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穆纱的脸色渐渐苍白, 很快那人骨容器里便盛入了不少鲜血。喇嘛将容器恭敬地交给黑鹰, 由他洒在法阵中央。
五星很快点亮了,在穆纱的鲜血洒过之后,那五根儿臂粗的人血蜡烛猛然间窜起足有十几米高的诡异焰芒, 那焰芒在半空中扭动交汇,又在法阵上方轰然爆裂, 黑鹰脸上升腾着喜色,将人骨容器放在一边, 一边摇起万鬼铃, 一边高声唱起咒文。他口唇急动,念咒念得飞快,眼中迸发出强烈的野心之光, 任是天塌地陷, 谁也阻挡不了。
晚歌静静立在一旁,看着那法阵中大盛的红光, 面无表情, 站在她身侧不远的唐勤之倒是情不自禁露出一丝兴奋的笑意。
冷冷看他一眼。“开门石。”
唐勤之一怔,“什么?”
晚歌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别装蒜,我知道开门石在你手上。夜郎墓大门即将重现人世,你最好乖乖拿出来, 耽误了时辰,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唐勤之脸色发青,干笑了一声:“是是是, 等时辰一到,我自然会将它拿出来。”说着话,却听到黑鹰忽然叫道:“去,取圣女心头热血一盅。”
晚歌微微怔住,下意识地向着被绑在石柱上的穆纱望去,眼神复杂难明。而穆纱却是脸色平静,淡望着两名持刀喇嘛停在自己身前,高声诵读了几句,然后,高高举起了刀来。
“这个女孩,其实本不必死。”仿佛是看出了什么,唐勤之忽然低声道。“你一句话便可以救她。”
晚歌心头一凛,淡淡道:“是么?”
“圣女之血本便是你故意散布的谎言,更何况这女孩根本是鱼目混珠。就算取了她心头血,也不过是白忙一场。”
“蠢货,我要她献祭,根本不是献给魔王。”
“你说什么?”
晚歌冷笑一声,不再言语了,只心中暗暗发狠:酹月啊酹月,你忍心对我视而不见,我不信,不信你面对魔王降世也能如此冷静,现在,我就先让你闻闻熟悉的血香。这女孩……前世是你庇佑的王室公主,这一世,却是你们祭司一脉旁支的后人,当年你救人不成,遗恨难平,难道,千年后你仍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祭刀之下?
嗤一声,骨刀没入血肉的闷响。在鲜红的血液沿着血槽丝丝流淌出来的同时忽然间撕拉一声令人心惊胆战的巨响!仿佛天降惊雷,那黑漆漆的天空陡然间被撕开了一道惨白的裂口,并以着极快的速度扩大着,更如是伤口一般开始一点点流下血来,很快那罅隙便被染得通红,如同野兽被一把撕去了外皮,整个天空都被一片鲜血般的艳红覆盖了。而在那烧灼人心的血红之中,更是隐隐露出一团暗红色的光球,形状大小,浑如是先前隐没掉的月亮!
“月亮……月亮又出来了?”所有在场的喇嘛都惊呆了。
“白月已死,赤月当空。”黑鹰高声唱道。“大魔王,请享受您的祭品吧!”万鬼铃被他高高举起,忽然间黑光暴涨,只听一声划破天际的尖锐嚎叫,囚于其中的冤魂陡然间被打开了封印,顿时尖嚎着向四方冲去。一时间,众人直觉周身阴风阵阵,厉鬼哭嚎声、撕扯肢体与吞食血肉的恐怖之声不绝于耳!饶是那些喇嘛都是跟着黑鹰犯下无数罪行,此刻也有不少人已然支持不住,双手抱头像发疯了一般向着五星阵的赤焰里冲去,那赤焰之光如同刀刃,凡碰触着皆全身碎裂而死,血溅当场,骨肉化糜,场面甚是可怖。
黑鹰根本不理会手下们的死,随着最后一个冤魂也跑了出来,五星阵红光燃到了极致,那夺目的光芒几乎如同□□爆炸,轰隆一声巨响,五根人血蜡烛齐齐断裂,万鬼铃更是彻底爆裂成了一把齑粉。
空气中满满的血腥味,晚歌毫不在意地踏过满地鲜血与尸块,眼睛定定地瞪向法阵前方,神谕罗盘指示的地方。
“出来了!”黑鹰喜道。
只见他们身前不到五米处忽然间天塌地陷,随着山体的分崩离析,又有众多喇嘛鬼哭狼嚎着摔落下去。那些惨呼声未绝于耳,几人已忍不住冲上前去,整个地面足足陷落了有几十米,前方原本是悬崖的地方不见了,不,确切说应该是原先附着在夜郎墓外的封印被强行打开了,所以原先的悬崖陡然间便别有了洞天。
一块足有十几米高的黑色巨石从地下一点点探出头来,几分钟后,它终于完整地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就是……夜郎墓的大门?”唐勤之颤声问道。
