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 你怎么样?”肯特靠着冰冷而潮湿的墙壁,小声地问被关在他隔壁的艾达。
“还好。他们不会这么快把我们弄死的。”艾达小口小口地吸着气, 试图缓解身体上的疼痛,“不知道布莱克怎么样了?我们……到底……还是连累他了。”
肯特喘着气, 流露出一丝苦笑:“是啊。原本以为以他的能力,自保是没问题的,结果……没想到。”
“你们到现在还相信那个布莱克?”史蒂芬的声音响起。他被关在两人对面,听见两人的对话,怒极反笑,“如果不是他泄露,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是他泄露的, 昨天他就不会来救我们。”艾达平心静气地说。
“你以为昨天救我们的是他?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昨天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含糊的顺口一接,故意误导你们而已。”史蒂芬冷笑道。
“我说的话,你不信。泰勒的呢?他的话,你总该信吧。”艾达看向另一边的隔间。
在两人的目光同时威逼下, 泰勒瑟缩了一下:“我, 我觉得是他——当然,我没有看到他的整张脸,也有看错的可能。”
艾达看着泰勒,失望地轻轻摇摇头:“泰勒,你明明认出了布莱克,却因为顾及史蒂芬的面子不肯说。你要知道,你一句话, 也许决定一个人的性命,甚至是我们五个人的——算了这个时候,再说这个也没有意义了。”
她转过头向肯特,不抱什么期望地问:“有办法离开这里吗”
“这里到处都是异能禁区,我现在跟个废人没什么区别。”肯特自嘲道。
“我也一样。”艾达轻轻哼笑一声,“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没开始精神鞭挞,不过一旦开始,我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了。”
脚步声慢慢走近。
“休息好了吧。”讽刺的声音在铁笼外响起,“有没有想好说什么了?接下来可就没有之前那么轻松了哦。”
十二区的水牢在地下室最下面一层,因此也是最阴寒最潮湿的一处位置,连审讯员也少来这里,除了将不“配合”的对象扔进来好好体验一把外,他们几乎不涉足这里。
此刻的水牢中,只有简墨一人。
身体上的伤口来不及愈合。没有浸在水中的,血线徐徐蜿蜒而下,浸在水中的,如浓墨入水,先是一缕一缕血线,然后扩散开来……
水牢池中的水没过他的腰,浸湿了他的衣服,然后继续向上漫延,直到打湿全部。
肉眼看不见的小分子慢慢在湿透的衣料上与水结合在一起,然后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流向池水中。
星海中原本宁静的某处忽然起了波澜,仿佛是宇宙的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吸引着漫天的流星从浩瀚星海的四面八方纷纷赶来,奔赴这场一生只有一次的约会。
水中的血首先动了。它们不再作无规则的扩散,而是如同受到某种束缚般,慢慢汇集到一起。朦胧的血雾之中,宛若有笔尖落下,在荡漾的水波中,稳稳地划下第一笔、第二笔、第三笔……写出了第一个字,第二个字、第三个字……血字在水波之中微微起伏,却始终未曾弥散,或者打乱,就好像它们是被写在一张看不见的纸上一般。
写字的人仿佛越写越熟练,越写越流畅。长长短短的句子,如同五线谱上的音符一样充满着节奏和韵律,一行一行,述说着,表达着,倾诉着——执笔人内心的声音。
当着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落定后,所有的字不约而同地发出淡淡的光,仿佛那一瞬间天使的灵魂穿过了它们的身体,赋予了它们无穷的灵性。
然而美好的光辉总是短暂的,充满灵性的光芒一闪而过。下一刻,所有的文字重归本色,让血液凝聚的力量仿佛也在同一时刻消失,这一小团血色重新在池水中弥散开来。
于此同时,幽暗的星海中多了一块淡蓝色的魂晶。
淡蓝色的魂晶在水牢的池水中悠哉地游动,直到它找好了舒服的位置和姿势,停止了移动。池水中肉眼看不见的小分子开始行动。它们成群结队地通过淡蓝色的魂晶,然后如同拿到了号牌的运动员,全力赶赴自己的位置……
池水微微颤动,池底的光线逐渐明亮起来。
淡蓝色魂晶出现后,星海中的群星奔赴的情形并没有结束。相反,向黑洞飞驰而来的自由灵子更加密集。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水牢边仔细查看就会发现,昏暗的水底,三版一模一样的血字正在同时书写中。
水底的血字块越来越多,往往一版血字没有消失,又有新的一版血字凝结完成。与此同时,布料上肉眼不可见的小分子也不断地溶入池谁中。
当水中的伤口渗出的血液不够了,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流出的血液也开始行动了起来。一个一个血字,如同一只只红色的小蜘蛛,顺着简墨惨白的皮肤向下爬。一入水,便如同有重量的金属一样,徐徐沉入水底。
不一会,简墨的身体就被红色的“小蜘蛛”爬满半身,看起来十分骇人。
