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量一下子太大,苏向晚有些缓不过来。
“这是……广陵一处宅子的地契……”她一边拿起盒子里装着东西,一边说着,“还有不少仆人的卖身契,这……我不太明白……”
魏府一系列看似关心,又看似不闻不问的操作,实在有些让人费解。
还有魏雅宁说这是魏老太爷默许的,就让她更加想不明白了。
魏雅宁把东西放在桌上,“晚晚,先前你身陷囫囵,但是魏府一直没有出面帮你,我去找过母亲,也找过父亲,最后才知道祖父不肯出手,我已经尽力了……那阵子祖父还生了我的气,禁足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给你写信……我不是真的不管你,希望你心里不要生我的气……”
“此事涉及的人事物复杂,外祖父有他的考量,帮我是情分,不帮我是本分,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苏向晚摇摇头,“你待我如何,我也都清楚,不必说这些客套话的。”
她只是不明白,在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为什么反倒给她送了这些东西。
如果说是安抚,那真的没必要。
苏向晚生不生魏府的气,对魏府都没有任何影响。
如果说是关心,那也说不通。
“我也不知道祖父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些年来他一直想跟苏府撇清关系,兴许是不想在此事出面,前功尽弃吧,若是被你家里知晓魏府会帮你,以后肯定还要再逼你利用你。”魏雅宁叹了口气。
苏向晚却觉得不是这个理由,但她又说不出到底因为什么。
“你这次惹出的事不小,我母亲说,你扳倒不止是聂氏和顾澜,更直接动摇了权贵子弟的威严,此下肯定有许多人在盯着你,别说这聂氏和顾澜,跟豫王殿下关系匪浅,就怕此事尘埃落定之后,你要被人秋后算账。”魏雅宁语重心长地说着:“苏府也未必会管你死活,你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拿捏在苏府手上,自己动弹不得,若真的有一天逼不得已,起码你还可以离开京城,躲回江南老家,有处安身的地方。”
地契奴仆都给她准备好了。
以防万一苏府不管她,魏府也不能出面管她,起码她还有个去处。
在这个时代,这东西对一个女子来说,实在是条很大的退路。
这代表魏府在远离京城的地方,给她一处隐蔽的庇佑,是另外的一种保护。
“我有时候觉得外祖父真的不管我死活,有时候又觉得,他好像在用另外的一种方法保护我……细细想来,总觉得是藏了什么秘密的样子。”苏向晚忍不住道。
她现在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似灵光一闪,“叮”地一声,有什么隐藏剧情被她触发了。
魏雅宁是这个剧情里交代任务的第一个npc,她得到了道具地契一张,奴仆若干,接下来的东西,就等她自己是去探索。
可能是关于魏府的,可能是藏在老宅子里关于她母亲的。
或者两者相关。
但前提是她要去广陵老家才能查清楚。
就眼下看来,暂且是没机会了。
“不止你,我也觉得奇怪,母亲常同我说,魏府不容易,有不能为外人道的苦衷,光是立足就很辛苦了,不能有稍微的行差踏错,对你的事如此,对其他的事也如此,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祖父绝对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为了明哲保身,真的对你见死不救的人。”
“我也相信。”苏向晚微笑道。
目前她能感觉到的是,魏府不仅跟苏府在极力撇清关系,也在极力跟她撇清关系,哪怕她身处险境,魏府也不会出手,那时候那么多人盯着,有临王党也有豫王党,魏府不管明面还是暗地里要做点什么,立马就会被人知晓。
显然,魏老太爷从头到尾保持安静和旁观,最后什么也没做。
有三个可能。
现在因为这些地契,可以排除掉第一种可能,魏老太爷没有对她不闻不问,也没有不管她的生死,只是行为比较隐蔽,或许是怕一旦现于明面,会招来什么祸事,也可能是魏府本身惹了什么麻烦,不想牵连到她。
再者就是魏老太爷太过相信她自己的能力,觉得她福大命大,绝对可以逢凶化吉,所以不帮忙。
但这也太扯了。
最后一种可能比较合理,就是魏老太爷知道她身边有人会帮她。
这种在朝中经营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政客,心思和手段都是异于常人的。
往大胆的方面想,说不定她现在跟赵容显那点事,魏老太爷早就知道了。
苏向晚没有假惺惺的推辞,很心安理得地收了下来。
“东西我就收下了,麻烦表姐回去,帮我跟舅母道谢。”
魏雅宁看她毫无心里负担,很坦荡干脆的收下,似乎松了一口气,“你要是不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你都说了,是我母亲的东西,那我怎么样都要收下的。”
她没有魏雅宁想的那些多心,或许是因为没有期望过魏府什么,所以自然也没什么失望失落的心情。
她是苏向晚,但她又不是苏向晚。
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地要求魏府的帮助和关怀,她做不到。
而收下这个地契,也不是白收的。
这条剧情线以后衍生出来的一切,她都要去承担,不管是关于魏府,还是关于死去的魏氏。
