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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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谁?”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皇上, ”德敏不慌不忙的大声重复了一次:“臣今日参的人, 乃是汉军正红旗副都统、兼刑部右侍郎、陕西巡抚、右都副御史兼兵部侍郎的鄂弼,鄂大人!”

鄂弼?!

皇帝的眉毛一下子皱了起来。

鄂弼是谁?先别说他阿玛鄂尔泰,那可是有功于国的大功臣!就连他自己, 那也是深得皇帝的信任,身上兼着数个差事的。这也就罢了, 皇帝最喜欢的,还是他们家虽是一门高官厚禄, 但却从不张扬。向来都是低调行事。

而且, 皇帝想到这儿,瞥了眼站在群臣中的鄂弼一眼,他是知道鄂弼的为人的, 鄂尔泰教出来的儿子, 自是不会差到哪里去。且鄂弼为官清廉,无论上下对他的评价俱是不错。历年的考评上, 鄂弼得到的赞誉也是最多的!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德敏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参他呢?!

御史参人,这是有一定的规矩和定例的。除却那一等有罪该被参的官员,还有一等被参的,就是朝廷重臣。“尚书是狼、御史是狗!”但凡是御史,为了自己的声名, 那每年必定是会揪出一两个在朝廷上说的上话的大臣来参上一参的。

皇帝想到这儿,便把这两年来鄂弼的考评及近几个月来所有有关他的事儿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他就发现鄂弼根本就没做什么错事儿嘛!

想到这儿,皇帝的脸色是不好看了!德敏你这算什么?!弹劾朕的股肱之臣?那鄂弼向来为官清廉, 勤修自身的,你能参他什么?!再有,皇帝想到自己才把鄂弼的女儿指给了五阿哥,这德敏就来了这么一出,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这不是在说他识人不明吗?!

皇帝想到这儿,那是脸都绿了,正待发作。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等等,皇帝眯起了眼睛,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把鄂弼的女儿指婚给永琪,这德敏,不可能不知道啊,而且,皇帝也知道,就凭他现在对永琪的宠爱,这满朝文武,那心里绝对是有数的!

且这得罪未来皇后的阿玛的蠢事,也不像是那德敏能做出来的啊?!在这个时候弹劾鄂弼,一定不是为了参倒他,而是为了他背后的人五阿哥永琪!

想到这儿,皇帝的脸沉了下来,好啊,朕不过是给永琪指了个不错的岳家,有的人就坐不住了!哼!朕倒要看看,是谁躲在你德敏的后面儿!皇帝打定主意,便坐直了身子,轻飘飘的丢下来一句话:“德敏,朕记得,你,是鄂弼的上司?”

“回皇上,正是!”德敏回道:“臣忝居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职,正是右副都御史鄂弼大人的上司。”

“哦?”皇帝挑眉:“身为上司,便应对下属有监察督促之责。德敏,你今天参了鄂弼,无论成功与否,朕,都会问你一个渎职之罪!你,可明白?”

“微臣明白!”那德敏大声说道。

“好!”皇帝眼底闪过一丝寒芒:“那你告诉朕,你打算以何罪名参他?”

“回皇上,臣预以不孝之罪参之!”那德敏叩头答道。

“不孝?!”皇帝一怔:“胡说!西林觉罗氏一向家规甚严,更何况鄂尔泰在乾隆十年就已过世!何来不孝之说?!”皇帝瞪着德敏怒道:“朕看你不仅是渎职!而且还昏聩!”

“皇上息怒,微臣敢问皇上,”皇帝震怒不已,可那德敏还是不慌不忙的道:“为人子女者,可需为父母守孝?”

他这话一出,皇帝的面色立时便沉了下来:“德敏!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人子女者若是不能为父母守孝!那便是不孝之人!”

“皇上圣明!”德敏赞颂了一声,接着道:“我满人与汉人又有不同,按制,子女当为父守孝二十七个月,为母则为三年。皇上,不知微臣说的可对?”

“嗯。”这守孝之制,怎么又和他弹劾鄂弼扯上关系了?皇帝皱起眉,耐着性子等着德敏往下说。

“可据臣所察,近日鄂大人府上却在采买一应嫁娶喜事所用事物,且无论是采买之人,还有鄂大人及夫人,俱是满面喜色!”德敏说到这儿,拱手道:“回皇上,这便是臣为何要弹劾鄂弼大人的原因了!”

“采买嫁娶事物?”皇帝一想,立时就知道那德敏在说什么了,他不禁沉声道:“朕早就诏谕内务府,让他们于年内择吉为五阿哥完婚,如今鄂弼家采买一应事物,又有何不对?!”而且,皇帝没说出口的是,怎么鄂弼家买个嫁女儿用的东西,又和那不孝扯上关系了?

“皇上!”德敏见皇帝这么一问,顿时激动起来:“还请皇上听微臣一言!敢问皇上,大清例律中‘凡女居父丧而身自嫁娶者’该当何罪?那鄂大人的夫人居于父丧之中,不禁没有为其父守孝,欲行嫁娶之事。更为可恶的是,他们竟然还欺瞒皇上,欲陷皇上于不仁不义之地!”

