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奔跑起来, 风带动长发, 两边的花儿动起来,开开合合想要将人留住。
橙色,没有。“谢云洲?!愚蠢的猪头, 听到回答我?!”她喊道。
没有人应声,静悄悄的, 红尘心虚的在头上带路,深深大步跟上, 转弯, 疾行。最终在一处花道入口处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谢云洲。
花道粉色的花朵已经开满了,最下方他的手还落在那里,正慢慢渗出血迹。
深深上前, 袖子挽起, 他的两只手臂上全是深深的刀口,很多口子已经流不出血了, 手臂苍白冰凉, 明显快废了。
“真是脑子堵塞的笨蛋,神经么?”她冷声念道。
将人揽抱进怀里,他浑身都冰冰凉凉的,深深一边拿出衣服撕开给他包扎止血,一边不带感情的道:“喂, 谢云洲,你要是敢死掉,我可不会去找你, 也不会回农场的,你就自己满世界被人杀吧!别想我会再保护你了,听到没有?!”
深深将他背起来,他若有若无的呼吸就在耳边,忽然,他脑袋轻轻地动了一下。
“深,很快就能出去了,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他轻声在耳边念。
深深顿了顿,走到另一边的花道,里面黑咕隆咚的,没有血,它们不会开放。谢云洲动了动,想要将手上的血滴上去,不过他已经抬不起来胳膊了。
“省着点吧,没脑子的笨蛋,自己的设定都不明白真意?当初是怎么想到这种坑死人的情况的?简直被你笨死。”她冷冷的嘲讽。
“不,不行,深,你不知道,这里的花只能用一开始那个人的血,换了别人的血,花的颜色就会改变,到时候我们可能找不到一条我们没有走过的颜色了,呵,我说过,不会让你受伤的。”他说到最后,还带着十足的得意。
深深沉默一瞬,“你什么毛病啊?不要我受伤?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一个游戏世界,我死都死了上百回了。”
“所以,才说对不起啊。如果能够尽力保护你,我会去做的。深,谢谢你,给我做饭,陪我生活,你都不知道,我好久、好久没有人陪了,真想我妈,想吃她做的骨头汤,好怀念以前,就算只有我和妈妈,我也好幸福啊……”
“真的不想我受伤?”她忽而轻声问道。
“一点也不想,深,你已经是我很重要的人了,我没有保护好妈妈,没有保护好这个世界,我不想,你也受到伤害。”他已经迷糊了,嘴里念叨着,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准了。”她淡淡的道。
【红尘,带路。我们走出去。】
【啊?这能行么?就算走出去了,可是这后半截可是一株花都没开,到时候一样没过关啊!那两人看着就不好惹,万一重来一回怎么办?还不是两人都死了!】红尘有些犹疑。
【带路就行了,你哪那么多废话?你一直没开口,不就是不让我做放血的那个?现在血放了也没用了,我也不会让谢云洲继续。快点!】
红尘无奈,飞在半空开始带路,来过关的肯定有人有飞行类宠物的啊,谢云洲就算是一个团队,他是核心设计,对全息游戏的感情又不一般,很多设定都是他亲力亲为,这种重要剧情,他肯定也是知道的,要是红尘带路有用,他还会自己放血吗?那不是傻子。
深深走在黑暗的花道中,大概是闻到了血气,两边的花儿们都悉悉索索的发出声响,却一直没人把美味的鲜血送上来。
“谢云洲,不准睡,跟我说话!”她沉声命令。
谢云洲动了动脑袋,无意蹭到她的颈窝,声色软侬,带着点撒娇,“不要,深,让我睡会儿吧。”
“你最喜欢吃什么?”深深没管他,随口问道。
“妈妈做的骨头汤,特别好喝,深,要是你也能喝到,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妈她人很好,虽然遇见很多不幸,但她一直很乐观,那个人抛弃了我们。连一点儿财产都不给她,但我妈特别厉害,她去做好多工作,吃了好多苦,白天工作,晚上在家给人家洗衣服。”
“那时候我很瘦,妈妈每次都偷偷哭,因为好穷啊,我们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一直租的别人的小阁楼。妈妈去买菜的时候,总是买一小块骨头,深你知道吗,就是那种排骨最尾巴上的骨头,一点儿肉都没有的,那样便宜,但妈妈好厉害,总能做最好吃的汤。”
“我好想她,我好久没见她了,现在,我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了。妈妈走的时候,我也找不到一张她的照片可以做遗像,原来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好好照过一张相片,对不起,妈,对不起,我没让你过好日子,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瞎了眼,害了你,妈,妈,对不起……”
他开始说胡话,嘴里不断在念,眼帘禁闭,泪水却潺潺,深深的肩头已经湿了一片。她加快了步伐,默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白痴。”
这花道太长了,就算有红尘带路,红尘自己本身就笨,这里还很黑,它能勉强认清已经不容易了,因此根本快不起来。
“深,我好疼啊,妈,好疼。洲洲好疼啊……”他开始喃喃,声音细弱,身子温度更低。
深深停下,将他放下来,脱下自己的衣服,蹲下身来打算给他穿上。
谢云洲靠在深深身上,手臂无力的耷拉到花丛底下,或许是血液渗透,一瞬间,整条花道开始绽放金色的花朵,色彩烈烈,娇艳夺人。
金色的荧光反射到她的侧脸,她低头看向他,身后是一整片金色耀眼,谢云洲勉力睁开眼,模模糊糊看着她怒气横生的容颜。
张了张嘴,他虚着眼神,声若蚊呐,“天,天使?”
