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照原计划发兵的指令一出，还没有来得及去说不要挖地道的言雁显然有点困惑，不过如此倒也省事了。

挖地道需要人手和时间，这次回轮东直接取消了双向进攻的对策，赶着上次测算出来的时机，要在黄沙接近褪去的时候出动，在太阳露出来的时候抵达城下。城楼上的视野受阻，贾家军的士兵会来不及发现他们的进发。

黄沙的掩护是个好主意，依赖于精准的天文测算。

这个战术一般由巫祝来判断，云锦书尽管不相信他们关于命理的神神鬼鬼，却对他们的天象预判很是佩服。在观察气象上，大国师那个老神棍从来没错过，而且看记载，在辅佐一代代皇帝的时候，他主持的天文地理预判都是最精准的。

对此云锦书认为，这就是专业技术，也非是什么天意授予。

晚晚学了那么久，看天气也看得特别好呢。

老神棍也不白为人师，这方面倒还有几分可圈可点。

达沓人对巫师的尊崇和大皋朝比稍微弱一些，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信仰要弱。相反，由于达沓人的神俗之间区分没有那么大，王族也被认为能够直接通天，所以才致使神圣与王权一体，巫师也就无需额外高贵了。

巫师在达沓就是王族的代言人，替他们做些测算工作和战况判断的军师。

连笳拉贡旗也带了巫师，那个巫师就是参谋中的一个，平时只跟着赖合耶等人喝酒，长了一个巨大的红鼻头，喝多了就在火堆边上跳舞唱歌，被火烧过几次屁股。

相形之下，回轮东带来的巫师正经多了。

这个巫师年纪不小，瘦长如一截干枯的胡杨木。但总是板着脸，很有架子。就是他笃定最佳的进攻时机在后天，这个人会在攻城之战时留在营地替他们做法保佑。

“来拿东西！”收拾装备的人在帐篷前面叫了一声，整个营地的人都大声响应着朝那边走去。

云锦书也不再想，跟着旁人一起去收拾需要的物品。顺手把自己刚打的一块板甲戳在帐篷边上。

“这是什么？”言雁忽然在背后叫住他。

云锦书回头看见她在踢板甲，道：“这是对付中原人的东西。”

“能杀人吗？”

“不能。”

“那有什么用？”

云锦书将那块板甲拾起来，敲了敲，响声像锣：“穿在身上的，我还做了几片。”

“这东西零零碎碎怎么穿在身上？”言雁不解，“铁疙瘩你上哪里找的？这东西这么少，用来打马刀都不够，你还拿来做护甲？浪费。”

“马刀这次的够用了，这是用你帐篷里的那几个杯子做的。”云锦书说，“用来当杯子，我看不如拿来做甲片。”

“啊那是阿爹给我的杯子！”言雁生气。

云锦书将那一小片板甲踹起来：“好好活着，以后你阿爹还能给你更多杯子。”

……

时间过得飞快，三两天的功夫眨眼就过去了。那巫师算得不错，果然在他们出征的前一天天降黄沙，那沙暴大得让人伸手不见五指，营地在边缘，沾上一点沙暴的边，也已经如此，不知道沙暴中心会是怎样的飞沙走石。

云锦书的板甲已经做好了，大体能护住前胸和腹部薄弱的地方，这边的铁具实在稀缺，总不能真的把马刀融了做板甲。而且没有工具，打铁的温度不够，铁无法烧熔，只能勉强将本就是薄片的杯子碗之类打制出片状。

他将甲片缝在衣服和帽子里侧，用来抵挡弓箭。

这东西就算说了也没法量产，在连笳拉贡旗提起也是多余，云锦书只做了两份勉勉强强的，一半用在自己身上，一半给了言雁。

“这东西穿进去就行了吗？”言雁将甲片裹在衣服里，勒紧腰带，“好重啊。”

“这还不是全甲。”云锦书说，“先穿着，会有用。”

“中原人都穿这个打仗？”言雁问。

“对。”

“真有钱。”

言雁拍了拍身上的铁板道：“我们这儿只有天狼王的军队才有铠甲穿。”

云锦书顺着她的眼神，望向回轮东。

这群人倒是毫不掩饰，将头盔护甲穿得规规矩矩，连马身上都披了板甲，但也不是人人都有，下级士兵还是一身布衣上阵，只在胸口腰腹有护片。

连笳拉贡旗就彻底没有防护了，可能他们的大肚子就是最好的防护。

他们等着这场沙暴开始向东推进，于是由言雁带连笳拉贡旗，回轮东带达沓王的支援者一齐跟着沙暴向城池进发。

云锦书也有了一匹自己的战马，按照编排，他在言雁的后面。

不知道是哪位参谋出的好主意，让连笳拉贡旗的人冲在最前面，达沓王的人殿后。连笳拉贡旗相当单纯，甚至对这个安排很满意，为了凸显出自己的能闯能干，还要嘲讽一番小王子的软弱。

殊不知，这是回轮东这边的阴谋。

更了解贾家军的达沓王族一定掌握有足够多的守城情报，这次要采取正面强攻，前方部队会掩护后部前进，前方死伤惨重，打开一条通道之后，将后部送往城门处进行精准打击，而剩余的前部要继续包裹后部，形成一个防护圈，继续掩护尚有余力的后部攻城。

这样的安排，一般会提前遴选一支不怕死的队伍，秉承自愿原则，事先承诺足够的嘉奖和封赏，还有对家属的抚恤，让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要死的。

每个军队里面士兵都来自天南海北，站在前面冲锋的人也不会只局限于某个地区或某支队伍，这些人可能并不为了多么强烈的报国志向而冲在前面，却都是大皋朝铁骨铮铮的好兵。

但回轮东之前完全没有跟连笳拉贡旗的人说过，他们一定会死得很惨。

恐怕最后他们进入攻城阶段的时候，也会是趁着前部虚弱出现中空的时候插空顶上去，强行把前部残留的人马堵到背后。

云锦书看着前面意气风发的言雁，不知道会不会这就是结局了。

这种安排，回轮东知道吗？

云锦书想看清楚他的脸，但在队伍中的位置很难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