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美人之泪, 光与影(3)
距离欢迎宴正是开始还有十几分钟, 几位被瞳海瞳雪吸引而来的宾客互相寒暄了一阵,纷纷告辞,回到属于自己的席位。
除了还没到的两位宾客, 刘隼刘鹤两位还在为瞳雪中断谈话不辞而别不悦的兄妹,连卯回晟都遣了女儿去与两人结识。
很显然, 能劳动这些人大驾聚集的,身份神秘的瞳雪已是各家势力拉拢的焦点。
想拉拢瞳雪, 就要从瞳海身上下手。
“很高兴认识你们, 回头见。”宋东祁礼貌地握手告别,揽着一看就还想多呆一会儿的漂亮少年回席了。
“宝贝,除了夜晚, 随时欢迎来找我玩。”
艾薇尔在瞳海面颊上落下一吻, 摆摆她如春笋般的玉手,蹬着十一分的高跟鞋迈着不甚淑女的大步回到她的席位, 那边早有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士在等候。刚才艾薇尔亲口承认, 这是她的“第二春”。
两人举止亲昵,旁若无人,连打心里喜欢这位性烈如火的夫人的瞳海都觉得有点脸红。
而尹亭,说是独自前来,还是带了位女伴充门面。那女子一身珠光宝气, 称得面容姣妍非凡,却被独自晾在席位上,略有些烦躁, 目光一直追着尹亭的身影。
瞳雪瞥向封岑的席位,桌旁只有几个随行打扮的人,欲言又止。
“封先生的……”
“我自己。本来邀请了我弟弟封岳,他不肯来。”封岑自然知道对方问什么,淡然答道。
“是吗……那可真遗憾。”
这宴会规定所有人员必须到场。那么说,他竟真是独身前来,没带任何亲近之人,只带满了五位随从,照料事物起居。
瞳雪想到他们兄弟素来不和,也就释然了。
tearbelle,既是美人之泪,也是贝罗纳之撕扯。
贝罗纳,罗马的女战神,可以用手指把战俘大卸八块,而对方还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死亡。
邮轮的邀请函上说得明白,这是一艘把人载往海神住所的船。
自己的一个愿望、亲近之人的一个愿望,在付出海神满意的代价后都可以被满足。
一般人何必会浪费一个机会呢?想来尹亭也许给那女子什么好处,让她替自己索要些什么。
这家公司太聪明,选择的客人,都是急需“生命”、“健康”、“青春”的人。比如自己,必定会要妹妹真正健康。
更聪明的是,多一个人许愿。
在获得了更长久生命之后,这些习惯被幻梦、被贪婪或被暴虐牵引着的人,又会生出怎样的欲_望呢?
封岑,看起来硬朗干练的男人已是肝癌中期,拒绝走漏消息的男人选择了保守治疗。如果他弟弟真的来了,最后活下来的是谁还很难说。
直到封岑也离开,在一旁静静观望的卯娴才小步走上前,仪态庄重却僵硬,显是紧张得很。她怯怯地向两人问好:“瞳先生,瞳小姐,您们好。”
父亲的目光在远处仿佛要把她的后背灼穿,也不知到底是等待她的成功还是她的失败。
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抬起却又不敢送上前去,伸着也不是,缩回去也不是。
“卯小姐您好。”
预想的嘲笑、讽刺,哪怕是傲慢也没有出现。
卯娴惊讶地看着瞳雪对自己颔首,并且在她迟疑畏缩地伸出手时友好有礼地回握了一下,然后是瞳海,冰凉的指尖却很柔软,传过来的感触是亲近与真挚……完全的,平等的立场。
卯娴从小受尽歧视排挤,慢慢学会了消极地保护自己,也就是敏感。她能敏锐地察觉别人对自己是否有敌意,轻视,然后……
卯娴黯然,相比之下,更觉得自惭形秽。
这两位初见之人,明明有着巨大的财富于高高在上的地位,却是真正地对她没有任何嫌弃,没有任何轻视偏见……这就是真正大家的风范吧。
而自己亲生父亲,却在不远处因为自己成功接近了两人而得意。
人也见到了,招呼也打过了,是该离开了。自己没有能讨人喜欢的性格,也没有让人高兴的话题,杵在这里,只会成为笑话……
可是,父亲那边……她心口酸涩得厉害,脚踝隐隐作痛。
“我……”
瞳海竟似看出了自己的难堪,抢先问道:“卯小姐要不要和我坐在一起?”
真的是在……邀请自己?