“天使个鬼!真是,你这种笨蛋也能变动世界,真是无奇不有。”深深给他小心裹上衣服,再次背在身上。
“呵呵呵,天使竟然会生气啊,妈妈骗我,她说天使最幸福了,只会笑的,所以我一直做她的小天使……”
“天使才不是幸福的,他们只是把幸福带给了别人。但或许,这样带给别人幸福,也会快乐吧。”她淡淡的回。
在金色的花道行走,两人仿佛真的走在天堂之路上,谢云洲恍恍惚惚看见母亲温柔的微笑,那是幸福的笑容,他也勾起唇角,妈,真好,原来你是笑着的。
“深……”
“嗯。”她冷淡的应声。
“深啊。”
“说吧。”
“深深~”
“谢云洲!”她不耐烦。
“你知道吗,你从白色花道向我走过来的时候,就像天神一样,我好开心,天神,是我创造的……”他得意洋洋的语气,虽然微弱,但还是被她捕捉。
……“深儿,我第一次见你,海棠花开了满眼,你突然出现,比神女还要美!那时我想,这世上走一遭,人生几十年,若心动,便是你一个了吧。”……
脚步微顿,她眉头微微皱紧,甩开脑海突然冒出的莫名其妙的话,
“我不是天神。”她冷漠回应。
“你就是,你是我创造的神!就是啊!呜呜呜,我好疼啊,深,你是不是嘛?”他脑袋缩在她脖子里,呜呜咽咽的。
“行行行,是!”她皱着眉头应了。
“那神你会什么呢?”他又问。
“会揍你。”她冷声道。
“为什么?是讨厌我吗?我会好好表现的,洲洲是个乖孩子。”他又开始呜咽。
“谢云洲你够了啊,你是快死了,不是喝醉了好不好!”她烦躁。
“啊……我快死了,对,我要死了啊,不对,我已经死了,我早就死了的……深,我死的时候好疼啊,他们好过分,明明知道我最爱这双手,我是靠这双手吃饭啊,没有这双手,我怎么写程序,我怎么打游戏?他们毁了我,妈妈也没了,呜呜呜,我好没用,我早就死了……我怎么又活了?我要报仇,深,你是我的神啊,你帮帮我好不好?我怎么又活了……”
他说话颠三倒四,深深却不知该怎么开口了,久久,她低声道:“你怎么会没用呢,你创造了一个世界啊。”
又走了一段黑暗的花道,深深再次出现在院落门前。
骨婆婆跪坐在那给花儿浇水,是真的水。花四仰八叉的靠在桌子边,见了他们,眼神一挑,声线娇柔酥脆,“嘿哟,骨婆婆您快瞧瞧,真是稀奇了,我可从没见过这种结果的。”
骨婆婆抬头看了一眼,两人都是活的。她继续浇完了水,深深皱眉道:“我们已经过来了,你们能不能救人?”
