榔头慢慢睁开眼, 吓了一跳……他的头顶七八个脑袋在俯视着他, 榔头吓得抱着被子蹦了起来,之所以要抱着被子是因为他没穿衣服。
“谁?”他这样问。
“这个问题要我们来问你吧,奇怪的人。”靠窗户的那个白净的青年从一边抓过衣服丢给榔头。
榔头接过衣服坐在一边慢慢穿了起来, 酒醉前的记忆慢慢地回到脑海。被鱼悦拒绝后,跑到舞厅浪荡, 为了奇怪的人喝了十二杯“硫酸”一样的东西,接着就到这里了。看样子自己还是修炼不够, 怎么又一时冲到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真是抱歉, 给你们添麻烦了。”此刻的榔头恢复了鱼悦身边的形态,正经八百的样子。
一个人酒醉前和酒醉后呈现两种人格,蝴蝶君觉得挺有意思:“也没什么, 你只是睡了三天而已。”蝴蝶君回答。
“三天?不会吧?”榔头惊讶地重复。
“没错啊, 整整三天,我们以为你以后都不会醒来了呢。”酒保昆插话。
榔头伸手摸下耳朵, 跑到走廊里叽里咕噜了好一会, 接着他跑回房间:“抱歉,虽然我不知道怎么了,可是现在我要离开了,那么,抱歉了。告辞。”
“喂, 成穹,钱包。”蝴蝶君顺手把桌子上的钱包丢给榔头。
“哦,谢谢。你……算了, 再见。”榔头很奇怪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是很快想到了,钱包里有张身份卡,算了,知道他叫什么又如何,反正这个地方,他以后都不会来了。
“老板?这个人就这样叫他走了?”酒保昆指着门口问。
“不然呢?告诉他,我是他的人了?谁会相信呢!算了,本来就是没有交集的人,他自己在装糊涂,我们也忘掉这件事情吧。”蝴蝶君笑了下站起来走到阳台。
三天了,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家里人一定很着急吧,回去后怎么告诉大家,自己去堕落了?榔头坐在出租车上脑袋里一片胡思乱想。
“真是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这样了。”推开房门的榔头对着门里猛鞠躬。
“啊,先生,您回来了。”花椒抱着一些干花,一脸惊喜地看着榔头。
“哎?”榔头抬头,屋子里除了花椒再也没有别人了。
“他们人呢?”榔头看下花椒。
花椒把干花放到一边:“哦,鱼先生和您一样出去了三天,早上才回来,后来他的父亲大人约他出去了。您走后,萧先生陪夫人回娘家了,田先生约了奉少爷出去特训,刘君和罗宽去部队,据说开会,说是您回来也请您立刻赶回天盾营。哦,小少爷去学校了。就是这样,我帮您放水,准备衣服,您收拾一下也去吧。”
榔头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茬,心安了许多,当然隐约的失落也是有的,在他想来,他无声无息地消失三天,回到家里他们应该先是痛哭流涕地一顿痛骂,接着最起码也要给个拥抱,然后煽情地对他说,以后请不要这样,他们会担心的,这样才正常吧?
白水城室内生态园,鱼悦跟在随景深的后面慢慢走着。他在潭水里呆了三天,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想什么,不过当他出现后,他已经恢复了元气,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即使此刻他站在随景深的身后,他也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情绪,他只是默默的跟着自己的“父亲”。
“这是六色花。”随景深指着生态园的一个角落突然对鱼悦说。
这是一株巨大的花树,没有叶子,整个树冠上开满了有着六种颜色的花朵儿,非常,非常的美。
鱼悦走到树下,仰头看这些花朵,他闭起眼睛轻轻闻了一下。虽然花瓣的颜色不同,但是,是这个味道,四色花的味道,这种熟悉,亲切的味道。
“很美吧,这样的六色花。”随景深看着比他还高一些儿子突然问。
鱼悦睁开眼睛看下他,点点头:“恩。很美。”
“这种花,是四色花和其他十二种花树嫁接出来的品种,白水城未来二十年准备在街边全部种植这种花树,以后四色花只能是在记忆里了。真是怀念啊。”随景深叹息了下。
“您带我来就是来看这个吗?”鱼悦笑了下,把外衣铺到树下,坐到了上面。他喜欢这里,准备多坐一会。
“恩,就是来告诉你这个。知道吗?你丢了之后,我经常来这里,有些道理,即使是成年人,也未必能懂得的,四色花也好,六色花也好,都是很美丽的花,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我自己一直不明白这个道理。”随景深仰头看着花树叹息着。
鱼悦伸手拿起一朵掉落在地上的六色花,他仔细端详着它,没错,它比四色花美多了。
“以前,我不懂得爱,你们出生后,我也把你们看成了必然的工具,我自己都是相同的工具,没人……没人告诉我,怎么去做一个好爸爸,我自己的爸爸也不懂得什么是一个好父亲。”随景深苦笑着看着儿子。
鱼悦惊讶地抬头看下随景深,虽然他知道了自己的来历,难道……他也是?