那黑石只不知是何种类,暗夜流光般的墨色在大片的红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就如宝石一般。
黑鹰抬头,只见半空中的冤魂已尽数被吸进了赤月之中,那原本看去不过圆盘大小的月亮在吸食了足足一万名冤死之人的魂魄后,人眼望去,竟达到了数米直径。赤月的正中心,隐隐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正在快速地搏动着,那东西周身蔓延出无数根血线,每一根都在努力地为它吸收着能量,就如是一颗胚胎在母体中生长一般,待至足月,自然就会破腹而降。
望着黑鹰一脸激动陶醉地仰望半空,唐勤之知道机不可失,蓦地捻指打了个呼哨。
黑鹰不解地转过脸来:“你做什么?唔”话音未落,只觉腰腹一阵剧痛,却是唐勤之忽然执刀狠狠刺入他腹下。“你”他勃然大怒,猛抬手便一掌击去,然而一掌打在唐勤之胸口,对方一动未动,反倒是他自己带着腹上的匕首一下子飞弹了出去,砰一声撞在了那乌黑的巨石上。
“为什么……会这样……”黑鹰身受重伤,十分不解地望着自己一片焦黑早已骨骼尽碎的手臂。
唐勤之终于笑出了声来。悠悠地自怀中掏出一颗巴掌大小的圆形石头,他深情地看了石头一眼,道:“是时候了。”
“这……这不是开门石吗?”黑鹰自然认出了那块石头,只是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这块石头竟能如此重创他。
“看你那蠢样,怕是到死也想不透为什么了。”唐勤之拿着开门石走到黑石前,仔细寻到了一处凹槽,比对了一下,果然,正好。他再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原本一直托病行动缓慢的中年男人此刻迅如脱兔般转过身来,高声叫道:“轶儿,婧婧,你们可以下来了!”
上方忽然一阵火光闪动,两条人影敏捷地跃了下来。
唐勤之道:“都干净了?”
白轶点点头:“是。”
原来,在唐勤之打呼哨的时候,一直埋伏在周围的蓝婧与白轶便迅捷行动,将还留在法阵周围的黑鹰手下全部杀光了。
黑鹰一见如此,知道大势已去,他不愿求饶,只是怒道:“你这老贼,就凭你?凭你也能召请大魔王降世?你做梦!”
“凭我自然是不够的。”唐勤之也不恼,抬头看了看夜空,笑道:“你那万鬼铃不过俗物而已。你看,魔王吸食了那些魂魄,就如腹中胚胎,到现在却连手脚都长不出来。”
黑鹰一怔,又呆呆地看了他手中黑石一眼,蓦地反应了过来:“这……这不是开门石!”
“呵呵,我来告诉你吧,这石头,可远远不是用来开启大门这么简单。”唐勤之微微一笑。“你可知我手中这石头,里头囚了多少厉魂?”
“你……炼魂?”黑鹰脸色一白。“你竟然”他自幼便一心追随大魔王的传说,又长于西藏邪教,哪里会不知道炼魂术一说。只是这炼魂之术十分难成,更是伤己甚深,一不小心,厉魂脱控,轻而易举便能弄死自己,因此才一直不曾深习。没想到,唐勤之他竟然练成了!
“现如今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让你做个明白鬼。”唐勤之呵呵笑道。挥挥手,那石头上盈然流动的黑光令人望一眼,便无法控制地心底犯怯。
黑鹰自知必死无疑,却不愿坐以待毙,强撑着站起身来,余下一只手臂结了个法印,刚要开口念咒,胸口一阵爆裂般的剧痛铺天盖地袭来,他不及多说半字,整个身体已然如被炸弹炸了一般飞出老远,断肢连着筋肉掉了一地,鲜血更是溅了周围众人一身。
不必多言,如此灿烈,自然是那石中厉魂所为。白轶不以为然地一动不动,蓝婧却忍不住嫌恶地抬手拭了拭。
看着满地的尸块碎肉,唐勤之想到身后那浓浓邪气的晚歌,并不敢大意,转身恭敬地笑了笑,双手将开门石奉上前去。“如此大事,还是阁下亲自将它放入凹槽中更加稳妥。”
晚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毫不在意地接过了开门石。唐勤之见她并无任何不适,想是那些厉魂对她竟无伤害,不禁微微失望。眼看着她将开门石在手中如同玩物般抛来抛去,嘴角更是微带笑意,他心中惶恐,干笑道:“你笑什么?”
