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本可以死得有尊严一些的。”阿尔杰·科林站在公审厅外, 等带着手铐的休斯·约克走出来，表情阴鸷地盯着他说。

休斯·约克含笑回望他一眼, 然后打量着周围密密麻麻的贵族和异级——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的贵族和异级，毋庸置疑是为他准备的。

大贵族之上的存在, 谁敢轻忽。

“这件事情，你说了恐怕不算。”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一惊，转头只见一个消瘦却精悍的年轻人站在走廊的另外一头，向他们露出敌视和挑衅的目光。

不等任何人有反应，人便消失了。

防护严密的调查局居然有敌人随意进入，阿尔杰·科林火冒三丈，挥手怒道：“抓住他, 死活不论。”

调查局的探员们才有动作, 年轻人居然又出现在休斯·约克的身边，一把准确地抓住他的胳膊。然后两人同时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下。

原本抓着休斯·约克胳膊的两名探员捞了个空，顿时色变：“这、这怎么回事，我们早已经在休斯·约克身边下了异能禁区。”

阿尔杰·科林几乎要吃人的目光瞪了两人一眼：“废物！”

他们能设置异能禁区, 敌人未必没有正好克制异能禁区的方法。世界上没有哪一种异能是万能的。

“找！”

刚刚被宣布死刑的犯人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阿尔杰·科林自觉颜面尽失，露出一个仿佛要噬人的表情：“不论死活。”

“你们冒失了。”休斯表情无奈，“我若是想，走出这里并不难，只是觉得时机未到而已。”

“不，约克先生。请不要小瞧阿尔杰科林。”史蒂芬第一次与这位约克家的继承人面对面，也有些不自在。但这并不妨碍他提醒对方要提高对敌的警惕心, “你有这个能力走出调查局，可科林也同样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他不可能不做任何防范。”

“根据我们所探听到的，从你进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你的食物和水里就已经被动过手脚了。不要以为你是大贵族之上，就无敌了。”

史蒂芬本想说，曾经打赢你的简墨，也被他一杯迷药放倒过。但话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休斯没有继续反驳他的话，大概觉得反驳也没有意义。他观察了一眼周围，直接问道:“你们的计划是怎样的？”

“敌人准备充分，但我们反异能禁区的能力作用时间和范围却十分有限，所以只进来了我一个人。”史蒂芬看了看手表，“他们下一步应该会用辨魂师搜罗我们的下落。你的镇魂印还在吗？”

“还在。这是约克家的财产。就算我死了，阿尔杰也不敢侵吞的。”休斯打量着眼前这位狼族，在脑中搜索他的资料。

“和我预计的一样，接下来他们会来搜索我的魂晶。”史蒂芬一边说一边打开一张地图，指着一条路对休斯说，“我来负责引开他们，你从这里走。这里有我们的人接应。就算遇到几个敌人，相信对你还来说也不是问题。”

休斯看了一眼地图，欲言又止，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我明白了，你要小心，外面见。”

史蒂芬对于他的配合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你也小心，外面见。”

休斯表现的如此顺从并非是放心史蒂芬一个人去做引诱敌人的危险工作，而是他深知阿尔杰·科林并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而且只要他一动手，这只敏感的老狐狸立刻就能知道自己在哪。所以他没有走史蒂夫为他安排的路线，而是走了一条谁也没有想到的路线——回了这几日待的牢房。

“你、你怎么回来了？”和他一起关押了三天的狼族们惊讶地说。

这个时候，他们显然都已经知道休斯的身份了。想到这三日对他的招待，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休斯仿佛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只提起钥匙，在手指上晃了晃:“科林马上就要来了，你们不想和我一起出去吗？”

这三日里他也不白挨打。有心算无心，休斯轻轻松松就将牢房里人的能力都套得七七八八了。能关押在欧盟调查局总部的犯人，大多能力不俗。其他地方稀罕的异级，在这里也比较常见。所以休斯早就估算好了，一等公审结束，就杀回牢房，干掉这里负责异能禁区的探员，夺下钥匙，借助狼族犯人的力量，集体越狱。

犯人们立刻就感觉到身上异能又恢复了自由，顿时又惊又喜。

休斯立刻安排犯人分为三组，从不同方向突围出去。他则跟随其中一队。逃跑的同时，他还观察着总部里的探员分布，不时的干掉一些追捕的探员，协助其他两组顺利逃走。

然而，就当同伴中的异级终于找好定位，发动了将所有人带走的异能后，休斯愕然发现——他被留在了原地。

一片黑色羽毛不知道从哪个窗口飘了进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乖乖听话配合的。”史蒂芬站在调查局外，又怒又恨道。

艾达望着调查局，担忧地说:“现在怎么办？休斯约克还在里面。”

这时一个声音惊喜地响起:“艾达汉森！”

艾达定睛一看，竟然是尤金。西十六区一别，她就再没有和尤金见过:“你怎么在这里？”

