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后一场大雨,碾落青黄的叶子。
霹雳啪啦的雨声浇打在窗外已然枯萎的芭蕉树上,激起一片清凉的水世界。
想来别的干涸地方已然期盼多时。
赵雅在一个木头盒子旁的凸出处,扭了几圈。松手后,随着那凸出处回转,叮叮咚咚的乐响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在房间中流淌。
“夫人,制成了!”十七十九异口同声惊喜道。好吧,这对双胞胎一向喜欢异口同声。
匠人听了,兴奋地满脸通红,直搓着衣角在门槛处紧张地地望着赵雅的神色。
赵雅含笑,招他进来。
“赏。”
十七把一块金子放到匠人手上的时候,那匠人咚咚咚就给赵雅磕响头。
赵雅受了这礼,已然是波澜无惊,不复初来乍到时的心怀不安。毕竟自己现在身处战国,得到权利的同时,同样也得付出义务。难道自己不受他们的礼,就可以避免在赵王面前下跪,在赵穆面前低三下四么?
挥挥手让那个领了赏的匠人退下。与十七和十九一起叽叽喳喳围着那木盒说话。
正说着,那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人,嘴里还大喊:“娘!大王有旨,封盘儿做农官了!”
赵雅一回头,便看见招盘举着一把竹简,连连伞都不打,满身满脸是水地跑进来。
“好,盘儿有出息!”赵雅大有老怀安慰之感。不过这个感觉是一瞬间,下一刻,又气闷起来,自己现在的心态可真够暮气沉沉!要不得要不得!虽然身体是个十几岁孩子的妈,但是灵魂可是个从来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的二十来岁的~~少女!
对,自己还是少女!
自己把赵盘只当弟弟!
嗯!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放下要给赵盘擦脸上水的事儿妈动作,把手绢扔给他自己擦。
赵盘一愣,接过手绢,只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不解地看向,上一刻还慈母光环笼罩的赵雅。
赵雅被他瞧得心一愧,笑道:“盘儿,你看,这是我祝贺你找到工作的礼物。”
十七、十九乖巧地捧上那个木盒子。
赵盘本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一瞧,却是普通的木盒。甚至木质都不怎么样,更别提连个花纹都没有。不过见赵雅一脸期待的样子,心里又高兴起来,便要掰那木盒的缝隙,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好东西。
赵雅忙抢过来,亲自给扭了开关,边扭便道:“这是八音盒,你听。”说着松手,方才那大珠小珠落玉盘落玉盘的声音又出现了。
她以前总想着,为防项少龙这个穿越者,自己要尽量隐藏。可既然项少龙能够为达到自己目的,不断创造发明甚至提出奇谈怪论,还获得“新圣人”的赞誉。自己怎么就不能利用未来的东西,来保护自己、改善生活呢?
自己一个女孩子孤孤单单跑来这里,又没有主角光环,不是比项少龙更应该被宽容?其实她今日不仅找了工匠“发明”了八音盒,连珍妮纺纱机都躺在自己家的库房了。哪怕过两天跑到项少龙跟前打算盘,她都敢。
哪知赵盘却是目光呆滞,倒退一步,嘴巴微张。
“盘儿?”赵雅一急,难道吓着他了?可刚才十七和十九也没有反应如此过大。赵盘脸都白了。
赵盘闻声,把呆滞的目光移向赵雅的脸,半天不说话。
“盘儿,你怎么样了?这个不是妖~~~”赵雅被赵盘吓住了,不由自主握住了他的肩。赵盘的眼神让她说不出的不安,就如同当初使用火药一般。
是了,自己刻意回避,又当着他的面对善柔撒谎说是炼丹药的东西。一直等着他来问,可是呢,直到现在都没有。
“娘,我没事。”赵盘却是慢慢回过神来,眸子也清亮了,反手抱住赵雅,拍拍她的背,然后轻轻推开她,一脸好奇地盯着八音盒笑问,“这小盒子,如何能无人弹奏而发出音乐?”
