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瓦抬起头,翡翠绿的猫眼里写满了惊诧:“不是只有一夜吗?”
提摩西沉默起身,很快穿戴整齐,准备离开。把脚塞进靴子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明天中午之前,到军情处来接受正式问询。”
“你们要审判我吗?”阿尔瓦垂下眼睑,怔怔地看着床铺上的狼藉。
“只是普通地做个笔录罢了。”提摩西快步走向房门,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旋即又慢慢关上。压抑许久的自我厌恶席卷了床上的红发男子,让他一头埋进枕头里,泣不成声。
走出欢愉园之后,天色已经愈发光亮,城市渐渐苏醒。位于神殿区圣光明大教堂报晓的钟声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浑厚的钟声穿过运河,回响在城市之上,雪云之下。洁白的雪花静静地落在提摩西头发上,他深呼吸一口寒冷的空气,在肺里转了一圈,化作白雾呼出来:“真冷。”
加圣斯通城是一座海港城市,传闻三千年之前,传奇大法师提里安在这里击沉了亚特兰蒂斯。自此,始祖大陆变成六块大陆,格兰蒂亚上升到高空,亚特兰蒂斯下沉至深海,迷失大陆不知所踪,那三块大陆上的人类从此失联。东部勒古亚大陆与提摩西所在的西部光辉大陆于无尽之海两端遥遥相望。
在极北之地,北冰原成了一块漂浮不定的大陆。提摩西还年幼时候,北冰原曾经靠近他的家乡北地。为了对付各种冰原鬼怪,他的国家和人民以及家人,都付出过巨大的代价。冷空气和雪花,勾起一丝乡愁,但很快随着他口中呼出的白雾所消散。
他不想回家,不想回到那个从各种意义上都冷的地方。
提摩西离开欢愉园,沿着运河旁的大道快步前行纵横交错的,运河将城市自然分割成若干个区域。在这里十二年,他已经对这座城市的熟悉程度甚过自己的掌纹。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小巷都烂熟于心。
雪花在耳旁凋零飘落,提摩西摸进蜿蜒曲折的小巷,轻松地飞身上屋顶。到达高处,却是另一番风景,这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是他十二年来所保护的城市。在吟游诗人的诗行之中,加圣斯通是一名美人,运河绕城如同缎带,各色屋顶则是她的秀发。而对于提摩西来说,屋顶是一条近道,他身姿轻盈,走得飞快,甚至没有在积雪上里留下脚印。
军情处的屋顶也有一些积雪,为这黑黝黝的建筑群披上白色的假象。提摩西降落到地面上的时候,正好跳到乔纳森跟前。
“来得正好。”乔纳森后退一步,以避开突然降落的提摩西,“我们去现场看看。”
“我还以为你要请我喝一杯热茶,”提摩西呼出一口白雾,快步跟上自己的副官,“你昨天晚上调查到什么?”
“你是说埃德加学徒阿尔瓦吗?”乔纳森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愈走愈快,“他欠下一大笔钱,数目之大,令人咋舌。几乎与埃德加名下的欠款同样多。那笔钱,抵得上一个大庄园一年的全部收入。你能想象吗?一名法师的学徒,会背负那样庞大的债务。”
“是吗?”提摩西跟着乔纳森快步走向法师区,回想起来昨天晚上见到的阿尔瓦,他看起来不像是个贪欲旺盛,沉迷享乐的人。
“他走投无路,导师死了,他的债务也失去了担保人。他在提里安法师协会借了钱,如果还不上,协会就要注销他的法师学徒资格,并且永不录用。昨天是最后期限,他身无分文,付不起房租,被房东赶了出来。卷舌找到他,和他做了一个交易。”乔纳森说得很客观,但提摩西几乎都可以想象出阿尔瓦是在怎样绝望的情况下,应承卷舌的所谓交易。
长年的军情处斥候生涯,让他们的步伐如同骏马一样轻快矫健。不多时,法师区的就尖塔出现在他们眼前,原本淡蓝色的屋顶覆盖着一层薄雪,惨案发生的地点就在尖塔最上层的房间。
这是提摩西第一次来到案发现场,各种痕迹专家与验尸官都已经在这里工作过,他到现场的时候,勘察工作已经接近了尾声。
现场被保护得很好,所有的一切都在它们原来摆着的位置上放着。
大法师埃德加眼球暴突,整个脑袋从嘴角处开裂成两半,舌头被拉扯出口腔,看来为了阻止他念咒,对方也是下了狠手。在他尸体的周围,有不少用指甲抠出来的痕迹,表明埃德加在死亡之前有过剧烈的挣扎。
另一名大法师林德利哥的尸体,则不成人形。他看上去好像是被诅咒腐蚀过一般,尸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各种脓疱,而他的胸膛则是被某种动物的大角给穿了一个大洞。
房间里布满了各种魔法留下的痕迹,一个大型蚀刻符文,这是召唤来自深渊恶魔才用得到的大型魔法阵。很显然,这不是大法师们的法阵。房顶似乎有些漏雨,融雪透过瓦片,化成水滴落到地板的法阵上。
从法阵入手的工作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术士公会的所有术士都被抽调来协助调查,然而没有任何一名术士看懂这个法阵。它似乎是一名新手在喝醉的情况下,照着书籍上图画疯狂的涂鸦。不成规则,狂乱无章。
从尸体方面展开的调查,落到了加圣斯通唯一的死灵法师身上。
“哦,看看我们等到了谁?”死灵法师冯莲娜看见提摩西的到来,红艳的嘴唇勾出一个暧昧的微笑,使得她嘴唇下的那颗小小的黑痣越发显得性丨感丨妖丨娆。
“感谢你的协助,冯莲娜。”乔纳森说,“按照约定,我带提摩西来了,你的结论,我们洗耳恭听。”
“大法师埃德加,死于前天上午八点五十分。”冯莲娜蹲下身体,用手指戳了戳林德利哥的尸体,“而另一名大法师,林德利哥,我得说,他死了已经有九十六天。时间就在九十六天前的凌晨,大约是一点左右,他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