卯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面前的瞳海眼中带着征询的神色,还在等自己的决定。
她点了点头。
站在瞳海身后的温和男子立刻准备了新的座椅,另一人去知会卯回晟了。
“卯小姐请坐。”
酸涩的感觉消失了,脚踝的伤痛也好像是遥远的记忆。卯娴坐在瞳海身边,看女孩对自己露出笑容。
“生命本来就是苦乐参半的。仅有幸福、甜蜜、绚烂的爱、顶点上的荣耀,诠释不了人生。”
瞳海这样说。
泪水,终于无可抑制地流了出来。
“别哭了……不,哭出来就好了……唉……都怪我……”卯娴的抽泣把瞳海吓得不知所措,又是递帕子又是安慰。
卯娴在瞳海面前哭了一场,哭掉了所有的伪装委屈,反而坦荡起来,和对方轻声聊天,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家乡的风土人物志,又听瞳海说自己哥哥这些年的不易,发现并不是只有自己在受苦,心里更是亲近。
两个初次见面的少女竟因为一场哭泣熟稔了。
时间已经越来越接近欢迎宴会,九张席位竟还有两张空着的。
在场的人虽然都是贵胄,在船上也不过是“游客”的身份,不禁压低了声音谈论起迟到的人来。
“也不知最后两位客人是谁……架子真……”
“今年商界的新面孔真多……你看那边的……”
“……年轻有为,只可惜……拖累……”
自然也有关于瞳雪的话,卯娴隐约听在耳中,偷眼看瞳海的反应,却是一片平静。
不是极为宽容,便是早已习惯。
先前的羡慕、敬畏,都转成了同是沦落人的感触。
“吱呀——”
大厅的厚重迎宾门被侍者拉开。
夹带着各种谣言流传的议论声嘎然而止。
连呼吸的声音,也似被并肩出场的两人攫取了。
那是怎样的风采啊……
天上的谪仙,山中的精怪,那些遥不可及的传说,都在两人的气势下变成了被认同的现实。
天底下,果然就如此出色的人。
卯娴注意到,连瞳海都露出一丝欣喜。想必是倾心了吧。
两个人,一个是高挑男子,一个是娇小少年。
冷漠如秋月,明媚似春花。太俗的类比,却找不到更好的诠释。
中长的黑发随着男子优雅的步伐在肩头流动,犹如最好的丝缎,人未近前,幽兰扑鼻。
而少年吹弹可破的肌肤、鹅蛋型的娃娃脸,除了灵秀之外更有一丝少年人不该具有的稳重大气。
两人目不斜视,明明是所有人的焦点,却对任何人都没有给出哪怕一眼的关注。
没见过。
不认得。
正因如此,更加可能是某些有强横实力的家族重新崛起,比如已经落座的瞳雪。
人们纷纷暗自猜测,这两个有着高贵血统可以藐视一切目空一切的男人,是否便是最后到场的宾客。他们确实有资格迟到。
“这位先生。”少年的声音脆如黄莺,却带着寒意。
本以为会走到某一张或两张空席位的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刘家的随行人员面前停步了。
“啊?”那人一愣,手中的火机刚刚点燃一根烟。
这两个人在和自己说话?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夹在指间凑向唇边的香烟只剩下半截!
“对不起,我们家小姐对烟草过敏。”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身材纤细的少年脸上早已没了笑意,食指与中指嫌恶地拈着半截烟头,弹进了男人的酒杯中。
“不会收尾的笨蛋。”另一人斥道。
余烟还在袅袅扩散,高挑的男人抬起白皙手掌,一切一绕,飘散出去的烟雾消失了。
那细小的灰尘不是被挥散了,而是被瞬间凝结成冰的水汽封冻起来,变成十余块完整的小冰棱,被美艳的男子收在掌中!
“既然你那么喜欢抽烟,就留着自己享受吧。”
哼了一声,男人一弹指,数枚冰棱破空急射而出,穿透方才少年扔烟头的玻璃酒杯,从接近杯口的薄壁破入,斜落在杯内的红酒里沉沉浮浮。
满座皆惊!
听口气,两人竟也是随行人员。
各家自扫门前雪,从没听说谁的随从去对别家人指手划脚。
太狂妄,太傲慢。
但是——他们有实力傲慢!
“难以置信……”
“是魔术?”
“这就是武功?”
“特种兵?”
“如此地……”
然而,两人没有理会集中在他们身上的任何目光,没有在乎随之响起的窃窃私语,规规矩矩走到瞳海面前,一起行了个三十度的欠身礼。
只有晚辈对长辈,下属对老板才适用的礼节。
卯娴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瞳先生,瞳小姐,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少年一脸苦恼,竟怯生生地告罪。
“没事的。”瞳海怕哥哥责罚,抢先说。
“还没开始,没关系。”瞳海没有责怪的意思,瞳雪也不好开口,侧了侧下巴示意两人归位。
这样的两个人,竟然恭敬地站在瞳海的身后。
“果然是世家,在现今社会,还能攀上武学的巅峰。”尹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惊艳的、惊讶的、好奇的、羡慕的、甚至是嫉妒的……各种视线久久不能从两人身上移开,甚至没有注意到最后两席宾客已经入场。
待回过神来,众人脑中都浮现了同一个词。
喧宾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