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说是个人,行为习性却和狗无疑,四肢着地行走奔跑,速度竟是奇快无比!
他正趴伏在地上吃肉,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脑袋,整个人又脏又臭,看肩膀,身形倒是宽厚,不过瘦的皮包骨头,身上就是几缕布条儿遮住下身,除此之外,这深秋天气竟是再无一件避寒的。
手指粗大,指甲很长,整个手掌都是老茧,脚上没有穿鞋,同样全是厚厚的茧,一条一条裂开的口子布满手脚,他却似乎毫无所觉的模样。
深深不过扫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竟是微微不舒服起来。
不动声色的收回眼神,拿起一大块鹿肉,“刷刷刷”削成一摞薄片,这样熟的快些,直接架在火上烤起来。
手下的动作不再慢慢悠悠,极其利落的刷油抹蜜,翻面撒上香料,不过一瞬,又是香气扑鼻。
“咕噜”极大的声响从旁边传来,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个脏兮兮的家伙。
对方整张脸都黑乎乎的,也不知多久没洗了,下巴上有短短的胡须,看来年纪倒是不大,一双眼睛锋利如狼,直勾勾的盯着深深……手中的肉。双腿微微拱起,做出一个发力的姿势,两只手臂绷紧,手指陷入泥土里,很明显,对方打算再来一次强抢。
将烤好的肉放在叶子上,一位亲兵急忙上前接过候着。
深深微微侧首,嘴角笑容玩味,这两年在军营,倒是让她的性子私下开朗不少,
“想吃肉?”她问。
对方很明显能听懂人话,闻言这才得空扫了深深一眼,随即便又牢牢粘在了鹿肉上。
深深眉眼微动,拿着串肉的树枝晃了晃,果不其然对方的眼睛随之晃动。她加大力度,对方整个人都开始左摇右摆。
眼眸一沉,看见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人这般表现,深深忽然就没了心思。她沉沉开口,
“伸手!”
对方只愣愣盯着她手里的肉串,根本没有意识到深深在说什么。深深眯眼,随手将香喷喷的肉扔进了火堆,“呼啦!”沾了油脂的肉极快的燃烧起来。
“嗷——嗷嗷!”对方急了,喉咙里发出喘声,一个蹬腿跃过来,两手一伸就打算将火堆的肉刨出来。
深深眸光寒凉,抬腿便是一脚,将对方踢得老远,她武力高强,但眼前这人却是没有受伤。
亲兵们互相对望,不明白为何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云王殿下这次竟然对冒犯自己的人手下留情。
那人不管不顾,再次冲过来,深深抬脚再踢,过来,再踢,如此往复多次,肉彻底烧没了,对方才抬首凶狠的冲着深深嚎叫。
再次拿过一串肉,深深在他眼前晃了晃,对方的视线再次被引走,少女的声音清清冷冷,“伸手!”
他听不明白,他在记忆里没有伸过手吃东西,更不敢伸手要,会被打的很惨的,不然这次他也不会又逃跑了。
他想讨好她,这是个有很多肉的人,应该不会介意分给他一点点。
他蹲下身,肚皮朝上,呜呜叫着打了几个滚,然后眼含期待的看着她,以往总有人看了之后就会赏他一点吃的。果然,那几个亲兵眼中都露出了笑意,不过在深深面前,谁也不敢放肆罢了。
深深眸中色彩愈发黑浓,她忽地掀了掀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呵~”随即毫不留情的将肉再次扔进火堆。
那人嗷的一嗓子又要扑,再次被深深一脚踢了回来,这次他倒在地上,不敢再有所动作了,眼前这个人虽然瘦小,但是很厉害,他抢不赢。
又拿了一串肉,深深语气锋利冷漠,“伸手!”
这次对方愣了很久,想到记忆里看着旁人伸手的样子,有些惴惴不安的将脏兮兮的手伸向深深。
眼睛里不自觉带了点哀求,肉很难得,特别是好吃的熟肉,别再扔掉了。
深深将肉递到他手上,他眼睛一亮,急促的看了深深一眼,见她没甚反应,急忙连着树枝将肉塞进嘴里,生怕晚了一秒就吃不到了,深深蹙眉,上前拉住露出的一截树枝,一下子就拉了出来。
随之扔进火堆,见对方恋恋不舍的看着那根沾了肉香的树枝,她没甚表情的将亲兵手里端着的肉剔下来,连着叶子递给他。
这次他学聪明了,伸出手接过来,看着这么多香喷喷的肉,狠狠咽了咽口水,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就吃,而是抬头看了看深深。
“不准吃叶子!”深深冷着脸嘱咐一句,蹲下身再次开始烤肉。
对方见她允许,早已埋进叶子狼吞虎咽,很快就吃光了,意犹未尽的将叶子舔的干干净净。
一块肉却再次落在叶子上,这一次,他拿起肉就啃,眼睛却一直死死的盯着深深。
直到一只鹿去了一小半,这人竟也没有停嘴的意思,也没见饿久了骤然吃饱的不适,看来身体素质倒是不错的。
看了看对方依然平坦的肚子,深深挑眉,刀子一转,竟是又要割肉来烤。
“那畜生还挺能跑啊!给我找,他一定在这!那么能吃,这附近就这一片林子,出了这他只能饿死!”
