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六十章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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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尖锐哨响从平地升至半空,顷刻间,浓黑如墨的夜空亮如白昼,五光十色的焰火如簇如团轰然炸开,极致耀眼之后,化作星星点点的残火,随着空中飘飘扬扬的落雪一道澹荡摇摆而落。

上元节的烟花要比往昔更为璀璨些,只因,今日不止是元宵佳节,更是新皇的大婚之日。

庭院中,小花儿坐在冯少卿的怀里,望着天空里不时绽放的花火,拍着肉乎乎的手掌“哇哇”惊叫。公主府里的一众女眷也都站在院子里,各自都是喜气洋洋。就连近日来一直面色不虞的庄嬷嬷,脸上也带了些温和的笑意。

冯素贞不禁朝着皇宫的方向望了望:那宫里头的人,和自己看到的可是一样的流光溢彩?

冯少卿等人是腊月二十七才回到了京城。单世文生性机敏,带着冯少卿东躲西藏,一路甩掉了太子派去寻找他们的尾巴,竟躲去了济南府的乡间。若非是最后在那些人里看到了梅竹的身影,只怕二人就要留在济南过年了。

半挂鞭炮在近处突然炸响,众女眷惊得花容失色,纷纷跑开,却都是不自觉地躲到了冯素贞身后。冯素贞眼疾手快捂住了小花儿的耳朵,又退了两步。循声望去,熟悉的凤眼青年正在一边贼兮兮地笑。

冯素贞眉毛一扬,对身旁女子道:“打他!”

“g!”梅竹领命,登时柳眉倒竖地冲了出去。一旁的桃儿杏儿醒过神来,也纷纷挥舞着拳头追打。

那青年见状撒腿就跑,一溜烟地没了踪影。

冯素贞怪道:“这厮父母亲眷都在京城,元宵佳节,跑来公主府做什么?”

一旁的冯少卿捻须喃喃道:“单侍卫这个人,倒是有趣……”

“他回来时候鼻青脸肿的模样也甚是有趣。”冯素贞斜了冯少卿一眼。

冯少卿老脸一红:“为父那时候还不是忧心你的境况,才和他动了几次手……”

冯素贞无奈道:“若不是他让着你,哪能被你打成那个样子。”

桃儿杏儿没有武功,哪里追得上单世文,不多时就回来了,吞吞吐吐地向冯素贞明言想去上元灯会。

她们二人今岁之前都是在宫里当差,随着公主出阁立府才出了宫来,对这京城的上元佳节颇感兴趣。

冯素贞望了望升起不久的月亮,打趣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你们两个可约了人?”

桃儿憨憨道:“大人,我约了杏儿啊!”

杏儿对着桃儿撇撇嘴:“没文化,真可怕。”

冯素贞朗笑出声,点了两个值守的府兵相随:“去吧去吧,注意安全便是。”见她如此宽容,一时又有几个侍人上前请假,冯素贞都一一应了。

院中的热闹须臾尽散,天上的焰火却更灿烂了些。

冯素贞掐指算了算时辰,此刻宫里应该尚未结束宴饮:“陛下娶了陈阁老的女儿,自前朝以来,这恐怕是出身最高的皇后了。”

冯少卿不以为意:“论出身,那陈阁老也就比我早一届登科罢了。他登科前也不过是个穷书生,若非你爹时乖命蹇,说不定也能混上个阁老——何况,就是那陈家女儿出身再好,也比不得我的女儿。”

自己在父亲心里总是最好的,冯素贞好笑之余又有几分感动。

她心里一动:“父亲,你随我看一样东西。”

她引着冯少卿去了书房,将柜子里的一件衣服捧出来抖开。

“素儿,这身官服是——”冯少卿瞠目结舌,心里隐隐起了一个不得了的念头来。

冯素贞平静道:“父亲,这是尚服局新送来的新官服。陛下,召我入阁,敕封的旨意待张绍民剿匪归京之后,便会和封他的一道下了。”

冯少卿面上一呆,愣了半晌方才低喃道:“没想到我一生经营,也不过是官至知府。而我的女儿,没出阁,却入了阁。”话至最后,明显带了几分惆怅。

冯素贞喉头一哽:“爹爹,我和你说过……你的女儿和平凡女子,不太一样。我无法如其他女子那样……”无法如其他女子那般嫁人,生子,宜室宜家。

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硬生生收了话头接着道:“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女儿,你都是我的父亲。我对你的敬爱不会因为我的异于常人而改变。”

冯少卿慢慢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是,心疼你。”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柔声道,“父亲无能,恐怕不能再为你遮风挡雨,今后的路,你要自己当心啊……”

冯素贞见父亲伤怀,忙温言安抚了几句。冯少卿毕竟也是做了十几年官的人,很快收敛了情绪,平静下来,只顾着对那学士官服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

一阵翅膀的扇动声传来,已晋升为“大长公主”的鸽子又落在了窗台上。

冯少卿有些不解:“素儿,这半个多月来,我怎么天天都看到这鸽子飞来飞去的?”

