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和珏安然无恙,还查到是我搞的鬼。”陆君庭坐在底层的一个厢房中,一边倒着酒一边对赵昌陵道。
赵昌陵眸色淡淡,“不过是给他一些警告。”
陆君庭摇摇头,“他也是太过固执了,许将军之死固然另有隐情,但这背后牵连甚广,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撼动的,若然他能知难而退,那是再好不过。”
眼下许和珏知道阻止他查下去的人是赵昌陵,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原本他身体就不好,忠勇侯也不过是个虚衔,许家里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爵位,就盼着他一命呜呼,偏生他还不知收敛。
真要让他查出什么,牵一发而动全身,对朝堂而言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更别说许将军这事里头还牵连到当朝的尚书,能走到那个位置的人,底下盘根错节,动起来谈何容易,赵昌陵不让他查,他兴许好好养身体,还能活得久一些。
眼下临王一党和豫王一党僵持分明,中间还有个蒋国公在搅浑水,就怕人借机排除异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朝廷动荡。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清楚地要个是非分明,尤其涉及朝堂,更不是非黑即白。
陆君庭能理解,赵昌陵虽是为达目的有些不择手段,但他所做皆是为大局着想,赵容显权势滔天,行事特立独行,更别提拥护他的豫王一党,更是处处针对,使得赵昌陵举步维艰,加上野心勃勃的蒋国公,简直就是如履薄冰。
他想当皇帝,想肃清朝野,想太平盛世,这注定他当不了一个好人。
“若然他再不死心,只怕此人不能再留了。”赵昌陵吩咐道。
陆君庭点了点头。
对于赵昌陵的决定,他从来不会怀疑。
“还有……”陆君庭欲言又止。
赵昌陵知道他要说谁。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借许和珏来试探苏向晚是吗?”他帮陆君庭问出他心里的疑惑。
陆君庭讪讪地清咳了两声。
平心而论,他从前认为女子都是娇花,哄着捧着就是,最大的用处无非也就是貌美如花和生儿育女。
就算是红颜知己,作用无非也是风花雪月的消遣解闷。
苏向晚推翻了他先前所有的认知,她不费力于依附任何人,甚至很多时候,陆君庭是被她牵引着走的,他觉得这种感觉很新鲜,至少他也是第一次以另外一种目光去看一个女子,可以平起平坐,谁也不比谁高贵。
“她先前把山西矿井的消息告知于我,也是为了自证清白。”陆君庭帮她说话。
赵昌陵倒了一杯水酒,水落在杯子里,发出轻微的声音。
“你可曾记得我先前跟你提过,聚贤酒楼用来通信的暗格?上元宴会之前,有神秘人通过这暗格,给我送了一封信,而我查了许久,毫无头绪。”
陆君庭点了点头。
可这跟苏向晚有什么关系。
“我怀疑就是苏向晚。”赵昌陵直接道。
陆君庭差点拿不稳手上的杯子。
“我原先有很多东西想不明白,一直到苏家的二小姐苏锦妤同我说了这件事,我也就想通了。”赵昌陵一点一点说着:“她得罪了赵容显被追杀,想寻求我的庇护,便借着苏远黛的口透露了关银的情报,而后又想先下手为强,便往聚贤酒楼送密信,要借我的手除了赵容显,然而这中间大抵出了差错,赵容显并没有劫走蒋瑶,而是劫走了她,以我猜测,约莫是在他们失踪的这几日里,赵容显做了让步,但她又怕惹了我的疑心,就用山西矿井的消息来自证清白……”
陆君庭听得目瞪口呆。
他觉得匪夷所思,但这里的每一点都能说得通。
“所以我顺水推舟,借着许和珏的事来试探她,她果真不像面上看着的这般乖巧无辜,她比你我所想的要敏锐多了,还懂得借着顾婉的锋芒隐藏自己,老实说我原先不过只有五成怀疑,眼下已有九成。”
赵昌陵鲜少看走眼,当然也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把苏向晚放在眼里。
现在想想,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在他面前演戏。
上元宴会的时候他只顾着对付赵容显,如今想起来,她的心智在那个时候就初露了端倪。
能从赵庆儿险险逃了一条性命,这就已经很不寻常了。
“剩下的一成,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晓关银和聚贤酒楼的事。”陆君庭舒出一口气来,他原先就看不懂苏向晚,眼下更看不透了。
“我总觉得她知道的不止这些,还有更多……”
他不介意苏向晚先前的利用,假若她能帮上他的忙,他还能给她其他的东西,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比如身份地位,比如体面的亲事。
“那苏大小姐那里……”陆君庭略有疑惑。
如果赵昌陵要用苏向晚,那是打算让苏向晚取而代之吗?