“二哥,这畜生能耐的很,都跑这么多回了,这回找回来杀了算了,省得每次兄弟们出来找。”
有带着怒火的人声传来,听脚步看来人数还不少,看了看开始瑟缩的人,看来对方的目的就是他了。
云国军队打进陈国,从来不惊扰百姓,所以百姓也十分自在,集市店铺照常开着,奴隶市场也是一样。
赵老二是陈国的奴隶主,卖的是最下等的杂役粗使奴隶,这种奴隶说白了,比那最低贱的窑子里的窑姐儿是一样的。就是走在街上任意一个良家子打杀了,也不用有什么责任,就和不小心踩死一只蟑螂老鼠没甚两样。
不过赵老二这奴隶生意那是做了几辈人的,他卖的奴隶,听话好使不说,吃得少任打骂,是质量顶好的!偏偏十三年前接了一单生意,这招牌就砸在这货物手里了。
要说哪家大宅子没点阴私?他们这种人,暗地里每年接到的处理犯事的奴才,敢爬床的丫头,或是哪家得宠的被主母发卖的姨娘,更甚者谁家的庶子女,那都是有的卖的。
赵老二做的,就有这样的生意。十三年前,有个打扮严实的婆子,提着个傻呆呆的小奶娃子,扔给他一百两银子,直言不能让这几岁的娃娃随随便便死了,而且不能让对方过得好,必须得很很折磨才行,否则便让他小命不保。
做这一行的,赵老二那双眼多利啊,一看这娃娃身上穿的,那细皮嫩肉的模样,得,又是大宅门里的腌h事。他可惹不起这些人,当下啥也没问,利索的收了银子,提着娃娃就走人了。
可谁知,这娃娃野性难驯不怕死!不仅不做奴隶的事儿,是个哑巴,胃口还大得很,还经常逃跑!
也有看他可爱想买回去的,结果都被他这凶狠的样子放弃了。赵老二这个气啊,他传承百年的奴隶主名声,不能在这断了啊!
他们这种人,什么手段没有?当下,合着几个兄弟,花了几个月时间,又是打又是捆,各种训犬的手段用了,这哑奴彻底成了一条狗!一条野性不减的狗!
偏偏这“狗”还不认主子,隔两年就得逃跑一回,赵老二原本碍于当初交代那人的情面,毕竟他们也是讲究职业道德的,答应了可不能轻易反悔,不过现在看来,虽然那哑奴才十七岁,但是,该杀还是得杀,再不能让他继续坏规矩。
一把抓住正要逃跑的人,深深为手下咯人的骨头皱眉,又看这人浑身脏的没边,登时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直线下降。
对方听着声音,动作越发急切,回身张嘴欲咬,看着深深这个给他很多肉吃的人,却又下不去嘴了。
只能呜呜咽咽的,眼神可怜巴巴的求深深放手。
“待着别动。”深深淡淡扫了他一眼,又朝亲兵们挥了挥手,众人心领神会,即刻前去拿人了。
火上的肉又熟了,深深递给他,哑奴看了看肉,又看了看深深,又望望树林,最终得出结论,他现在跑不掉=会被抓回去=吃完肉再被抓回去!
深深见他拿过肉开始啃,听着树林的动静,松开手等着来人。
“殿下,人带来了!”张伏是她手下的亲兵队长,跟着深深三年,如何看不出殿下这回是真生气了。
赵老二和着几个平日里管束奴隶的弟兄抖抖索索的跪了一地,头都不敢抬,他们哪里知道今日竟会惊扰了云王殿下,特别是那个畜生还跑到殿下面前去了,虽说云国不扰百姓,可是他们自己冒犯,人家要杀要剐,你又敢如何?上层的人,特别是皇亲贵胄,对他们这等下等的,那不过是蝼蚁罢了。
“草民见,见过云王殿下。”赵老二磕磕巴巴的说完,声都带着颤。而他身后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几人,这会儿更是只知道额头触地的发抖了。
如他们这般,哪里接触过深深这般位高权重之人。
“他是你的人?”深深微微扫过他一眼,声色淡淡,不辨喜怒。
“正是!”赵老二叫苦不迭,心道早知道这畜生崽子带来今日祸事,早便该了结了他了。
“殿下恕罪啊!我等平日看管极严,都是这畜生实在厉害,总能找到机会跑出来。为此还伤了人,为免他伤人更多,我等才急忙出来寻找,实非我等有意叨扰殿下呀!”赵老二说完,头死死贴着地,抖成了筛子。
“畜生?”深深念道,语调奇异,带着几许不辨的冷意。“呵~”她轻笑一声。
听的这一声笑,不知为何,一股极致寒凉涌上心间,赵老二几人包括在场亲兵,具是心下一跳,深秋的天,大颗大颗的冷汗却不受控制的自额上涌出,顺着下巴滴进土里。
“启禀殿下,不不不是畜生,”赵老二不敢擦汗,要是还看不出这位云王殿下如今为何而怒他就白活了,“小人乃是陈国的奴隶主,这人名叫哑奴,是小人手下的奴隶,因为不会说话,又野性,还,还毁了容,实在卖不出去,小人这才,这才……”剩下的话他却是不敢说了。
深深一顿,沉默良久,缓缓转头去看身边的人,此时对方正瞪着眼直直的看着她手上的肉,眼神早已没有害怕,全然是期待。
“哑奴。”她念道,平平淡淡,指尖捻了捻,将肉翻了个面,撒了调料,
语调漫不经心,“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