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赵蜀风跳下山谷之后, 他回忆着当年与韩谨在山谷中度过的那些日子, 带着满满的思念顺着小溪缓缓地往山洞方向走去。
“你追我啊~来啊~来啊~”
快要走出树林时,赵蜀风隐约听小孩玩耍的声音,他一怔, 苦瓜脸揪的更紧。
“聂儿别乱跑,你娘快要生了, 我没空陪你玩!”
赵蜀风走近些,清楚的听到亦薇儿嚷声, 他浑然一惊, 猛地转头寻望,却见一七、八岁年龄的小孩,背对着他站在山洞外, 而一抹女子身影正拎着水桶往山洞里去。
待女子进了山洞, 那个小男孩走到石岩边,他转过身一脸无趣的坐在了石岩上, 随手拿过一旁树枝在地上涂画了起来。
那抹孤伶伶的身影, 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还有那副场景,完全与他记忆深处的画面很相似。
记得当年,他有次偷偷跑去月华宫找亲娘时,为了躲避赵义云的母亲派来抓他回去的人, 他不小心发现了月华宫一处偏僻的材房内隐藏得暗道。于是他状着胆子走进了那个漆黑的暗道中,走着走着他迷了路,结果他顺着吹进暗道中清凉的风, 踏着湿湿的水路从溪流石岩夹缝中走进了那个山洞,从山洞中出来,他发现了这个如仙境般的地方。从此以后,他便常独自一人偷跑到这里来,就像眼前的这个孩子般孤独的坐在石岩上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绘图。
“你叫聂儿?在画什么呢?”
赵蜀风悄悄地走近,他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与自己年幼时相似的脸,却见眼前的孩子十分傲慢的抬头一睇,随即又低下头,在地上画他未完的画。
聂儿并没有因赵蜀风的出现而惊慌,他也没有跟赵蜀风说任何话,只是很认真的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画,即便赵蜀风也未再出声,他静静地看着聂儿在地上画的图。
只见聂儿先画了一个小孩孤伶伶蹲在的身影,接着画了个高大威猛的成年男子站在小孩身旁,似乎那图跟赵蜀风与聂儿现在所站的位置相似。赵蜀风正为此事纳闷,却又见聂儿在那名男子身旁画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子,对此赵蜀风分外吃惊,但是他仍没有开口问什么,最后又见聂儿在一旁写道:这是娘想要的。
“你知道我是谁?”
赵蜀风咧了咧,一抹邪肆笑意染上了他的眉目,他不经意的问了句口,却见聂儿抬起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除了你,还有谁会找到这里来。”聂儿说完便低了头凝望着地上的图,赵蜀风却似有疑惑的问:“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你为何不吃惊?”
“我为什么要吃惊?”聂儿没有抬头,只是冷淡的反问着。
赵蜀风眉头一紧,仍平静如水的口气说道:“因为我是你爹!”
“是么?可我一生下来就一直没有爹,早已经习惯了,所以既使爹出现了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聂儿小小年纪,口气却与大人相仿。
见聂儿如此态度,赵蜀风感到有些好笑,他走到聂儿身旁,站在与聂儿同一直线上,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看我?你恨我?”
赵蜀风说着拉了深色上衣的下摆便要坐到聂儿身旁,不料赵蜀风屁股刚着地儿,聂儿便站起了身,依然冷淡的看着赵蜀风,但是他们彼此都很平静。赵蜀风感到自己像是在跟幼年时的自己说话般,忍不住嗤笑了声,可是聂儿却说道:“我为何不该恨你,因为你,我只能跟着薇儿姨妈整日的躲在地宫内,因为你,无法像个正常人家的小孩般在娘怀中撒娇,也因为你,我被迫要跟娘分开,而你作为我的爹,你又给过我什么?”
聂儿说着又低下了头,他的脑袋越垂越低,几滴泪水也直接滴在了他的脚边,逐渐的模糊了地上的图。
“聂儿,对不起!”
“呜~”听到赵蜀风地道歉,聂儿顿时大哭出声,随即他快速转身逃开了。
赵蜀风本想去追聂儿,可此时山洞内传出了韩谨痛苦声,他这才想到刚才亦薇儿说的话,他忙朝着聂儿奔跑的方向喊道:“聂儿别乱跑,别爹娘会担心地,爹现在要去照顾娘,你先自己照顾自己。”
几句亲切关怀之后,赵蜀风从容的快步闯进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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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的春天,在南赵京城南门外的山下。
天阴沉沉的,乌云也已遮盖了头顶的蓝天,似乎有场雨即将要淋下。
“聂儿,牵着平儿当心走。薇儿,你看紧点,小心别把平儿摔着了。看这天似乎快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韩谨与赵蜀风并肩走在孩子们身后,她爽朗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间。
此时一身简普衣衫的赵蜀风,却不悦地埋怨道:“在山谷中过的好好的,没事,竟跑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来。”
亦薇儿自然明韩谨为何来此,她抱起安儿转头与韩谨对望了一眼,她感激的朝韩谨泯了泯嘴,却又伤感的低了头。
“娘,前面有座茅屋。”聂儿指着一处回身对身后并肩走的两人说着。
韩谨顺着聂儿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远远的瞥见一间占地面积不大茅屋,门前正坐着一位年迈的老人在磨着药。
老人头发与胡子都已全白,他见向茅屋走来的几人,便一脸讶异的停了手中的活。
轰隆隆一阵雷声,雨滴陆续落下。
赵蜀风仍摆着一副臭,他一脸不屑的白了韩谨一眼,韩谨却淡淡一笑,即便也未多说什么。反正这几年她也习惯了赵蜀风的脾气,再说让他堂堂一个做帝王的料跟着她过如此平淡的生活,也确实委屈了他,所以能体谅就尽量体谅他吧!
