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冷静地回答:“回皇上,太后宫中的茶叶都是每年从各地进贡来的,先到礼部检验,之后才会按量拿到宫中。这茶叶,是南方出产,每年只有一担进京,都直接送入宫中,太后那里的几乎就是全部了。”
“太后……”初永望心中没底。
“皇上,茶叶本身应该不会有问题。”云锦书对初永望道,“毕竟进京的贡品年年检验极其严格,都要入档,而且每次负责分拣的人员也不固定,就算想要在茶叶上做手脚,也未必能保证送到皇上手上。况且,每次给皇上的时候,也要试验毒性,想用这种方式,未免过于繁琐多余,又不可成。”
的确,每次吃什么喝什么,都有别人先试毒。这茶水葳蕤和太后都在喝,坤慈宫里面都是这个味道,没人能保证自己会因为这股并不熟悉的味道而突然想喝这个茶,况且裕宁也喝过,甚至自己想起来在肃亲王府喝过,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事。
“你下去。”初永望对葳蕤下令。
葳蕤起身,袅娜身影从云锦书旁侧走过,云锦书低头嗅茶,眼神却如刀子向着葳蕤瞥去。
皇上已经怀疑太后到这个地步了,这宫女还活着,甚至还跟在初永望身边。
究竟是……
“裕宁也喝了这茶。”初永望一言把他打回当下。
“晚晚也喝了?”云锦书紧张。
初永望瞪他一眼:“看你那德行,朕被毒死了也没关系,一说裕宁你就跟掉了魂一样。”
云锦书愧疚道:“毕竟皇上身强体健,又有天命保佑。晚晚身子不太好,要是喝了不对口的,岂不是要闹肚子。”
初永望冷哼一声:“其实茶水的味道本来不是件什么要紧事,只是朕和裕宁喝了这茶,都想起一些人来。”
云锦书猜到不说破,等着他解答。
“肃亲王一家。”初永望道。
果然如此。
云锦书开始喝茶的时候没想到那一家子,毕竟离京已经很多年了,和那家人也不算十分有交情,顶多就是曾经和初佑康做过同窗,又共事过一两次。
后来和初素菁熟络的时候,初素菁已经变成满身腐烂臭味的奴.隶,养了很久才将那一身的腐肉味消散掉,更不可能想起什么香飘飘的旧日回忆。
若只有初永望这般感觉,云锦书还觉得可能只是皇上自己旧情不忘,可是晚晚也如此想,就有点不对劲了。
这兄妹俩除了血脉这个共性以外,还有什么一样的地方?
太后会把这茶故意赏赐给一个宫女,肯定也知道这香气让初永望惦念不忘,所以太后也闻得出这是曾经那个香,甚至知道初永望对此尤其敏感。
太后为什么要让皇上想起肃亲王?
“你带一些回去,让初素菁尝尝。”初永望道,“若真是当初我们都喝过的那个茶,初素菁不会想不起来。”
太监马上去后院仓库,将存储的茶叶裹了一包拿来给云锦书装好。
“若真的是肃亲王府的茶,朕就得再去见见母后了。”初永望十分发愁,“你跟朕一起去。”
云锦书表示同意。
毕竟让初永望自己去见太后,云锦书也不放心。
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的人,杀死母亲也并非没有可能。当年老皇帝对着自己的亲儿子连下杀手的时候,云锦书就知道登到权力之巅的人会变成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了。
或许当年促成初永望对先帝下手的,就是先帝亲手教给他的残忍吧。
而肃亲王的死……无疑是压垮初永望对先帝祈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云锦书懂得他内心的挣扎,但现在的皇上宛如一个膨胀的毒瘤,一切挣扎苦痛必须得压在这个毒瘤的里面,一旦外面破了,也就没有再挽救的可能。
还能切掉这个毒瘤么?
云锦书想到初月晚,有一阵子他无比坚定地相信初永望的希望来了,可是现在他却担心这只是昙花一现。
他们各自心怀隐秘,沉默良久。
初永望等了等,重新看着他:“朕问你一件事。”
他从来很少用这种请求的语气说话,云锦书有点诧异:“皇上请吩咐。”
“裕宁是不是怕朕?”初永望的声音里有些飘忽。
云锦书愣愣,道:“晚晚只是……太担心皇上了。”
“是么。”初永望黯然,“朕今日觉得,她总是在回避、躲藏,好像朕会伤害她。”
“晚晚毕竟还是个孩子,她怕的东西,未必是可能造成的后果,而是怕在很小的事情上呢。”云锦书安慰道,“皇上若是真板起脸来,还真有点吓人的。”
初永望叹口气。
“但朕也有怕的事情。”他喃喃,“为什么裕宁不懂呢?”
云锦书看看他,微笑:“皇上放心,臣保证,晚晚都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