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三刑, 死人无怨(上)
“怎么会……”刘鹤的心怦怦直跳, 大口喘着气平缓突如其来的窒息感。热带的阳光温暖如盛夏,浑身却感觉如坠冰窟。
“我去找人!马上就回来!”那随从也看得心惊,丢下一句话, 逃也似地赶去通知其他人,一时间池边只剩下瑟瑟发抖的刘鹤与审视着尸体的瞳雪。
“瞳雪, 我怕!”刘鹤快步走到男子身边,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对感情的期待, 让她变得既疯狂, 又勇敢。毕竟隔着混浊的水,因为死者不算清晰的尸体所产生恐惧反而成了次要的。
“怕就退远些!”瞳雪投过冷冷一瞥,命令道:“离开这里!我要去找小海。”
“瞳雪, 别丢下我一个人!”刘鹤乞求似的说,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一把攥住了瞳雪的衣袖, 人也偎了上去。
“哥!”
就在这时, 温泉的门被人大力撞开,一个身影几乎是扑一般奔出来,之后是快步走出的一群人,有的手里还拿着擦拭头发的灰色浴巾,看样子是听到声音急忙赶了出来。
“哥!”瞳海松开了追上来的随从的搀扶, 头发上还满是水汽,贴贴撞撞向瞳雪怀里扑了进去,在跌倒前一秒被瞳雪托住手肘固定了身形。
“你身体不好, 去温泉干什么!”本来被尸体转移了注意力的瞳雪想起自己冲出来的目的,用森寒的审视目光看着之后的几个人。连刘鹤都因为分神,喘不过气的感觉缓释下来,一脸无辜地看着那些人。
瞳海脸红了,嗫嗫半天也说不出口。
“你们谁给我个解释?”他冷厉地转向其他人:“宋老板,能否给出个合理解释?”
“我来说吧。”傅秋肃微微一笑。
就在所有人都等他的“合理解释”的时候,男人环手勾住了高长恭的脖子,侧头吻了上去。
“就是这样。”傅秋肃离开对方的唇,波澜不惊地说:“我已经想好了,所以让小海做个见证。我与长恭焚香沐浴,在净水中祭拜天地,小海懂得立法规矩,坚持在沐浴后再为我们成礼。萧晨孙大壮、宋老板宋大花也是同道中人,也留下来观礼了。”
果然,另外两对亲亲密密,不似作假,只有高长恭还因为事情被说出去而羞涩,从脖子红到耳后。
“知道么,”傅秋肃撩起高长恭一缕发丝,眼神变得幽深:“为了等这个仪式,我们戒斋三日了,今晚一定要吃顿饱的。”
看到傅秋肃似有似无瞥过来的眼神,刘鹤心中咯噔一下,那带着佐料的饮食竟然没有人吃!可是自己看到景象的又怎么回事?难道对方已经识破了自己的阴谋?
只是事已至此,又怎能说出来呢?
“哥,你以为呢?”瞳海咬唇,避开瞳雪牢牢锁在自己身上的愧疚目光。
“小海,你没事就好。不管是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众目睽睽之下,瞳雪毫不避讳地吻住了妹妹,极尽缠绵温柔,让人甚至忘记两人不能相爱的血缘身份。
“真是兄妹情深。”宋东祁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话正戳中刘鹤的痛脚,一时间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妒也有恨也有更觉得悲从中来,跺跺脚,也不管凶案了,扭头就走。
女子走得急,一下子撞在闻讯而来的琮凛身上,把对方冲了个趔趄。
刘鹤带着哭腔狠狠骂了句“瞎了眼么!”,匆匆离去了。
“哎,小鹤你怎么……”艾薇尔夫人也在胡叛的陪伴下走过来,和对方搓身而过。
她穿着深驼色薄呢子套装,遮掩住了她引以为傲的腰身;头戴一顶纱网时装帽,脚下蹬着少有出现的平跟鞋,显得老气了很多。眉间不掩忧虑,自语惋惜道:“怎么又有人……”
“大家都没事吧?”她问。
“我很好,夫人您没事吧?”琮凛躬身吻了吻对方的手。
“琮凛,卯娴呢?”她不再纠缠于刘鹤的事,更关心卯娴的下落。
不知凶手究竟是人是鬼,动机为何,所以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个目标是不是卯回晟的女儿。
琮凛颜色沉肃,微微喟叹:“她听了消息,昏过去了,我已留下人保护他。”
“可怜的姑娘……”艾薇尔忧郁道,把头靠在湖叛肩上,男人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几个人隔着水看那尸体,心中俱是猜测不休,直到那随从领着边走边擦汗的蔡万回来,一并来的还有尹亭等人,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卯先生随从来了。” 刘隼大步走过来,带着两个会水的卯回晟的手下负责打捞尸体。
见那尸体,一人撕心裂肺喊了声“老板”跪了下来,想必是那老人的心腹亲随。眼看两人便要直接跳下水去,蔡万忙摆手制止道:“这种鱼攻击性太强了,快拿鱼枪来。”
“不用了。”瞳海忽然说:“大小也是数条性命,还是我来吧。”
这是个深水泳池,浅的那一边,也就是沉着卯回晟尸体的那边水深也超过一米五,另一头足有三米深。
众目睽睽之下,瞳海独自走到泳池的另一头,笨拙地坐到高台上,把双脚放下去,差一点够到水面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坐在边沿上,冲着池面,对那些巨型食肉鱼类说:“你们都过来吧,死者为大,别再损毁尸体了。”
难道这也能打商量吗?