冯素贞面上浮起一丝笑来。

待送了冯少卿出去。冯素贞才将鸽子腿上的竹筒拔了下来,里面果然有一个纸卷。展开后,只见上头写着几个字:好无聊,你可去看灯了?字迹浅浅,颜色朱红淡淡,仿佛是用指甲勾出来的。

冯素贞唇角一勾,撕了片纸,写到:府中多人同去,我自看家——若是无聊,不如一起去看灯吧。她把纸卷绑在大长公主腿上,推开窗放了她出去。

不多时,案旁又响起了扑簌簌的声响。这回写的是:你这是在邀我?呜呼,事多无暇。

冯素贞看了看自己手边堆得高高的奏折,因着新皇大婚缘故,不少朝政上的事情也是丢给了她来处置,而整场婚事俱是天香这个做妹妹的一手操持,想必是忙成了陀螺。

她回到:知道贵人事忙,怎的有暇应我?

天香的下一张纸条紧锣密鼓地又到了:内人相邀,不敢不应,事了必亲往面答。

冯素贞远远望了望远处影影绰绰的巍峨皇城,啼笑皆非,回到:我生待事了,万念成蹉跎。

一盏茶的工夫,长公主又飞了回来。天香写道:晤字如面,见字心喜,你多写几个与我。

冯素贞看着鸽子来来回回飞了七八趟,心有不忍,遂回到:大长公主劳累,不堪笔墨千钧,望公主垂怜。

这条送出去,过了近半个时辰都不曾有回应。冯素贞眉毛挑挑,心道莫不是真的消停了?

正寻思着,门却是开了,竟是顾全捧着茶盘进了门:“冯大人,请用茶。”

冯素贞惊诧,起身问道:“顾阿监怎么来了?”

顾全笑容可掬:“公主殿下听说府上的下人都去看灯了,特遣小的来伺候大人用茶。”

冯素贞狐疑地端过茶盏,却瞧见茶盏下压着一张纸条。

她瞥了顾全一眼,顾全垂了头,没多言语。冯素贞展开那纸条来看,只见上面写了七个字:沅有芷兮澧有兰。

冯素贞心口一跳敛容问道:“公主也回来了?”

顾全笑道:“公主说她笔墨万钧,怕鸽子承受不住,她便亲自带回来了。此刻正在笔墨描绘处候着您。”

公主府唯一有芷有兰的地方便是花园了。

虽是寒冬,又已入夜,零零星星落起了雪,但冯素贞并不觉得冷。她披着黑色的貂裘大氅,走过挂着红灯笼的漫漫长廊,不时在空中绽起的烟花随时给她的身上、脸上染上一片绚烂。她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外界喧闹和在一起,越是近了那亭台水榭,越觉得城里的烟花爆得密集。

几只琉璃灯暖暖地照亮了池中水榭,厚重的锦缎之间隐约地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冯素贞挑帘入内,顿觉热气扑面而来。

冯素贞被热气熏得眯起了眼,待缓过来,正看到天香坐在榭中的卧榻上,仰头望着自己。她定了定神,再细细看去,那微醺的酡红脸颊,波光闪闪的眼眸,巧笑倩兮的唇角,确是和她分别了月余的天香公主:“这么久没见我,想不想我?”

冯素贞心底一软:“其实,我每天都能看到你。”

天香诧异:“你从哪里看到的?”父皇把自己看得死死的,若不是今夜哥哥大婚父皇吃醉了酒,而那顾全也有心攀附新皇帝,自己此刻也溜不出来。

冯素贞道:“太上皇每日用过早膳之后,你会搀着他在御花园里散步。我每天早上在东宫里头办公,都能看到你。”

天香困惑道:“可是东宫和御花园有隔墙,并不相通啊……”

“御花园里有一处明月门,”冯素贞笑道,“每日辰时三刻,烧薪司会送银霜碳至东宫,那道明月门会打开约一刻钟的时间。我那时便会在窗口站上一刻钟,只要耐心等着,总能看到你的身影。”

天香面上更红了些。

冯素贞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错开脸,看到帐子里的热气来自两个烧得通红的红炉,一个煨着羊肉,一个烫着酒。

冯素贞笑道:“宫里的婚宴怎么还短了公主的酒肉,要回家来开小灶?”

