派的圣光明教努力传教的结果。
宗教之间的事情,不是乔纳森这种刺客管的了的。事实上,刺客们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和外面的看法完全不同——刺客所到之处,必定掀起腥风血雨。
实际上,掀起腥风血雨的不是他们这些刺客,而是那些打着神明的名义,互相排挤甚至厮杀的神官们。
他们都自誉为正义,觉得是对世间的大爱,却因为宗教意见的不和,而发动斗争,甚至是战争。以神明的名义而丧生的生命,比任何疾病夺走的都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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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朱诺斯城现在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乔纳森吞下一大口利口酒,熏人的酒气喷在提摩西的脸上,“那你在朱诺斯呆了那么久,到底在干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提摩西冷漠地说。心里却想的是,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和阿尔瓦整日纠缠不清呢。
“你恋爱了,真恶心。”乔纳森瞥了瞥嘴,不屑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傻话?”提摩西立即干脆地否认,并且以军情处问询的技巧,强行把原因归咎到对方头上,“是不是坐了两天牢,脑子不对劲了?他们对你上刑了吗?”说着他伸手就去摸乔纳森的额头,“是不是发烧说胡话了。”
“嗨,别转移话题!伙计!我看得出来!”乔纳森一把打开提摩西的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或许你可以骗别人。可是你,别想骗我。”
“我是头上有角还是屁股上有尾巴了,我的样子怎么了?”提摩西满不在乎地说,“不是好好的吗?”
“好不起来,你现在真应该看看你的样子,老兄。”一口吞下剩下的利口酒,乔纳森又点了一杯杜松子酒,“恋爱中的男人和鼻涕虫一样恶心。”
“你才是鼻涕虫。”提摩西冷冷地回敬,“在耶梦伽罗每年冬天你都冻得流鼻涕。”
“得了吧,别往我身上扯。”从酒保那里接过杜松子酒,乔纳森又吞了一大口,“你看看你的样子,就是像鼻涕虫。不仅湿哒哒黏糊糊的,走到那里都是湿哒哒黏糊糊的,还会整天都想把情人弄得湿哒哒黏糊糊的。”
看见乔纳森这个样子,提摩西知道他是喝醉了。他伸手要去扶起乔纳森,却被醉汉一个劲地挡开。嘴里还模糊不清地嘟哝,“爱上一个人……真恶心……”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吗?”忧郁的嗓音在他们背后响起,提摩西听着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提摩西回头一看,卡斯帕扯着衣角站在他们背后,漂亮的小脸皱着,眼角微红,好像要哭了出来。
醉醺醺的乔纳森站起来,靠在提摩西的肩膀上,把手自然地打在提摩西腰上:“难道不是的吗?总是想要黏糊……黏糊……黏糊……就不能爽快利落地办事。”
“好吧,好吧,好吧!恶心,恶心行了吧?”无暇顾及卡斯帕的情绪,提摩西只得先行安慰喝醉了的乔纳森,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乔纳森安静下来,只要睡上一觉,他就会好的。“爱上一个人是最恶心的事情,没有比恋爱中的男人更恶心的生物了。”
“对啊,你看提摩西也这么说!”把脑袋靠在提摩西的肩膀上,乔纳森嘴里的酒气简直能够熏倒一头牛,“整天想着爱来爱去,不用做事?德鲁伊的事情也没解决,还增加了新的麻烦。脑子里面就不能想点有用的东西,还不如去行会里面随便找个变戏法的来得可靠。”
“对不起……特纳先生。”卡斯帕脸上的神色黯淡了下来,“我不想那样的。”
“是的,大家都不想。”阿尔瓦突然出现在酒店门口,身上穿着华贵的夏日礼服。“大人,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