随景深笑了下,带着一种超脱感:“没错,我也是,其实,我们这一支的大房一直是乐灵岛某个人的实验品,不止我们,大凡继承家族都是之所以大房继承家族。钬家,奉家,帝家,几百年了,为了乐医这个职业,为了繁衍最优良的血统,我们做了许多事情,光明的或者黑暗的。”
鱼悦靠着树干,无奈地笑着摇头:“既然如此,为什么钬孟公会来我们家伤害哥哥?”
“乐灵岛,十四年前,也有个派系争斗,只是我们那个时候不清楚,钬孟公出现得很诡异,我们乐灵岛的先辈正在查这件事情。”随景深回答。
“这样啊,那么您呢?您叫我来此,就是告诉我,或者说,你代表那个力量来招安我?”鱼悦靠着树干,毫不在意地闭着眼睛笑着问。
“其实也没什么,父子从来没这样谈过话,我只是想实验下。我不代表那个力量,你的血管里流着我的血,不管他们告诉你什么,你不要难过,你不是怪物,你是我儿子,是我随景深的儿子,你不必去为了那些奇怪的理由出去斗争,或者依附。你安心地过你的日子,其他的就交给我,也许以前,我不是个好父亲,也许今生你都不会原谅我,但是无所谓了,我只要背负我父亲的责任就好,我会找到你哥哥,然后把他带回来,接着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鱼悦突然睁开眼,随景深这番话令他迷茫。他看着随景深:“哥哥不会回来的,即使他回来了,他的血统,有人不会叫他活下去。”
随景深没有回答鱼悦的话,他看着不远处的一个人工桥:“我是在这里,遇到伊蓉的。”
“伊蓉?”鱼悦不知道那是谁。
“我的妻子,哦,现在和我一起生活的人。”随景深解释。
“哦。”鱼悦点点头,心里完全没有感觉。
“以前……我……我不知道,如何做一个普通人,如何做一个父亲,如何做一个丈夫,如何去珍惜一样东西,因为我的环境里,没有人那样教育我。我很庆幸遇到伊蓉,她给了我普通人的教育,我很感激她。伊蓉她为我生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没什么音乐天赋,但是他很崇拜我,常常说,要做父亲这样的伟大的乐医,其实我那里伟大了,可是每次听到孩子那样说,我真的很高兴,可是又很难过,因为孩子没什么天分,而伊蓉对孩子说,她不管孩子将来会做什么,她希望他首先要做一个品德高尚的善良正直的人,她不期盼他能成为什么伟大的乐医,她觉得,他能健健康康快乐的走完一生,就很好。伊蓉……她,她教会我,什么是爱,如何做一位父亲。”随景深略微带了一丝骄傲地对鱼悦叙述着。
鱼悦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前方,虽然还是没有表情,但是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真诚的笑意:“那么,你幸福吗?”
随景深摇摇头:“百分之八十的愧疚,百分之二十的幸福。”
“也很不错了。”鱼悦回答、
“是啊,对你妈妈,我这辈子都无法做到爱她,当然她也无法做到爱我,我们对于家来说是工具。我叫你来,是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虽然我的力量还不够大,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站在你身后,作为父亲那样,给你一个肩膀和一个力量。你是我儿子,除了这些,你不是他们所谓的那个什么东西,做工具我来做就够了。这是我要对你说的话,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事情了。”
生态园的透明顶上,投下阳光的射线,这些光的线映照在随景深的头顶和身上,鱼悦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有了一丝人的温度。
“你知道他们找过我?”鱼悦问他。
“恩,拉拢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就是他们惯用的手段,多少年前,有人也这样利用过我,所以我叫你来,怕你迷失。”随景深点点头,接着走到鱼悦身边,也脱下衣服铺到地面,坐在了儿子身边。
鱼悦向一边挪动了一下,叫随景深也可以靠住这颗高大树木的树干。
“您知道我怎么想的吗?”鱼悦觉得或许他可以把心里想的事情和一个人交流一下,可以这样交流是很好的。
“恩?说来听下,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些意见。”随景深也闭住眼睛。
“如果前面有荆棘,就劈开它,如果前面有阻碍,就趟平它,如果前面有妖魔,就消灭它,用我的手,失去的,存在的,只要能抓住,我一个都不会放弃。”鱼悦伸出手对着空气握拳。
随景深笑了下,睁开眼看着儿子伸出的拳:“恩,去做吧,我会全力帮助你。也许我这一生是个悲剧,那么我能做到的是,这样的悲剧无需再延续下去,去做吧。”
鱼悦站了起来,仰头看着这颗巨木:“真想……和他们一起来看一下,看一下它的美丽,闻闻它的味道。”
随景深点点头没有说话。
鱼悦抖动了下衣服,穿好它:“今天您约我来,我很高兴,那么我回去了。”
“吱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帮我照顾伊蓉,还有你弟弟。”随景深的声音从鱼悦身后传来。
鱼悦停下脚步,看着前方:“我不会让你死的。”
随景深在他身后笑了两声,接着他带着轻松的语调说:“儿子,谢谢你,可以在那个时候拥抱我。”
鱼悦没有回头,他就这样慢慢地走着,向着前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