天香语带惆怅:“心里不称意,纵使山珍海味,也是索然无味。”

冯素贞关切道:“怎么不开心?”

“哥哥大婚完毕,父皇明早喝过哥哥嫂嫂的茶之后,就要动身南下了。”

冯素贞敛了笑,落座在天香身畔:“这么快?不等出了正月?”

“父皇说人多走得慢,若是再晚些出发,就看不到江南春景了……他老人家还一心惦记着‘烟花三月下扬州’呐!”

冯素贞静静望着炉边跳跃的火焰,天香也不说话,只动手去搅动锅中的炖肉,暖暖的香气袭来,两人一时无言。

冯素贞想起太子之前和自己说的话:“此一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她心内涩然,伤怀道:“明日……一路顺风。”

天香眨眨眼:“我走陆路,不乘船。”

冯素贞顿了顿:“那,一路平安。”

天香笑道:“好——还有别的想对我说的吗?”

冯素贞一愣,垂下头去:“……东西可收拾好了?”她感到词句匮乏,自己笨口拙舌地像个稚子。

天香无所谓道:“这事我不需要操心。”

冯素贞想了想:“时常写信与我吧。”

天香颔首:“我会带着鸽子,每到一地,先与你通信。”

冯素贞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那——征铎劳累,你今夜需早些休息,好养足精神,我——”她抬眼看到天香正正盯着自己,一时失语。

天香起身自多宝格里抽出一盘棋子来:“你若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陪我打一盘双陆吧。左右这羊肉要炖好还需要好些工夫。”

冯素贞情绪被打断,只得颔首。

二人摆开棋子,摇响了骰子。

不多时,炉上的羊肉尚未沸腾,便见冯素贞将手里的棋子一推:“你赢了。”

天香鄙夷:“你这是故意让着我呢。”冯素贞虽然没了武功,但耳力还在,摇骰子的本事还在,何至于连双陆都打不好。

冯素贞点点头:“总是赢你,未免太残忍。”

天香把棋盘撤去,托腮支在小桌上:“你是在哄我开心?”

“是。”

天香笑了:“哄我开心不必这么麻烦的。”

冯素贞一脸疑问。

“过来。”天香勾了勾食指。

冯素贞老老实实地凑到了近前:“公主想我怎么哄——”

话音未落,她收了口。

她不得不收口,天香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就像只小麻雀啄食那般,飞快地,啄了一下。

连一个呼吸都没有,就那么啄了一下。

除却唇上短暂的柔软接触,余下什么感觉都没有。

冯素贞一僵。

她听到近在咫尺的天香的声音宛如在九霄云外——“什么感觉?”

她怔怔地问道:“什么什么感觉?”

满脸通红的天香也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这一问句。

会让你抗拒吗?会让你难受吗?会让你觉得,恶心吗?

冯素贞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天香不爽,本公主活了两辈子头一次主动亲人,加在一起算起来你可是捡了大便宜的,倒是有点反应啊你!

冯素贞终于有了反应。

她猛然上前,径直凑到了天香的唇边,只略一停顿,就结结实实地吻了下去。

天香周身一僵,连个“你”字都没说出来,就整个人都被冯素贞的气息所浸没。

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触,但当天香因惊讶而启开唇时,那吻就急切地变成了霸道的攻城略地。

湿滑的舌尖滑入口中,带着一丝温柔的甘甜,拂过一排全无攻击力的贝齿,长驱直入地和另一条湿滑柔软的舌汇合。与一个月前的短暂轻吻不同的是,这一次,异样的战栗自脊背根处一路向上攀升,狂风骤雨一般直冲到了脑子里。

熟悉而陌生的气息吐在自己的鼻息之间,天香睁大眼睛瞪着面前这张祸水般的脸,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空,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仰倒在榻上。

一瞬间,冯素贞似乎犹豫了,却不舍得结束这霸道的亲昵,也欺身上去,却是撑着自己的身体,悬空虚浮着,将二人的亲密停留在了颈部以上,唇上又加深了这个吻。

天香身子不能动弹,脑子里却是清明,她清楚地感受着冯素贞的一切,她舌尖的柔软,她牙齿的光洁,她面颊的温度,她鼻尖的挺拔,她吐息的频率,她身上的味道。

桩桩件件,明明是混合在一起,却被她分门别类地标记好,沉入了记忆的深潭之中,好永久封存,得以铭记。

这个缠绵的吻仿佛持续了许久。

有多久?

一盏茶?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天香不知道,她只记得冯素贞起身时,她的唇上一片炽热,仿佛心脏也在自己的唇边跳动。

她听到冯素贞期期艾艾地问了句:“什么感觉?”