“您真是可爱,咱可都是杀人的,要什么救人哪~”壮汉一边娇滴滴的声音,一边十分豪迈的将腿跷得老高。
深深脸色一沉,“那就让我们出去,他必须立刻找医生。”
“诶……别介,你这哪算过关呐,那花道都没亮!我怎么知道你走的色彩不一样?”花抬手挠了挠胳肢窝。
她眸光深沉,将谢云洲在身上绑紧了,一手召唤出大斧头,一边道:“您二位也别蒙我,我和他都活着走出来,这本就算是过了关,那地图上额外的规则我根本看不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明显就是陷阱。”
花嘿嘿笑着,就是不松口,深深手下一定,就要动手打出去。
“是陷阱。”骨婆婆浇完了花,提着水壶踩着碎步悠哉哉的往屋里走,“那地图第一个拿到手的人能看到不同的规则,另外的人却看不见,整个花道任何人想走出来,都得拿一个人的血浇出来一条路,但无论如何,这条血路绝对会要了一个人的命。”
“就看那两人谁狠心了,得到规则的人若是决意牺牲自己,另一个人不可能不会察觉,那么活下来的一样是无情人。若是那人决意牺牲对方,自然也是无情人。最开始的黑曼洛花制造的幻境能让人看到自己记忆深处最向往或最痛苦的东西,那会对他们产生影响,黑曼洛花是唯一不需要血的花儿。无论如何,若是两人共同放血,没了武力,色彩变幻走不出来,最终都会进入我老婆子的嘴里。”
“但其实,这本就是一个迷惑性问题,最根本的不是找到花色,而是走出来,但所有人第一时间却看错了重点,只顾着花色和放血的规矩。”深深回答。
“对。”骨婆婆咧开嘴笑的阴森,“不过你们这样的结果我是第一次见,你看看我这院落的花儿,就十二盆。这么多年,也就六对有情人,过了关,伤了身体的,出去就死了带殉情三对,至于另外的,一对呢,男的死了,女的改嫁了,另一对男的又找了一个,女的舍不得,这会儿看看,这花儿啊,长得都纠结了。最后一对啊,倒是一直没分开。”
深深看了看那些开的花儿,其中七盆格外旺盛,她皱了皱眉,另外的焉了一盆,纠结了两盆,最后两盆倒是长势平平无奇,普普通通。
“你俩啊,一个有情人,一个无情人。可无情人是个重情的,有情人是个痴绝的,不般配啊不般配。偏偏过了关,都活着。”骨婆婆状似苦恼的摇头。
“我不需要奖励,只要现在立刻出去!”她紧了紧身后的人,脖子的呼吸越发微弱。
骨婆婆拿来花盆和花种,“种花儿吧,我这规矩都被你们破坏了,明明不是一对,偏偏还得种花。”
深深将种子草草按了进去,轻轻握着谢云洲的手如法炮制。“好了,请立刻送我们出去!”
骨婆婆叹了口气,冲着花点了点头,拔下手上的镯子戴在了深深手上,花也是一样,将手上的环拔下,戴在了谢云洲手上。
深深顿感压力,浑身力气都少了一半!
“这是同心镯,你们戴上这一对,从此就能知道对方的位置,彼此受到了伤害也能够互相承担。这小子有你担着一半,不会有事的。喏,已经醒了!”花指着谢云洲道。看来这就是能加点幸运值的手镯了。
谢云洲睁开眼,惊觉自己疼痛轻了不少,他还在发懵,骨婆婆已经嘶哑着声音道:“小子,算我老婆子看重你这有情人。给你创造个机会,出去便去百里花田看看,就当老婆子和花送你们的礼物了。”
……
“到可惜那小子了,他的血浇出来的香气,是一生无望。”花抖着腿,微闭着眼道。
“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再说了,那无情人不也落泪了。是个重情的。”骨婆婆整理着新得到的两盆花。
“哼,我看哪,那有情人注定悲剧咯~”花嘴里哼着调子。
“倒是未必,你不懂女子。”骨婆婆浇着水,“无情人虽无情却重情,更重要的是,她懂并且珍惜情谊。有情人虽有情,可他不懂,且更笨傻。这世上痛苦的向来是聪明人,更何况,感情之事,最珍贵的是爱一个人,最珍重的却是珍惜爱自己并值得爱的人。”
“我倒是希望那有情人,能够正视自己最向往的,丢弃无谓的东西。别到了时候,白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