外头锣鼓声当当当地响了起来,一下子吸引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这时候厢房外,有小婢女上来敲门。
魏雅宁是老熟人了,当下就道:“看来是今日的茶会要开始了。”
苏向晚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的民间活动,也觉得有些意思。
她不知道规则,就安静地没说话。
芳草打开门,让听风阁的婢女走了进来。
今日听风阁所有的婢女都打扮得很喜庆,让人一眼看去,就有种欢快的气氛。
“两位小姐安好,茶会快要开始了,请两位小姐移步一楼厅堂,阁主稍后会出来同大家见面。”那婢女恭敬微笑地出声。
芳草熟络地给了一个打赏的荷包,微笑回道:“好的,我们这就下去,劳烦你们好生安排了。”
那婢女接过荷包,笑容更灿烂了一些,又出声道:“还请姐姐放心。”
一楼厅堂里早就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
茶水瓜子花生蜜饯琳琅地放在桌子上,人声鼎沸,特别有生活的气息。
阁主这会还没出来,有人在桌上摆起了棋盘,开始下棋,旁边围了一堆观着棋时不时讨论两句的路人。
有的人在作画,洋洋洒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路人们总是有许多可以说的,怎么样都能情真意切地讨论出一番长篇大论来。
当然也有什么都不做,就围在一起聊天的,这头听着“张公子你又来了”,那边听着“洪公子好久不见”,期间夹杂着几句“你来晚啦”“人可真多”“真热闹啊”“吃酒去”“喝茶去”各种各样。
说龙蛇混杂,也是一点都不过分。
官家子弟其实不少,但也有混进来吃吃喝喝的泼皮无赖,反正大厅里坐着,是不花钱的。
真正花钱的处,是大厅两边挡着屏风的隔间。
魏雅宁和苏向晚从后院下了楼,绕了个弯,就到了一楼的隔间里。
其实像这种场合,要混在人群里才有趣。
不过她是女子身,不好混迹于人群里,只能跟魏雅宁坐在隔间,自然是少了那么点趣味。
她从楼上看下来的时候,还发现人群里有几个女扮男装的小姐姐。
要见到这个传说中大隐隐于市的杀手裴敬,苏向晚还是有那么点期待的。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苏向晚恰恰喝完了一杯茶,就听见外头一下子安静下来。
就像是闹哄哄的教室,在老师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吵闹和喧嚣,湮灭在空气里,化成了空前幽远的安静。
苏向晚朝屏风里头看向大厅正面的高台上,就见到一群丫鬟跟着一个男子走了出来。
魏雅宁便道:“那个就是听风阁的阁主,裴敬了。”
与此同时,裴敬也转过身来,面向大家,在台上的主位上坐下。
苏向晚这才看清他的样子。
怎么说呢?
那是一张让人记不住的脸,太过平平无奇了,太没有特点,就是你哪怕跟他见过面,打过招呼,都很难把他这个人记住。
满大街有的眼睛鼻子和脸型。
身材也很平凡,湮灭在这一堆人之中,你压根就没法找出他来。
若是说有什么显眼的地方,就是他手上戴了一个黑宝石戒指,十分突兀,跟什么文人雅士气质都不沾边,穿得也很规矩刻板,就是正常人都能买得起的衣服,不特别的贵气,也不特别的落魄。
大写的两个字“平凡”。
苏向晚正看着,忽然发现裴敬似乎有所察觉地,轻飘飘地看了过来。
她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回去。
那眼神极其轻浅地,似乎只是随意的扫过,但苏向晚那么一刻心跳得飞快,好似自己的窥探和揣测都被听见了一样。
那一眼刮过来,真的有一种锐利的感觉。
魏雅宁瞧见她面色复杂,笑眯眯地道:“我第一次见到裴阁主,也觉得他其貌不扬,但后来才知道人不可貌相,他真的很厉害。”
苏向晚心想这才是真的人不可貌相。
不然怎么东阳公主会找上他呢。
好在这会她跟赵昌陵也没那么些感情纠葛,没有成为东阳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但还是要预防裴敬会不会被另外的人收买来杀她。
原本还没见裴敬之前,她心里就有点忐忑,这下见了真人,不但没安心点,反而更忐忑了。
裴敬这时候就出了声:“多谢大家于百忙之中抽空来听风阁,参加今日的冬日茶会,鄙人深感荣幸。”
大家都看着他,都笑意吟吟的。
虽然裴敬是阁主,但是大家对他没有什么距离感,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太没有攻击性了,而尊重这种东西,更是发自内心。
他这才叫做真正的以德服人。
“今日似乎来了不少新的友人。”裴敬又道,他看起来很高兴,“今日茶会,志在以茶会友,有很多都是我这里的老朋友了,以前的琴会诗会也参加过不少,我昨日一直在想,有没有新的东西可以让大家一块玩玩,于是我昨晚上在院子里喝着茶,忽然就有了一个想法。”
魏雅宁认真听着,她看起来对裴敬说的新的东西很有兴趣。
苏向晚那股心慌劲已经过去,这会已经好很多了,便也跟着认真听着。
“大家都知道,听风阁的阁主原本并不是我,只不过跟我一样,是个普通人,我犹记得当年我初来京城,路过此地,听风阁门庭罗雀,好不冷清,当时我想着进来喝杯茶水,进来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人招呼我,当时的阁主正在跟他的朋友下棋,忘我至没时间抽出心神来招待我的地步,我心里当时就想,怪不得没生意呢,连店小二都不请一个。”
大家被裴敬的话逗笑了,都笑出声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