“我笑,这世间蠢货何其多。我笑你到死,也不过是个糊涂鬼。”晚歌冷冷一笑,蓦地将那开门石死死扼在掌心。
一阵石头磨碎的声音陡然间传来,听得唐勤之脸色惨白。“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晚歌眉眼间浓浓的不屑与轻狂。“你就不想知道,为何你们唐家多年来一直受到无解的病痛纠缠?女子个个疯癫,男子大多吐血身亡。哈哈,这可真是有趣。”
唐勤之脸色一僵:“你……你说什么?”
“这块石头,是你小时候偷偷从唐家祖墓里带回家的吧?”晚歌轻飘飘地呼了口气。“你与其他唐家子孙不同,自小就能看见已逝之人,但是,你谁也没说。五岁那年,你第一眼看到这个石头就察觉到了恶灵的存在,你不但不将它丢弃,反倒当做至宝,带回了家中。”
唐勤之脸色阴晴不定,只听她继续道:“唐家子孙一直被恶疾缠身,便是由这块石头引起,你可知为何?呵,当年一位擅于诅咒的女人被我杀死在血池之中,她拼着最后的力气对我的后人下了诅咒,而我将她炼魂后,囚在了这颗石头之中。”
“唐家本来与我没有干系,不过,两百多年前,我昔日家族旁支一名后人嫁入了唐家,随她一同嫁入唐家的,便是这蔓延终身的诅咒。她去世之后,唐家人觉得这石头有古怪,又不敢贸然丢弃,便将它随那女人一同落葬。这诅咒没了生气滋养,也便长眠地下了,却不想,多年后墓地迁移,却被你翻了出来,又带回了唐家。”
说到此处,唐勤之已然脸皮一阵红一阵白。
“还想听么?”见他阴沉着不作答,晚歌笑道:“托你的福,你的父兄母妹才会染上恶疾,若不是我的庇佑,你以为你的女儿真能躲过这一劫?”
“你用心良苦,也不过是贪图长生不死。多赖你取回了石头,我才能在数百年后再次找到寄生的方向。并且,得到了这么投契的躯体。说起来,我与她也是有缘,当初你妻子一胎双生,我选了另外一个,谁料,那一个却未能长大,竟在腹中就被她吸收了。”
唐勤之抿唇不语。晚歌蓦地想起了什么,冷冷道:“你连结发妻子都下得去手,这一点,我倒是自愧不如。”
话说至此,唐勤之也不必再隐藏情绪,冷冷笑道:“是吗?我可不这么想,阁下的心肠,可是比唐某人要厉害得多吧?”
“喔?”
“如阁下所说,千年前便已所谋者大,这份心思经历上千年的更迭都不曾淡去,并且……呵呵,阁下手上的冤魂只怕多我唐某人数倍不止吧。”唐勤之阴恻一笑。“如此大费周章,只怕阁下这一次若再大事难成,说不定,就要如那石中厉鬼一般,灰飞烟灭了。”
“我再不济,也还是人,大不了重来,十八年后又是一个好汉。阁下已轮回千年,人之灵魄总有尽时,我虽然不才,却也听说一二,呵呵,否则以阁下的能力又何必寻找身体寄生,光是夺舍、磨合,便要消耗你大量灵力,直接投胎转世,那身体岂非更加合用?”
这话刺到了晚歌的痛处,她眼神一凛,一把抓在了身侧山壁上。喀拉一声,眨眼间,那石头已然尽化齑粉。
唐勤之脸色一僵,忽又恢复平静。“你不必恐吓与我,你我当共同做成这桩大事,你现在杀了我,对你也没有半分好处。”
“喔?你还有什么用?”晚歌戏谑地问。
“我那小徒弟如今不知去向……”唐勤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蓝婧。
“哈哈哈哈。”晚歌大笑几声,不再多言,上前几步将开门石嵌入了黑石之中。轰隆一声闷响,只见那原本严丝合缝的巨大黑石竟其根而裂,向上缓缓挪去。约莫三五分钟的时间,那黑石终于不动了,而众人眼前赫然已多了一条冗长的通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夜郎墓?”蓝婧惊呆了,没想到这墓地不是建在地下,却是建在山体之中。只是从前因为封印的缘故,一直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