“什么?!”皇帝又惊又怒的看着德敏。

“鄂弼夫人瓜尔佳氏,乃乾隆二十四年十月初卒于伊犁军中的二等侍卫哈达哈之女,按大清律,瓜尔佳氏当为其父守孝二十七个月。于乾隆二十六年七月初满服出孝。其居丧期间,当禁嫁娶、宴饮和作乐!”

“可据臣所知,那鄂弼夫人近来常亲自为其女筹备嫁妆等物,且臣风闻她出门时,亦是面带喜色。”他顿了顿,接着道:“她在父丧期间作此举动,是为不孝!再有那鄂弼,他明知其妻尚在孝中,不能行那嫁娶之事。可他却瞒而不报,致使皇上诏谕内务府,于年内为五阿哥和其女完婚。此举便是不忠!”

“臣,祈请皇上严惩此等不忠不孝之人!”德敏趴伏在地上高声说。

他这话一出,大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皇帝的脸都青了,刚才德敏一说那哈达哈三个字,他就想起来了,当日哈达哈因罪夺爵后被发往热河披甲,乾隆二十三年,因回部叛乱,他将其进为二等侍卫。发往回部军中效力,再之后,就是乾隆二十四年,因其子哈宁阿之事,他命哈宁阿自尽,并将此事达知哈达哈。可传旨的人到了他那边儿,才知道他在十月初就已战死沙场了。

那时候金氏刚死没多久,永琪又闹出那事,他正头疼的很,压根没把一个二等侍卫的死放在心上。后来又因为永琪闹得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他才打起了西林觉罗家的主意。

皇帝打的倒是个好算盘,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那西林觉罗氏的额娘竟然还在孝期!按大清律例,孝期内行嫁娶之罪,那可就是十恶之罪,轻者杖责一百,徒涉乌里雅苏台等处,重者斩首示众!

皇帝给儿子娶老婆,可谁知道这老婆的娘还在居丧,这要是真的强行让那西林觉罗氏嫁给了永琪,那可不是闹出了天大的笑话吗?

他一向是好面子的人,出了这事儿,皇子的岳母还在孝期,就想把人女儿给娶过门。这要是传了出去,那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皇帝是气的不行,可他到底还是有几分理智的,知道这事儿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疏忽,这皇子指婚,按例是要准备个好几年的,可因为永琪闹出了那事,他看着实在不像了,才打算让那西林觉罗氏早早的过了门,好收收永琪的心。且永琪得了这么个岳家,有那鄂弼时时提点着,想来也不会再跟那什么混账奴才们混在一块儿了。

可谁曾想,那鄂弼的夫人竟然还在孝期,皇帝想到这儿,是又气上了那德敏,这等丑事,你私底下递牌子进宫奏于朕也就罢了,朕还能想个辙儿,把这事儿给遮掩过去,可你却非要在这大朝上嚷嚷了出来,这让朕的脸往哪儿搁?!

皇帝一想到今儿这事指不定就会外传了出去,那脸色便又阴沉了几分,扫了眼鄂弼,那鄂弼刚才就已是跪下来请罪了。千错万错,皇帝是不会有错的。所以这鄂弼,自然是一力担下了那不忠不孝的罪名。毕竟,他就算再怎么着,也不能明着告诉皇帝,我这女儿的额娘还在孝期,眼下还不能成婚。他要是这么一说,那可就是抗旨不尊,跟皇帝对着干吗?那鄂弼可不傻!

鄂弼,甚好,西林觉罗氏,甚好!皇帝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他可不会为了这种事儿,就给鄂弼和西林觉罗家难看的,毕竟他还指望着往后他们家好好儿的帮衬着永琪呢!所以这事儿,说到底,还是那德敏的错!

皇帝狠狠的瞪了眼梗着脖子跪在那儿的德敏,他这么一嚷嚷,那瓜尔佳氏是势必要守孝了!为人子女者为父母尽孝,那可是天经地义的,就算他是皇帝,可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强逼着人嫁女儿啊!这西林觉罗氏自然也得等到她额娘出了孝,才能嫁过来了。

皇帝掐指算了算,这瓜尔佳氏可是要从乾隆二十四年直守到乾隆二十六年七月去!这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啊!别人守孝不守孝什么的,皇帝是一点儿都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的儿子!

这一年多的时间,谁知道那小燕子会不会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这永琪可怎么办?!

想到这儿,皇帝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永琪。若不是为了你,朕,至于闹出这么大笑话来吗?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皇帝摁了摁眉心,西林觉罗家不过是替他顶了缸,且以后这家人他还要大用呢,再说这事虽说是真的,可他也不能仅凭着德敏一张嘴,就定了人鄂弼一家的罪吧?

那可是杖责一百,徒涉千里的大罪!

就按例,先派人查吧,这么一查,那可就是十天半个月的,等查完了报上来的时候,他再想个办法,把这事儿遮过去也就罢了。

皇帝想到这儿,立时就想要指人来查此事,可派谁呢,皇帝眼睛往下一扫,就看见自己儿子的胸脯挺了挺,似有话说的样子。

“永琪,你可有什么要说的?”皇帝见他那样子,还以为永琪是想要帮鄂弼开脱呢,他立刻就点了他,让他出来说道说道。永琪,果然是纯孝,朕,倒真没看错人!