“我——”尤金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周围。

“都是同伴。”艾达立刻道。

“我是刚从这里面逃出来的……”尤金这才放心，快速将过程讲了一遍，表情复杂地叹道，“没有想到，休斯·约克竟然是我们自己人。”

“休斯·约克将你们救出来了？”史蒂芬抓住重点，立刻道，“那他自己呢？”

“他跟另外一组突围的。”尤金说到这里，回首调查局的方向，“这个时候，也该出来了吧。”

六羽的黑翼天使蓦然出现在半空中，睨视着下方的少年。

休斯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浓厚凛冽的杀意，仿佛是站一线天的风口，被十二级大风切割着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尖叫着发出致命的警报。

他根本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魂晶，只恍惚感觉身遭三百六十度，无数黑羽闪着寒光，宛若锋利的小刀，暴风骤雨般迎面射来。

黑羽在接触到休斯的前一刻，蓦地消失了。

休斯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一刻，自己的心脏有没有骤停。但那一瞬间被死亡的威胁侵袭全身的战栗感让他感觉到从头到脚的寒意。

从出生到现在，休斯还从来没有距离死神这样近过。他甚至有些说不出来那一刻，他有什么感受，因为一切都来太快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去想什么，感受什么，脑袋里只剩下一片冰凉和空白。

双手握紧了拳头，休斯深呼吸了一口气，这熟悉的呼吸感让他觉得自己又重返人间。这个世界熟悉的声音和气息，又重新将他包围。

他听见一个声音在问：“……夏尔到底想做什么？”

“你要救休斯·约克？”另一个冰冷的声音说。

“是的。”

接下来再没有声音了。

休斯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睁开。回头望去，只看见无数黑羽在走廊里静静飘落，然后化为黑色的流光，消散在空气中。

黑翼天使已经不见了，只剩两个他认识的人望着窗外。

夏尔到底想做什么？为什要杀休斯？

简墨想了两秒觉得想不通，便放弃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转身看向休斯，休斯也正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

“没想到你会来救我。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都不打算掺和欧盟的事情呢？”休斯的脸色有些发白，大概刚刚被路西法的杀气震住了。

“的确是这样。”简墨耸耸肩，“但是我最好的读者要死了，我袖手旁观似乎也不怎么好。”

说完这句，两人想起之前数次见面的情形，不约而同又是一笑。

“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简墨问，“现在身份暴露了，只怕在欧盟再难待下去了。”

“是啊。”休斯苦笑一下，“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简墨想了想：“我要回泛亚了。你要不要跟我去泛亚。虽然那边现在也是乱得很，但是至少，你在那边没什么敌人。”

休斯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望着简墨道：“谢谢你的建议。但是，我想好了——我还是想留在欧盟。”

“哪怕从此不见天日，像过街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的生活？”简墨皱着眉头说。

“哪怕从此不见天日。”休斯也皱起眉头，抱怨道，“你这是什么烂比喻。”

“就为了你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实现的理想，反贵族？”简墨挑了挑眉毛，讽刺道，“你觉得有成功的一天吗？”

“那你呢？为了你那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实现的理想，纸原和平共处？”休斯反问，奚落道，“有成功的一天吗？”

简墨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瞪着同样不悦的休斯。但片刻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明明自己也是做着明知难为却必须为的傻事，却要劝说别人放弃。想到这里，他看着对面休斯忿忿的脸，板着的脸渐渐有些维持不住。

休斯大抵也有同样的感觉，表情有些绷不住。

两人你望我，我望你，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好吧。”简墨正色道，“我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休斯笑道。

两人向外面走了几步，休斯又停下脚步：“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说，关于邢教授，我请他来欧盟的目的。”

简墨想起拜伦·约克找他的那次：“我已经知道了。”

休斯问他怎么知道的，只是继续道：“我请邢教授来欧盟，是希望他能够帮我探查贵族的出现与纸人的出现有什么关系。不久前，邢教授已经得到一个比较准确的研究结果：贵族的大量涌现是在造纸盛行之后大约十年左右。而在造纸之术出现之前，不管是泛亚还是欧盟，都没有贵族的出现。所以，尽管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贵族是大量造纸的产物，至少可以说明两者之间是有关联的。”

“虽然我是大贵族之上，看起来荣耀尊贵，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也受累于这种身份和生活，过得很不开心，所以一度产生过一个荒谬的想法：既然世界上曾经有过没有贵族的这种时候，那一定有让贵族消失的方法。”

“当造纸从这个世界消失，贵族也会从这个世界消失，我是这样认为的。”休斯坚定地说，然后他把视线转向简墨，“而现在我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实现这一点，那个人就是你。”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向外面走去，彼此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相惜之感。只可惜，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路到走，能够这样畅谈的机会大概不会再有。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两人几乎同时面色一肃。

附近的星海中，突然蓦地多了上百朵星云和上万颗魂晶。

简墨和休斯对看一眼，内心皆知离开欧盟调查局的最后一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