见赵盘恢复过来,赵雅稍稍放下了点心,也笑了,“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掀开盒盖,让赵盘看里面的凹凸不平的铜管,上面的凸起被反转回倒的齿轮带着,不断触碰到旁边镶着的铜梳子上的不同的齿,发出高低各异叮叮咚咚的声音。
赵盘睁大了眼睛,“原来如此。还道是如何神迹,原理竟如此简单。”
“哈哈,你刚刚被吓得脸都白了~~现在又说简单。”赵雅见赵盘马后炮的先知模样,嘲笑道。
赵盘被这样一挤兑,脸一红,抱起八音盒,用衣袖掩了,“不跟你说了。”蹭蹭走到门边又掉过头问:“那个,刚刚音乐是何乐曲?”
赵雅答:“生日快乐。”
赵盘“袄”了一声,匆匆走了,嘴里嘀咕,“今日刚正月初一了,我生日还早着,唱什么生日歌?”(战国时代各国历法不同,有颛顼历、黄帝历、夏历、殷历、鲁历等。因为赵是三晋之一,又自古秦晋之好。想来因该和秦国一样都是用颛顼历的。颛顼历的正月初一,就是现在的十月一号小长假第一天)
应赵王召见,赵雅自是不敢怠慢,很快给赵盘收拾行装,轻车简从地踏上回邯郸的路。
本来赵雅也打算跟着去的,但赵盘说他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担心赵雅安危,叫她安心呆在家里万事有他。
其实赵雅听得明白,一来他是担心自己被赵穆纠缠,二来是怕她再次和男人不清不楚。
不过既然人家不肯带,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
便留了下来。
说实话,这是赵雅第一次对赵盘生了气。只是面上不显罢了,依旧热热络络给赵盘张罗这张罗那,武士高手尽数给他带走,家里的钱帛只留下点周转之用,其余也是全给他装上了。
这下子,赵盘应该生活得很好了吧?
“娘,盘儿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操劳。我现在也有俸禄,可以供养你。”赵盘拉着赵雅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好了,到了邯郸,记住娘说的,不要与少原君王子嘉起争执。凡事忍一步海阔天空。”赵雅又叫广多看顾赵盘,末了对已经上车的赵盘说,“裕叟还在邯郸城外的牛家村,娘在他那留了东西给你,你到了邯郸后就跟他联系。”
赵盘点点头。只是为什么娘不亲自给自己,反而让裕叟代劳?还有那裕叟不是回家养老了么?怎么又跑邯郸去了?
刚想问,赵雅却是已经吩咐马夫们开路了。
一时间,人吼马嘶,车轮滚滚,赵盘回头望向赵雅,使劲挥了挥手,“娘,盘儿过阵子回来看你。”
赵雅也冲他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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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风带着泥土的腥味沾在人身上,多少有点凉气。赵盘的车驾一时走远了,习惯外出必戴帏帽的赵雅拢了拢面前飞扬的轻纱,便要离开回府。
这两天,乐平城的人原来越多,除了一些因灾荒来乞食的灾民,还有各地来的很多粮商。
如此商机,赵雅怎能错过?
谋划已久的乐平商场,看来可以提上日程了。至于那些灾民,自己的作坊里可缺人的很。
突然,一个骑马的家奴匆匆赶过来,被侍卫拦住后,道:“兹城家将叩见雅夫人。我家城主马上就到,请夫人相见。”
兹城城主?
上次答应自己替赵盘向赵王上书表功,已经是还了这次抗灾的人情。这下总不会是为死了的菊花来的吧?
果不多时,急匆匆行驰过来一辆车驾。
“雅夫人,公子盘可还没走?”虚胖的范大夫从车上费力地爬下来,向赵雅一礼。
赵雅回了一礼,看向范大夫,只见他白胖的脸上眉目尚算儒雅,只是青青的眼眶和苍白的面色无不表示这位范大夫生活颇为糜烂颓废。
“盘儿已经上路了。有劳大夫相送。”
“老夫不是来送公子盘的,”范大夫擦擦额角的虚汗,“侯爷有命,请夫人即刻回邯郸,送公主出嫁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