皇帝这边儿刚欣慰的感叹了一下,那永琪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皇帝的脸黑了。

“回皇阿玛,鄂大人虽为儿臣的岳父,可儿臣也不能因此偏袒于他。且自古以来,不孝可都是大罪!还请皇阿玛不要顾及儿臣,从严处置!”永琪挂着一副大义灭亲的表情振振有词的说。

他这话一出,皇帝的脸色刹那间就变得极为难看,永琪!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鄂弼为人如何,难道你随朝列班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吗?还有,这御史参人的时候,可都是全凭着一张嘴,没派人查实过之前,朕是绝不可能惩处那鄂弼的!

再者朕为什么让你出来说话,还不是因为那鄂弼是你的岳父,以后他可就是你的一大助力!可瞧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做的又是什么事儿?!

那鄂弼可是你的岳父,你们两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鄂弼若是有什么,世人都只会往你身上去想!可你倒好,不知替那鄂弼开脱也就罢了。你就算是站在这儿一言不发,朕也只当你这是在避嫌。

可你倒好,张口就要朕不用顾及你,从严处置鄂弼?!

从严处置?!朕还没派人去查呢,处置什么?那西林觉罗家一门显贵,且错不在他家,你要朕怎么处置他们?!不用顾及你,你算个什么东西?!能左右朕的决定?!

混账东西!扶不上台面儿的玩意儿!气死朕了!

皇帝这边儿是气的拂袖而去,那边儿满殿的大臣们却互相交换着眼神儿。那天演武场上发生的事儿是早就传开了。开头他们还不信呢,这五阿哥一向得皇帝的宠爱,怎么会当众做出那等不着调的事?

可今天这么一看,众人便忍不住犯起了嘀咕,那鄂弼鄂大人可是五阿哥的岳父啊,五阿哥不避嫌,不为鄂弼开脱也就罢了。反倒是跑来落井下石,让皇上从严处置。这鄂弼的女儿还没嫁过去呢,这女婿就来了这么一手,这可不是摆明了不给那西林觉罗家面子吗?这不是摆明了,他自己……不愿做那西林觉罗家的女婿吗?

鄂大人,还真是可怜。

那鄂弼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朝服,对着周围一拱手,黑着脸走了。离他近点儿的人还能听到他嘴里咕噜着什么治家不严,回去要好生教训下之类的话。众人又不禁唏嘘起来,今天闹了这么一场,这西林觉罗家,还能攀上五阿哥去吗?皇上还会让五阿哥娶这西林觉罗家的女儿吗?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们的女婿要都像五阿哥这样儿的,那可不用别人,自己先就一头撞死了!

皇帝回到养心殿,是越想越气。永琪也太没脑子了吧?那么明摆着的事儿他竟想不透?这下可好,一次朝会就把那西林觉罗家给得罪了个彻底!这以后西林觉罗氏要是过了门,他们两个要怎么处?

再有,皇帝想到刚才永琪那副大义灭亲的样子,就觉得头疼,永琪也是个聪明的,他怎么会想不到朕这是让他亲自来为鄂弼开脱呢?他摆出这副样子,到底是给谁看的,他这样子……

皇帝突然灵光一闪,永琪那样子,别是……他本来就不想娶那西林觉罗氏,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的吧?!

想到这儿,他恨得牙痒痒的,好啊!永琪!朕没想到你为了那个小燕子,竟然敢违抗朕的意思?!那西林觉罗家可是朕为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岳家!他们家以后可是要唯你马首是瞻的!

可你今天来了这么一出!那不是寒了人家的心是什么?!

永琪啊永琪,为了个粗俗不堪的女人,你竟会做到这个地步?看来那个小燕子,朕,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了!这西林觉罗氏还得再等一年多才能嫁过来,在此之前,朕绝不能人再让那小燕子魅惑了你去!朕得再给你指两个女人,分分你的心才是!

对了!皇帝眼前一亮,突然想起早上自己吩咐送到景阳宫去的那两个千娇百媚的宫女来。是了,这上朝上的早,永琪肯定是没有见过她们!若是见过了,永琪只怕就不会这么鬼迷心窍的在朝堂上说出那番话来了!

皇帝想到这儿,是再也坐不住了。抬脚就往景阳宫那边儿走。高无庸忙跟了上去。因为皇帝这是临时起意,所以什么卤薄之类的便没排出来。一行人悄悄儿的穿宫过院的就到了景阳宫的门口。

刚到宫门口,皇帝就看见西边墙根儿下面跪着两个宫女。这还不算,她们两个头上还顶着两个水桶,那两个宫女娇娇弱弱的,哪里能受得了顶着那么重的水桶跪在那儿,她们的身子早就是摇摇欲坠了。

皇帝这么一眼瞧过去,就见她们的衣裳都湿透了的贴在身上。皇帝瞧着那两个宫女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有那副好身材,顿时怒了,这两个,不是朕早上才赐给永琪的女人吗?她们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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