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初月晚多了个心,但是场合不合适,没有继续问。
他步子很大,言雁长于习武征战,初月晚也有很好的骑术和舞乐功底,跟着都没问题。可阿娆就有些辛苦,提着裙子走得气喘吁吁,脸都红了。
“十一哥哥慢着点儿。”初月晚在后面拉着阿娆,冲初永奕道,“这沿路风景都不错,走那么快都看不见什么了。”
“这里花花草草的俗气得很,不如不看。”初永奕仍是快步走。
言雁却觉得有些不对,站住等了她们一会儿。
“裕宁,言雁,不要等我了,你们先走吧。”阿娆不好意思地说,“我慢慢地跟着,也没关系的。”
“那怎么行。”初月晚不同意。
她们可都是客人,就算十一哥哥平日待人就是直来直去不怎么留意脸色的,这样也有些失礼。
初月晚不好直接说阿娆跟不上,也是担心初永奕不高兴,但是提醒了初永奕还是没反应,那就无计可施了。
“这个皇子,倒是很像某些光有力气大的傻子。”言雁不客气地用达沓话讲道。
“言雁!”阿娆稍稍凶了她一声,叫她看看初月晚的面子。
“和我那大哥差不多。”言雁补了一句。
初月晚苦笑:“十一哥哥性子确实耿直了些,我说说他。”
也许是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人都停下了,初永奕也终于回了个头,看着后面喘气的阿娆愣了愣。
“听说达沓的女人也都是善于骑射的,不是么?”初永奕疑惑。
阿娆更惭愧了,只好说:“我平日都在宫里,并不精于骑射,不过,言雁公主与我不同,她是很擅长的。”
初永奕看了看言雁,觉得她的体格确实看着很结实,没什么可质疑的。
“那,”初永奕冲阿娆伸了一下手,忽然觉得不好,收回来道,“叫人抬个轿子来。”
“不必!”阿娆急忙直起身,一脸认真地,“我跟得上!”
初月晚看穿了初永奕的那个小动作,抬头道:“十一哥哥,要是见到的景色没有叫人惊喜,我可要教训你了!”
初永奕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
大约又走了千八百步,前方就不再是御花园中那么繁盛的景象了。
亭台楼阁都像是许久没有修缮过的样子,虽然雕梁画栋仍是有的,却因为蒙了尘、掉了漆,破旧之中有些惨败的美感。
御花园的大湖到了这里成了溪流,活水少了,漂在水面上的都是绿藻,宫女们见了有些担心,想来这片园子不怎么好好打理,这回让公主看见了,回头告知了皇后娘娘,估计要责备的。
“大皋的御花园,真的好大呀。”阿娆对初月晚说道。
“本朝已经是第十八世,从前祖先们代代扩建,就越来越大了。”初月晚道,“虽然这边看起来已经荒凉,可在从前的什么时候,或许也是深得喜爱,熙熙攘攘过的。”
“我仿佛懂得了永奕殿下为什么喜欢这儿。”阿娆说,“这里,有种日月更替,光阴变幻的凄美。”
言雁听她们讲汉话听得一头雾水,也看不出这边有什么好看的,要说好看,还是刚才那边花花草草的好看啊。
达沓一年里七个月都是天寒地冻的,除了草就是戈壁沙漠,难得在湖边看看小花。来到大皋,她印象里最深的也就是这边的花了。
阿娆对初月晚说:“想来是不用担心不会惊喜的,我在达沓完全没见过这样子的景物,从头到尾都是惊喜。”
“阿娆可不要替十一哥哥讲话。”初月晚逗她,“我可是很严格的。”
阿娆苦笑。
他们穿过破旧的回廊,进入前方小院的一瞬,忽然明亮起来。
自称“严格”的初月晚也不禁看呆了,这里到处都是枫树,茂盛的叶子遮住了墙壁,秋日里的红叶好似火海。
初永奕站在枫林之中回头望着她们,墨色的身影在烈烈红枫中格外夺目。
阿娆呆呆地看着,一时不知究竟是被枫林之景震撼,还是为身在其中的俊朗少年。
满地的落叶积成厚厚的叶毯,踩在上面吱呀作响。
“怎么样?”初永奕张开手臂炫耀着。
“惊喜!”初月晚宣布。
初永奕的嘴角淡淡地牵起一个笑容,马上转头朝里面走去,初月晚等人跟着在落叶中穿梭。
阿娆不自觉地快步跟了上去,初月晚故意松开她的手,在后面慢慢地走。
“原来宫中还有这么一片林子。”初月晚道,“要是小舅舅也能来看看就好了。”
“你们要成婚了么?”言雁听到她说云锦书,便不自觉地多问了一句。
初月晚摇头:“大概……还要等很久吧。”
言雁莫名不爽:“他都让你等了那么久了,还要等?你也未免太信任他了。”
初月晚笑着说:“我最相信的人就是小舅舅啦。”
言雁眼底划过一丝难过,道:“相信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作为既得利益者,说什么安慰的话,都会很风凉。”初月晚敏锐地察觉到她话语中的无奈,用达沓话对她说,“不过这世上,总有些意难平,不是努力过、坚持过就能填补的。”
初月晚接着说:“但是我还是想努力坚持下去。至少前生死在我怀里的人,现在还活着。”
言雁的目光微微颤抖。
前生……
纵然大皋的大国师谋反死了,达沓的人仍是相信天命的,没有理由不相信圣女口中的“前生”。
所以云锦书,在前生死于什么呢?
言雁不想知道了。
她连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想知道,也许怀有无尽的遗憾和苦楚,但都不是这一生自己所经历的。
“你所看到的前生,死了很多人吗?”言雁问。
“如你所见。”初月晚抬起头来,“我身边的,只有我自己活到最后,不,我自己也死了。”
甚至是第一个。
以无尽的执念,拖着一具残破的空壳,眼睁睁看到了所有人的结局。
言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你前生,活了多久?”
初月晚伸出手指,笑着说:“十六岁。”
言雁心头震动。
比自己还小……
在这个年纪,身边的人都死了,难不成是国破家亡?
“在达沓。”言雁说,“因为天气变幻莫测,食物也不够,经常死人。所以我们那边,并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我听说,言雁公主的几位哥哥都在战事中失去了生命。”初月晚道,“若是两国和平,就不会再有这种生离死别的悲哀了吧。”
“其实我不在意。”言雁说,“就算和中原人不打仗,部落之间也是要打的。”
但她说完之后,却低头露出悲伤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刚刚说的那些话,让我感觉很难过。可能对待死人会不会悲伤,还是要看活着的时候在不在意吧。”
初月晚默默看着她。
言雁也看着她:“我感觉到,你非常在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