血字一版接一版凝结,然后又一版接一版地在水底化作一小团一小团的血雾,弥散开来。水池中陆陆续续地点亮了许多新的光,仿佛是有人新装上了点缀用的灯,将阴暗冰冷的水牢衬得多了几分暖意。而池水因为这些光亮,波动愈发明显,开始还只是微浪抚岸,到了后面竟似被煮沸了一般,整块池水都翻滚不止。
此时此刻,星海中高度密集的灵子流已经无法用流星雨来形容。若非要概括此刻的景象,唯有百川赴海,万湖覆盆。
这一场星海百年不遇的奇观并不是没有人欣赏。
穿着睡衣的少年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头顶的天空,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幽暗的星海中仿佛有一条,不,不是一条,可是是十几条,也可能是几十条看不见的巨龙正在吸水。灵子流如同海啸时扑来的掀天巨浪,源源不断地以荡平一切的气势向深不见底的黑洞倾覆过去,然后就悄然无声地消失了。那黑洞仿佛真正的无底洞,贪得无厌地吸食着周围一切灵子……
他后退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太久,让他感觉有些缺氧。
本来已经准备入睡的他忽然感觉到星海中灵子有些细微的波动。贵族的争斗、异能的使用都可能造成灵子的波动,他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想往床上一趟,好好休息一下。与杰夫.里根那只老狐狸周旋了一天,着实有些费脑子。
可过了好一会,灵子的波动仍旧没有停止的趋势,他不得已睁开辨魂之眼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去,就再也闭不上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写造时星海的瑰丽盛况。魂力波动量级越大的人,写造时的场景越是壮观。然而约克家族并不缺乏大贵族等级的造纸师。只是任凭你魂力波动再强大,无非是灵子流的范围更广阔一些而已。
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整个十二区都变成了灵子流组成无数条散发着银光的巨河,他自己也置身其中,就像一场气势宏大的幻境,壮观、瑰丽、磅礴。
到底是谁在写造,谁在进行这一场盛大空前的写造?
是谁?
到底是谁?
尽管只是远远看着,他却慢慢察觉到,这似乎不是一场写造,而是几场,甚至更多场写造在同时进行,不然就没法解释那样磅礴到恐怖的灵子流为何会出现?
可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人是可以同时进行一场以上的写造的:一是没有必要,二是做不到。曾经也有人尝试过双手同时写造,但是一心两用的结果是两场写造都失败了。
两场写造同时进行都会失败,这人是怎么做到同时进行十几场写造的?这完全颠覆了他过去对写造的认知。
轻轻按住玻璃,他向前靠近了一些,就好像这样能够让自己看清楚其中的奥秘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样。
那个黑洞——他所知道的拥有镇魂印的,就只有那个亚裔青年。
莫非是他在写造?
这绝不是正常的写造。他摸了摸下巴,这种感觉不像因为好奇来尝试,更像是处于某种巨大的压力逼迫之下无可奈何的举动。
那个青年遇到大麻烦了吗?
距离水池中第一个魂晶形成已经过去四个多小时。
一阵水花激荡后,一个褐色头发的青年从池中慢慢站了起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稚气和茫然。他的目光投向四周,然后看到水牢中唯一的人。
就这样静静地站了十几分钟,褐发青年眼神逐渐从不知所措变得沉静安然。走到简墨身边,他犹豫地伸出手指,在对方的鼻下试了试。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后,他的胆子变得大了一些,伸手捏住对方的脉。
眉头越皱越紧,褐发青年松开手。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吊住这个人的铁链开关在不在牢房里面。
爬上水池的边缘,褐发青年推了一下铁门,没推开。他加了把力气,还是推不开……最后他咬牙切齿地用上全身的力气,依旧弄不开。
眼神忧愁地看着水牢外面墙上的开关,褐发青年想,怎么关掉它呢。
他盯着墙上的开关,双眼中的光越来越亮。
几分钟后,墙上的开关突然发出铿等铿等的声响。虽然缓慢,但是开关的手柄却以看得见的速度慢慢上移。
水池中人手臂上的铁链逐渐下垂。褐发青年大喜,连忙跑过去,将这人抱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托了到水池边。
他正想擦一下对方身上的水,忽然水池中传来水花激荡的声音。褐发青年猛地回头,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有些相似的金发少年从池水中站了起来,用稚气且茫然的眼神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