为什么问我这句话?

天香茫然。

天香捂脸。

天香不知所谓地答了句:“还、还行吧……”

冯素贞道:“……公主你先坐起来。”

天香继续捂脸:“我……起不来。”

冯素贞哑然失笑,只得勉力扶了她一把,又费力地把天香的手掰开,看到了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小脸。

天香望着她,温柔如水的眼中闪动着些许炽热的光芒:“此去江南,或是一年半载,或是三年五载——冯素贞,你愿不愿意等我?”

冯素贞回望着她,目露沉凝之色,久久没有回答。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的举动已经如此明显,难道天香是觉得她冯素贞有动辄随便亲人的癖好?

她自是不知,天香这飘零了两世的心里,藏着多少细腻情思。

天香有些失落,唇角却依然弯出一个笑来:“g,不说了,不说了,那、那羊肉好了,婚宴上我忙得像个傻子,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她甩开冯素贞,起身到了那火炉旁,碗筷碰撞的声音和她说话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你也陪我用些吧,你每日里劳神太过,吃些羊肉好补气……”

倏然之间,她就变作了居家的妇人,低眉顺眼地低头鼓捣着香气四溢的佳肴。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收敛了眼中的烁烁光芒,仿佛方才的热吻,方才的亲昵,方才她眼中的炽热和期盼只是冯素贞的错觉。

冯素贞一怔,打心底里涌起一股子酸涩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天香公主现在最怕的,就是她冯素贞啊,怕她说出伤人的话来,怕她斩钉截铁的拒绝,更怕的,是她一直的语焉不详,暧昧不明。

“公主——”她轻声唤着。

天香正有条不紊地为她切着肉,对她的唤声置若罔闻。

冯素贞伸手拿走了她手里的家什,摆在桌案上,正襟危坐道:“天香,我有事要对你明言。”

天香抬起头来,和她对视,不由得也有些紧张,坐正身子,紧紧抿了抿唇:“——你有事便明言吧。”

冯素贞顿了顿,低头拱手道:“说之前,臣先告罪,请公主恕臣狂妄无礼,冒犯公主。”

她抬眉看到,天香扯动嘴角笑了笑,挥了挥手:“哈哈哈,冯大人别闹,我经得起,江湖儿女,最是洒脱不羁,哪有那么多规矩。你要是这么严肃就不要说了,吃肉吧,吃肉吧。”

冯素贞却是擒住她的手,双手压着,放在自己膝上,柔声道:“天香,请恕冯素贞孟浪。”

天香抬起眼来,双瞳微张,望着冯素贞的双眼,心底有些雀跃的期盼,却又有些害怕,既盼着她说,又怕她说。

冯素贞调整了呼吸,终于直白地说出了口:“天香,我心悦卿。”

等了两世的话倏然入耳,天香只觉得瞬间眼前就积起了水汽,近在咫尺的人儿变得雾蒙蒙一片,她只能倾身向前,握紧了手,听到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我心悦卿,愿守夫妻之义,共喜乐苦难,谨克逮克容,时反求诸己。赴白头之约,结共牢之缘,不离不弃,从卿终老。”

冯素贞是读书人,短短几句话,天香却一字一字听得清晰,听懂了她的每个字,听懂了每个字的每个笔画,听懂了她短短言语中绵绵的情意。

——不敢说这世上只你我用情至深,须知世上深情厚谊之人,不知凡几。

——也不敢说甚一世安稳,因为自我开了口,便是行差踏错,面临着口诛笔伐。

——更不敢说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因为物类相处,难免龃龉,何况彼此骄傲。

——但我愿意为你守,为你担,为你忍。

“等一个月算什么,等一年算什么,三五年又算什么?天香,这白头之约,共牢之缘,我可有幸?”泪眼迷蒙中,天香被拥入一个温香的怀里,听到了那人低低的问。

天香摇摇头,笑着拭去眼角的泪,那泪却越发多起来。她只好把头埋入那人胸口,把泪蹭在那人的衣襟上,低声喃喃道:“是我有幸。”

是我有幸重走一遭,有幸与你重逢,有幸没放弃。

襄儿,甜儿,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人生的一切都是取舍,请原谅我的自私。

冬日的水榭隔了三重帘帐,外面的人只看得见红彤彤的光,看不到这帘幕之内相拥的身影。

夜渐深沉,烟火爆竹尘嚣散尽,上元佳节的月光皎洁,银白的清辉洒落,与地上的积雪遥相呼应,天地之间一片透亮。

春有百花夏有月,秋有凉风冬有雪。若无烦事在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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