正逢下雨,韩谨等人一并跑到了茅屋的屋檐下。韩谨转头见老翁站起身,她便很亲切的询问道:“请问可以在你这里避避雨吗?”
“你们怎会来这种地方?这山涯下可是从来都没人经过的。”老人家见有男人跟着,便上前问着赵蜀风,却见赵蜀风又白了韩谨一眼,说道:“还不是因为女人爱作怪!”
听了赵蜀风的话,韩谨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这般冷言冷语她虽听了好几年,但是偶而她还是会觉得很好笑,不过他那种不情不愿却又无奈得跟着做的模样,韩谨还是觉得他挺可爱的。
“大家进来坐吧!这屋子虽有些简陋,倒是避雨的好地方。”老翁似乎很开心,他请大家进了屋,忙去一旁炉灶上拎了水壶给韩谨他们倒了水。
屋内确实很简陋,屋内没有特别的家具,除了几张自制的简单凳子、一张怪异的桌子之外,一旁有着炉灶,还有个木柜、上面放了几支旧碗。
“老人家,就你一个人过吗?”韩谨扫了眼屋内,便试探的问了句。
“几年前还是一个人,后来却多了个人来陪我,只可惜是个活死人,不过,我已经研究出治疗他的药物,不用多时他就可以醒来了。”
“什么活死人?”听闻老人的话,亦薇儿与韩谨同时惊问出声。
“十年前,我去西山采药时救的人,当时见着他满身血迹,又中了毒,还以为回不了了,不过我可是妙手回春的神医,经过我这么多年来的医治,总算保住了他的性命,而且最近我也研制出了医治他的药物……”
未等老翁说完,只见韩谨与亦薇儿两人顿时一前一后冲进了内屋。此时赵蜀风正帮聂儿整理着东西,他只是斜眼冷冷地瞟了韩谨与亦薇儿一眼,低下头继续跟聂儿攀谈着。
二人闯进里屋,只见破旧的木床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韩谨站在门边笑逐颜开,而亦薇儿却骤然扑上前去。
亦薇儿蹲在了床边凝望着床上躺着的人,见那张长满胡渣的脸,她又喜又悲。
“雷哥!”
突然从内屋传出一转叫声,赵蜀风浑然一怔,他腾地站起身,脸部表情瞬间紧绷,多久未在他脸上出现的敌意,也在那煞间染上了他的眉目。
后来与老翁深谈后,大家发现那位老翁正是锦成药王失踪多年的师傅。
韩谨与亦薇儿留在了南赵后山帮着神医细心的照顾着硕雷,这看赵蜀风眼好比一根刺深深的螫进他心里,怎么着怎么难受。
半年后,硕雷醒来时,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谁都不认识的时候,神医说可能昏迷的时间过久,大脑组织严重受损,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大家都处于悲痛中,赵蜀风脸上却意外的出现了笑容。
既然硕雷失了忆,对韩谨来说并非不是一件好事,她留亦薇儿在神医那里照料硕雷,自己打算带着两个孩子与赵蜀风一起回北赵后山的山谷。
临走时,韩谨要求再去看硕雷一下,赵蜀风也未阻拦,他领着孩子们去了屋外玩耍,而韩谨便进了屋。
踏进茅屋,见亦薇儿正坐在床边喂硕雷喝药,韩谨在门边顿了顿,这才跨进了内屋,随之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扑鼻而来,韩谨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强忍着要走近亦薇儿时,她再也忍不住想要呕吐。出于本能的反应,韩谨捂着嘴转身边往屋外跑去。
见状,硕雷不禁对亦薇儿疑惑道:“她怎么了?”
“没…没事的……”亦薇儿脸色扑的绯红,她说着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此时韩谨跑到屋外一阵猛吐,赵蜀风见此情景快步走了过来,他紧张的拍着韩谨的背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韩谨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只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赵蜀风却不依不饶的又道:“快说啊!到底是怎么了,你赶快进屋坐着,等药王回来给好好看看。”
“哈哈!”
神医刚好此时采药回来,他听闻赵蜀风的那番话大笑了几声,随即放下背草药的箩筐,说道:“不用再看了,昨天老朽已为夫人把过脉,恭喜了,是喜脉,夫人又要为你添子了。”
“真的?”
赵蜀风欢喜的问着抱起韩谨一阵旋转,见状,神医忙阻止道:“停…停…!你又不是第一次当父亲,怎会如此兴奋?”
“哈哈~”神医的话说完,只见屋内传来了一阵笑声,原来亦薇儿已扶着硕雷下了床,正走出屋来。
刚在屋里亦薇儿把韩谨与赵蜀风两人的经历告诉了硕雷,所以硕雷与亦薇儿一同取笑起赵蜀风来,因为大家都明白,韩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赵蜀风与韩谨彼此打开心结、真正相爱后的结晶。
这日韩谨与赵蜀风还是离开了南赵。
来年的春天,在北赵山谷中办起了一场婚礼,那是亦薇儿与硕雷的婚礼……
也许韩谨所谓的幸福,就是与世无争、平平淡淡吧!忙碌了这么多年,原来想要的只是这么简单。
山谷中,韩谨领着孩子们看着那对新人进了洞房,韩谨依在了赵蜀风怀里,露出了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