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书枕着胳膊望天,星星点点的烟火从他眼中流过。
初月晚愣愣地盯着他看,甚至忘记了漫天的烟花。
不久云锦书便发现了她的凝视,扭头朝她笑笑。
“晚晚。”云锦书道,“看什么呢?”
看小舅舅你呀。
初月晚害羞地捧住脸偷笑,不说出来。
“烟花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云锦书说,“年年都看,只不过换换位置罢了,在昭华殿,还有那边的桥、岸边……”
他指着那些地方,初月晚跟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那些是他们曾经到过的观景之处,这些年里的每一次节庆赏景都在初月晚记忆中闪过,还有现在的河上,之前中秋、盂兰盆、七夕的时候,洛河流水汤汤,她也曾乘着画舫在一河星火之中徜徉。
一些是今生,一些是前世。
再美好的盛景,看了太多次,也会觉得不过尔尔。还是会开心,会欢呼雀跃,但是却仿佛不是那么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了。
可是只要有小舅舅在,晚晚就觉得不可替代。
“以后有机会的话。”云锦书指完那片灯火之后,重新把胳膊枕到脑后,“带晚晚去看看不一样的。”
初月晚看看他,笑着“嗯”了一声。
忽然她望着前方冰面上的那架雪橇:“啊!太子哥哥要不见了!”
绚烂的烟火映照在冰面上,明亮的光芒笼罩着地平线的尽头,前面将他们遥遥甩开的雪橇几乎要沿着这条发着光的河冲向天际。
“晚晚捂好帽子。”云锦书给她把脸颊边厚厚的毛领立起来,“我们去追太子殿下!”
初月晚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云锦书命车夫快马加鞭。雪橇过处留下一片蹄声笑语,此刻夜色璀璨,北风不寒。
……
亥时一刻,昭华殿南四层,咏鹤阁。
“母后——”
正在整理妆发的云皇后从镜中看到了小宝贝,盛妆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微笑。
昭华殿内烛火通明,格外温暖。初月晚一来便甩脱了外披和袄子,朝她扑过来。
“母后今儿好漂亮!”初月晚伏在她膝上道,“母后一年比一年漂亮~”
云皇后忍俊不禁,戳戳她软嫩的脸蛋:“耍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阁子与走廊之间蒙着一层细密的帘幕,透过烛光,隐约能见到外面的人影。
不一会儿,两旁宫人掀开帘子,初永望走进来。
“母后,儿臣回来了。”初永望行过礼后,拂衣跪坐在门口处。
“快去换衣服吧,一会儿开席了。”云皇后转眼瞧着自己今日的妆容。
已经等在昭华殿的芙蕖寒香默默走来,领着初月晚从旁边退下。
初永望却没离开,云皇后仍对镜看,一道白影从镜中走过,跪在了帘外。
“皇后娘娘。”云锦书的声音从帘后响起。
“今儿皇上安排父亲坐在哪儿了?”云皇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右下手第四位,左相任知行南、刑部尚书成萃北。”
云皇后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和这群官在一起,看来皇上,还是用得着云家。”
“今后若左相之女入了宫,恐怕就不一定了。”云锦书跪在外面说着,隔着帘子瞥向初永望。
初永望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纳妃之事,皱了皱眉。
但这不算多余的担忧,皇上要给太子身边多加一些筹码,就得让他在朝堂上有人帮衬。如果册封了左相家的任姝为太子妃,云家就要逐渐从朝堂上掌握实权的一方撤出,以保证太子一派不会太明显地出头。
这个朝堂就像天平,就算要倾斜向某一边,也是牢牢掌握在皇上的手里。
“另一边呢?”云皇后问。
“左下手第二位是六皇子孝亲王,二皇子肃亲王,禄亲王,景郡王。”
“不用再说了。”
云锦书停止报人名,沉默着等待她的吩咐。
“母后……”初永望望着云皇后的背影。
云皇后摆弄了一下耳铛,左右瞧瞧发髻,转换话题:“这支白凤钗是你父皇去年送的,不知是不是太素了。”
初永望看着她发髻边的那一只白凤,道:“记得母后还有一支腊月里新做的国色天香珠钗,配的红玉成色甚好,又衬今日喜庆,不知可从宫里带来了?”
“说呢,多亏望儿提醒,不然本宫还真忘了。”云皇后笑着命人拿那一支来,替换掉了头上的白凤。
初永望起身告辞。
云皇后默许,他忙掀了帘子出来,云锦书也起身跟在他身后。
“长姐的担心不无道理。”云锦书说,“每年这个时候,都容易叫人想起.点不快之事。”
“年年如此,也有点受够了。”初永望沉声说。
“那白凤钗可有什么说法?”云锦书问。
“还不是之前被人谣传‘戴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凡是宴席,母后再也不敢戴白的东西。”初永望道,“哪怕是这么多年过去,心里还有那个阴影。”
云锦书不安地看着脚下的影子。
“太子殿下,肃亲王的位置变了。”他说,“可是因为之前御花园的事?”
“把他往后挪了一位罢了,算不得多大的惩罚。”初永望道,“不过能离他远点,倒是合本宫心意。”
看似除旧迎新喜庆吉祥时,其中却暗流汹涌。
连一个座次的变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绪。
除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云皇后的位置在皇帝身边下位,而葛太后今夜在河畔观景台,并不在昭华殿出席。三公主、八公主都在皇帝身后坐。
“晚晚的位置在什么地方?”云锦书问。
“还不知道。”初永望说,“一会儿就看到了。”
他们在走廊的转角散开,各自走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