貌似异想天开的举动,得到了不可思议的回应。
话音甫落,所有的鱼都拖着庞大的身躯游动过来,聚集在深水去,不再往浅水区去了。
“你们捞吧。”瞳海说。
“你怎么做到的?”尹亭难掩震惊。
“这是我向海神索要的能力,与动物沟通。”她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原来如此。”尹亭点头——是不是只有自己没有见到海神呢?
闻听此言,艾薇尔夫人不易察觉地颤抖了起来,悲伤地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片刻才平静下来,在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那哀恸的随从已等不及跳了下去,潜到池底想把尸体推上来。
那具尸体不知道被浸泡了多久,鼓胀得好像一支巨大的肉球,却没有浮上来。
“好沉!”
下游泳池打捞尸体的人从水面冒头换气,向岸边喊:“再来一个人帮忙!”
又一个人下水,合力才把卯回晟的尸体拖上了池边。
“这是什么……”有人受不了吐了出来。
尸体被推上来之后,因为过度鼓胀而处于侧卧的状态,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清楚看到死者的背部从颈后到后腰,有一道整齐的切口,又密密麻麻地被一种特别坚韧的红褐色线缝合在一起。
失去了脸皮,内部的血肉被水泡得发了白。更为可怕的是,经受了鱼群的啃食,脸上已没有了右眼,只剩一个血肉模糊的坑。多处肌肉也丝丝拉拉,像被带上岸的水草。由于脸皮被人剥落,加上水的浸泡作用,颞页两侧的皮肤向外翻着,连带着一些翻转的肌纤维簇,使尸体的头活像一只巨大的海胆。
“卯老爷!”打捞尸体的男人伏在尸身之旁,看清惨状后活活哭昏厥过去,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
“这是一场谋杀!如果不尽快找到凶手,还会继续有人死亡!”有人说。
“全是横死,太可怕了!”
在场的人们发出了一阵嘤嘤嗡嗡的议论声,不少人脸色都白了几分。
刘隼冷笑说: “谋杀?他们只是没有得到海神的青睐罢了。”
宋东祁奇怪地反问道:“海神的青睐?谁知道自己有没有得到青睐?如果只是早晚的事呢?”
刘隼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奇怪地微笑了一下,又说:“宋老板,也许您会生气,不过,与其关心其他人的死活,还是好好修养身子吧,若是得了那a开头的病,谁也救不了你。”
说罢,男人扬长而去。
“……这家伙。”宋东祁看着背影哼了一声。
“宋先生,尹先生,我也是觉得……这一切很可疑。”艾薇尔不忍继续看尸体,掩住口鼻对几人说:“我先回去了,你们多加小心。”
又对瞳海说:“小海,有时间去找我一趟,我有事请与你讲。”
“我得去照顾卯娴了。”琮凛一脸歉然地告退:“帮不上什么忙,对不住了。”
“瞳小姐,如果有时间去看看她,好吗?”男人也对瞳海说,言语间难掩对卯娴的关怀。
“好,我会的。”瞳海点头:“您放心吧。”
那随从也被架走休息不提,其他人都散了,连蔡万都只是说了番好话便躲去驾驶室了,想必也是不想管的。
那卯回晟生前也算只手遮天的大人物,一世传奇,说话做事都能让风云变色,到死时不仅惨厉无比,连尸体都没人处理。
“这船上还真都是些死了也没人过问的成功人士呢。”孙大壮杏眼一挑,望着海面轻笑道。
一时间,只有尹亭、宋东祁和瞳雪等人自愿留下来安置尸体,当然也是希望能把很多谜点查个水落石出,以免继续有人死亡。
“这位置……”尹亭围着泳池走了一圈,回到原地思索起来。邮轮上方向似乎都有些错位,就好像在一个笔直的甲板上歪着建了各种设施一般。
他郑重问瞳海:“莫怪我多言多问,这里是哪一门?”
高长恭捺眉头一扫,代替对方回答:“北方坎宫,属水……是休门。”
尹亭仔细捉摸,也觉得是。他好气道:“建筑歪斜,高先生如何看出来的?”
“天为衡,地为尺,人心浩荡,纵弯必直。”高长恭答。
“又是命批,又是煞星,又是八门……实在扑朔迷离啊。”宋大花一脸困扰唏嘘道:“不管凶手是谁,只怕不凑齐九星必不停手。”
“就怕这样。”尹亭脸色更加严肃:“既然为了凑煞星命数,这尸体也必有古怪。我们是否应该找人来检验一下?”
“把那缝合的位置铰开么?”宋大花提心吊胆地凑近看了看,一阵头皮发麻。
“作为缝合线的,好像……是肠膜。”宋东祁推推眼镜得出这样的结论。
“啊,是了,宋老板早年是学医的。您不介意的话,能再仔细看看吗?”尹亭问。
宋东祁摇头:“我是临床,我的随行医生是学过鉴定的。”
男人说到这里才发现那人并不在场:“罗米他人呢?”
“我们也不知道,”一个随行人员连忙报告道:“那天罗米把席小姐的遗体送去冰冻就没回来,刚才去找他,人失踪了。”
“怎么不早说!”这下连宋东祁表情都变了:“难道真查不下去了,等着被杀死?”
“宋先生别急。”瞳雪说:“我曾为了小海而读了一个医科博士,也许有用。”
不愧是瞳雪,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沉着部署道:“你们几个,去温泉拿布巾做个简易担架,把尸体带去七楼冷柜。”
“萧晨,孙大壮,你们去医务室拿工具,稍候下楼陪我验尸;高长恭,傅秋肃,你们在附近收集一下线索,有什么发现立刻通知我们。”他吩咐完后面几人,又温声说:“小海,你跟好我,不要再乱走了。”
瞳海乖乖点头。
“尹先生,宋先生,两位要不要一起去?”
“好,也算作个见证了。”两人表示同意,把随从遣回去待命,跟瞳雪一起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