“不冲突。”他道。
苏远黛能帮他处理很多事,是一颗很好用的棋子。
她行事很磊落,手段又果敢,这种人更容易得到威望,所以在苏府管家这么久,底下人对她大多是敬畏服从的,而苏向晚做不到这些。
她适合站在暗处。
陆君庭看了看赵昌陵,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
赵昌陵收服人心那一套他见过,从不失手,他不想赵昌陵对苏向晚用这种手段。
“她眼下跟顾大小姐交好,指不定已经站了赵容显的队,未必会答应帮你。”陆君庭忍不住泼他冷水。
“若你是她,你会帮我还是帮赵容显?”赵昌陵语气里略有嘲讽,这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全天下都知道要亲临王,远豫王。
“也可能两个都不帮。”陆君庭看向窗外,水波荡漾,景色很美,他却没什么心情。
赵昌陵没有答话。
他看得出来陆君庭对苏向晚尤其不同。
这么多女子里,他是头一次上了心的,正因为如此,他更要让陆君庭好好地看个清楚,及早地清醒过来。
因着许和珏的事情,顾婉没了留下来的心情,她虽然是冲着陆君庭来的,但也不会因此就把自己和苏向晚置于险境。
她大哥平日就同她说过赵昌陵,说他最是狡猾,心计颇多,行事不择手段,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许和珏一个半只脚都踏进棺木的人,又是忠烈之后,他都能下手,更无耻到要嫁祸她们两个无辜的人。
真恶心。
果然这些个当王爷的,位高权重的,一个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我们下船。”顾婉呆不下去了。
苏向晚本来就不想上这游船,当下也十分赞同。
赵昌陵没有挽留,很从容地让人送她们离开。
船行至岸边,很快就有人搭好了接连的台阶,顾婉正想下船,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回头去找许和珏。
她自己虽然不怎么喜欢许和珏这瘦弱的病秧子,但她出自武将世家,知晓军人的不易,因而也很敬佩许将军,许和珏是忠烈之后,且是许将军的独子,哪怕他有天大的智慧,到了临王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
留许和珏在游船上,天知道临王还会不会对他下手。
顾婉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眼下知道了,也就不能放任不管。
“同我下船。”顾婉的语气不是请求,而是直白的要求。
许和珏皱起眉头来,他跟顾婉实则没交情,顾家簪缨世家,声名显赫,不是他们许家可以比得上的,所以他不懂顾婉为什么会找上他。
见许和珏怔着不说话,顾婉想着是不是自己太凶把人吓到了,当下就有些苦恼,她没接触过像茶盏一样脆弱的男子,不知道怎么样比较好,若不是考虑到许和珏的身体,她方才直接把人拖走了。
“你……你在这里不安全。”顾婉压低了声音,轻轻地对许和珏道。
许和珏蓦地一僵,随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神色总算不那么戒备了。
“我同你们一块下船。”他松了口。
众人看着顾婉的目光,十足地不怀好意。
她先前对陆君庭穷追猛打惹出来的那些笑话,这里无人不知,现在她无缘无故又招惹上许和珏,很难不让人多想。
让人去知会过赵昌陵,许和珏跟在顾婉身后,慢慢地走到船边之上。
顾婉看着他走路都提着心,生怕他让风吹一下就晕过去。
苏向晚原先不知道顾婉回头做什么,看到许和珏同她一块出来的时候,心下也清楚了缘由,当下对顾婉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顾婉看着凶,心可是软得一塌糊涂。
好在下船的时候没有再生什么变故。
等到那游船远走,许和珏才对顾婉道:“原来你方才在甲板上故意靠近我,是知道那里有危险。”
顾婉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了两声。
是苏向晚发现的,跟她没什么关系。
不过苏向晚应该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她什么也没说。
“今日顾大小姐相助,我感念在心,若有机会,自当报答。”许和珏说的话文绉绉的,他看着弱不禁风,声音却不显虚弱,反倒有几分清朗。
“报答什么就不用了。”顾婉心想他真要报答,她还不敢受呢。
这小胳膊小腿,能做什么?
等到许家的马车把许和珏接回去,顾婉好似完成了一件大事,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出来。
“游船也游完了,我们回去吧。”她赶着回家跟顾砚告状。
赵昌陵想残害忠良之后,真是太过分了。
苏向晚不知道顾婉在想什么,只是沉默地点头。
她意识到赵昌陵盯上她了,但还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他跟赵容显权势地位不相上下,但苏向晚更害怕赵容显。
这种害怕源自于自己对他的一无所知和捉摸不透。
赵昌陵她是不怕的。
她知晓很多关于他的秘密,更了解他的为人,所以一旦对上,她自信自己有足够抗衡的底气。
原先以为可以消停一阵子,眼下平静又被打破,她觉得有些心烦。
好似被她打偏的剧情,又不可避免的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